书城小说安娜·卡列宁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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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六卷31

新当选的省首席贵族以及取胜的新派中的很多人这天都聚在弗龙斯基处共进午餐。

弗龙斯基之所以来参加选举,既因为他在乡下感到无聊,并需要在安娜面前表现他有行动的自由,还因为他要在选举中支持斯维亚日斯基,以回报他在地方自治会选举中为自己所做的奔走斡旋,此外,更大程度上还因为他要严格履行他所选定的贵族和土地占有者这个身分所应担负的责任。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选举这件事,如此使他倾心,如此使他兴奋,他又能如此得心应手地处理这件事。在贵族圈子里,他完全是一个新人,但是,显然他已经取得了成功,而且他自信在贵族中间有一定的影响,这种想法也是对的。

他所以能产生这样的影响,是由于他拥有财富和地位,由于他在城里拥有优美绝伦的住宅——这座住宅是个老相识希尔科夫转让给他的,希尔科夫本人曾从事金融事务方面的工作,并在卡申创建了一家业务兴隆的银行;由于他从乡下带来一个出色的厨师;由于他同省长交情很深——省长不只是他过去的同学,而且还受过他的庇护;更重要的一点是由于他平易近人,这种态度很快就使大多数贵族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不再认为他高傲自大了。弗龙斯基本人感到,他在这里结识的每一个贵族都成了他的拥护者,但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娶了基蒂的那位狂妄放肆的先生,他毫无理由地(毫无理由地——原文为法文。),恶毒地大放厥词,说了一大堆驴头不对马嘴的蠢话。弗龙斯基清楚地看到,别人也都得承认,涅维多夫斯基的成功都是他鼎力相助的结果。而现在在自己住处的餐桌旁庆祝涅维多夫斯基的当选,他为自己所选择的人取得胜利而感到愉快。选举这项举措使他如此感兴趣,甚至他设想,如果将来三年一届期满,而他已结了婚的话,他也要参加竞选——就如同他的马经由赛马骑手赢得了奖之后,他也极想亲自去参加赛马一样。

现在只不过是庆祝赛马骑手的获胜。弗龙斯基坐在桌子的主位上,他的右手坐着年轻的省长,一位侍从将军。对于大家来说,他是一省的主人,他是庄严地宣布选举开幕的人,他是发表演说和激发起人们的尊重和俯首听命的人,这一切弗龙斯基都看在眼里;可是对于弗龙斯基来说,这个一省之主的人只不过是那个马斯洛夫?卡季卡——他在贵胄军官学校时的绰号——而已,当时他在弗龙斯基面前表现得很腼腆,弗龙斯基常常竭力鼓励(鼓励——原文为法文。)他。弗龙斯基的左手坐着涅维多夫斯基,他有一副年轻的,不驯服的和阴险的面孔。弗龙斯基对待他既随便又尊重。

斯维亚日斯基愉快地接受了自己的失败。这对他来说甚至也不算什么失败,正如他自己举杯向涅维多夫斯基表示祝贺时说的,因为再也找不到能够举行贵族应该遵循方针的更好的代表了。所以,正如他所说的,全都站在今天获胜的一边,并为之庆祝。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也很高兴,他高兴的是这几天过得很愉快,大家很满意。在精美丰盛的宴席上,大家一再提起选举中的花絮。斯维亚日斯基滑稽地转述了前首席贵族声泪俱下的发言,并且对涅维多夫斯基说,阁下将来应该选择比泪水更复杂一些的审核基金的办法。另外一个爱开玩笑的贵族说,本来为前任首席贵族举办舞会,预聘了一批穿长统袜的仆役,现在呢,如果新的省首席贵族不举办有穿长统袜仆役侍候的舞会,那么就得让这批仆役回家去了。

在午餐进行中间,人们不停地向涅维多夫斯基致意,称他为:“我们的省首席贵族”和“阁下”。

这种称谓说得如同称呼年轻妇女为“夫人”并冠以她丈夫的姓氏那样使人感到舒服。涅维多夫斯基做出不但觉得无所谓的模样,而且还假装蔑视这种称谓,但是他显然感到很幸福,并且在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兴高采烈的样子来,因为这在他所处的这种新的自由主义的场合是不适当的。

宴席间还给关心这次选举的人士发了电报。非常快活的斯捷潘?阿尔卡季奇也给他的夫人多莉发了一封电报:“涅维多夫斯基以12票当选。我祝贺他。转告别人。”他口授了这封电报,并且指出:“应该让他们高兴一下。”可是多莉呢,她接到电报后,只是叹息为发电报白白花费的卢布,而且也明白这是午餐结束时发生的事。她知道,她的丈夫斯季瓦通常在午餐宴会结束时“喜欢滥发电报”。

宴席上的一切菜肴,包括不是从俄国酒商手里,而是从国外直接进口的好酒,都是非常名贵的,可口的。这20人都是斯维亚日斯基从志同道合的精明、体面的自由主义新派人物中间挑选出来的。祝酒也都是半开玩笑式的,为新选出的省首席贵族,为省长,为银行行长,更为“我们殷勤好客的主人”的健康干杯。

弗龙斯基心满意足。在外省有这样亲切的情调是他始料未及的。

午餐的结尾变得更加欢乐。省长请弗龙斯基出席为自己人义演的音乐会,这场音乐会是省长的妻子举办的,她很想同弗龙斯基认识。

“在那里还将有一场舞会,你会见到我们的美人儿的。将会很精彩。”

“我可是不内行呀!”喜欢使用这一词句的弗龙斯基回答说,但是他还是微笑着答应出席了。

当大家都开始吸起烟来,眼看就要离开餐桌,弗龙斯基的一个听差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那里放的是给他的一封信。

“是专人从沃兹德维任斯科伊村送来的。”听差带着郑重其事的表情说。

“真令人吃惊,他多么像检查官斯文季茨基呀。”当弗龙斯基皱着眉头读信时,一位客人用法语这样说他的听差。

信是安娜派人送来的。还没有读信他就已经知道信的内容了。原估计选举的事五天就会结束,因为他答应星期五回去。今天是星期六,他知道信的内容就是责怪他没有按时回家。他昨天晚上送出去的信大概还没有到达。

信的内容的确是他所料想到的,但信的写法却是他始料不及,而且是使他感到不愉快的。“安妮病得很厉害,大夫说可能是肺炎。我已不知所措了。瓦尔瓦拉公爵小姐帮不了什么忙,而且在添乱。前天我就在等你回家了,昨天和今天我都派人打听你在什么地方和在干什么?我本想亲自去找你,但是又改变了主意,因为我知道,这样做会使你感到不愉快。你随便给一个回音,好让我知道该怎么办。”

孩子生病,可她本人却想上路来找我。女儿病了,可是信上却是这种敌意的语调。

参加选举活动是这么欢乐,而逼他必须回去的爱情又使人忧郁和沉重,这两个方面形成这么强烈的对比,弗龙斯基感到很惊讶。但是终归应该回去,于是他当夜乘第一趟火车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