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在上早朝呢。”云絮不满的小声道，“有什么重要人物在？”
“嘘……”墨希噤声道，“你等等就会知道了。”
两人在违帐的后面侧耳听，只听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皇上，一批税款已经安然入库。”那人道，“臣想，南仓经久不开，是不是也应该打开，整理一下银两？”
“刘大人……”张袁忍无可忍的怒视着他，“你未免管的太多了吧，南仓是太后娘娘出家之前嘱咐的，不到万一，万不能开的，刘大人你管好你的北仓就好了，可别让不法之徒钻了空子，卷了银子逃走。”
刘一车脸一黑，道：“张大人，你多心了，银子我管的很好，不劳大人你操心。”
“那最好。”张袁眯着眼睛看着他。
“众卿家别伤了和气。”楚炽居高临下，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道，“既然刘卿家说他管的很好，那就是很好罢……”语气之间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云絮在后面听着，他一上了高台，言语之间自然加了官腔，听的人心里怪怪的。
“正巧，今日有一人入宫，他原不想张扬，但朕念他在这朝堂之上数十年，既然回来，必然要先回来见见老朋友的。”楚炽似笑非笑的盯着刘一车道，“刘大人，想必，你也是很想见他的吧……”
“呃？”
刘一车眼睛转了转，自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却不知早已锋芒毕露。
“来人。”楚炽道，“请，国丈进来罢……”
一刹那，满朝均鸦雀无声。刘一车的脸一黑。
国丈，难道是叶签……
“国丈？”云絮回头之时，却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一晃一晃的从外面走进来。他一身锦衣朝服，一脸道风仙骨的感觉，脚下也是轻飘飘的，身轻如燕，缓缓的走了上来，漫不经心的看了那刘一车一眼，才恭谨的鞠躬道：“臣，叶签参见皇上……”
“国丈免礼。”楚炽恨不得上去把这老头搀扶起来，这可是叶大皇后的老爹，这个时候不巴结，等到什么时候？
叶签的头发黑白相间，目光极尽温和，完全没有世俗的戾气，倒像是快要飞升的仙人。
“爹，爹？”云絮惊愕了片刻，在后面小声练习性质的试叫了两声，顺了顺嘴，省的到时候叫不出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外面的人。
“你没有见过爹，怎么叫的那么生涩。”墨希在旁边小声道。
“嘘……”
外面的刘一车已经满面黑惨惨的，像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额头两边往下流汗，手也开始不住的颤抖。
老实说，如果当年不是叶签丞相提拔他这个落考了十几年的烂书生，他不会有今天的位置。
也是丞相告诫他。
何谓国道。何谓忠君。
忠君，爱民，便是一个臣子之道。
叶签偏头淡淡的看他一眼，只一眼，悠然之气便在大殿里萦绕起来。
“国丈。”
“臣今日上殿。”他悠悠然的说，“是准备给皇上献礼的。”
“恩？”楚炽眼睛眯起。
老头轻轻的撩起袖子，从里面拿出了个精致的盒子。在众臣炯炯的目光之下，他把盒子打开，里面搁着一颗药丸。
或者说，是仙丹。
“这是什么？”
叶签的目光沉了一沉，又沉了一沉，睿智的眼望着他：“是凝血丸。”
“此丸有疏筋活血，延年益寿的功效。”叶签笑眯眯的说道。
楚炽揉揉眉梢，早就听说国丈回乡之后，对练就仙丹有所研究，如今再看他的模样，仿佛真比三年前年轻了些，眼睛越发的锐利，想来是仙丹是有成效的吧。
“既然国丈有心，那朕就收了吧。”说罢，小丙下去把丹药了拿了上来。众臣的目光垂涎三尺的跟着他走。
叶签眯着眼睛又笑了一会，又从另一个袖子里拿出来一个盒子。众人眼睛冒光。叶签款款的道：“臣，还有一礼……”
“恩？”
“这礼是给张大人的……”叶签打开盒子，张袁眼睛一亮，心里大兴，早就知道这老朋友回来必然是会给自己送礼物的，这可是在众臣面前给了足他面子。
张袁笑道：“国丈大人，你太客气了，回来就回来吧，带什么礼物？”
叶签乐呵呵的打开盒子，里面摆着一根……草……
“……”张袁脸一红，周围的大臣们已经纷纷掩面乐。
张袁眼帘垂着，嘴角抽搐的问：“国丈大人，这个是……”
“张大人，你一直说憧憬我的避世生活，你又公务繁忙，抽不开身，签就专门拔了土生土长的草给你，留个纪念吧……”
楚炽和周围的大臣纷纷乐出了声音。
张袁哀怨的看着他，不过是老朋友见面的小玩笑而已。他没有在意，双手把盒子接了来，凑上去嗅了嗅，垂了头道：“臣谢国丈厚爱罢……”
前殿一片哗然。
末了，叶老头在胸前摸了摸，又掏出一个盒子。众人全部瞪大了眼睛看着，看看谁能中奖。
叶签缓缓的敛了眼，波澜不惊的回头，把目光搁在了刘一车身上。老刘情绪很低落，又擦了擦额头的汗，一看他看自己，身子抖了抖。
叶签叹了一声，走到他面前，把盒子伸给他。他颤颤巍巍的接了，打开来，里面也是一颗丸药，他一时竟然忘了称呼，只是道：“恩师……”
叶签缓缓的道，伸出“仙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如你还当我是恩师，便知道如何做了罢？”
他抬头。
两人年龄相差不过十几岁，但站在一起，叶签仙风道骨，而他只能畏畏缩缩，半晌，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签眼神很温和，又好像能洞悉万物。
欺君，叛道。他自然知道如何做了。
云絮可以想到，那盒子里的必然是毒药。
叶签是他的提携人，他的上台无疑在心里上给了老刘很大的压力，先从心里上完全的压制对手，占据至高点。他的意思很明白，你如果尚且记得师傅我告诫你的忠君之道，就迷途知返吧。把税款送回来，接着再自杀，也算是没有反了为臣之道，若你不肯，皇帝一开口，那你可是就是诛九族。
他的到来，让老刘彻底慌了，事后，思前想后，内心煎熬，终于还是决定卷款潜逃，当然这是后话。
当时，众人退朝，云絮在后台又紧张的尝试了两声。
“爹，爹？……”各个语气，声调，音调练习了好半天。
“别念了。”墨希道，“搞的你好像原来没有爹似的。”
“……”是没有爹，我有爸爸。
两人从前殿来到沉祥殿，里面的楚炽正和国丈举行第一场见面会，云絮自然是排在后面了。
云絮小心翼翼的从门缝里面看，在殿上的时候，离的太远，看的不很清楚，现在再看，老爹比在台上又加了一分英姿。
当过大臣再回去当农民果然是不一样。
大臣和农民的气质混杂在一起，真是独一无二。
楚炽和叶签在里面商讨事情，突然，叶签眼睛一偏，轻声道：“丫头，进来罢……”
丫头……
叫的真亲切哇……
云絮心里一暖，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走了进去，走进去之后，就立在那儿直勾勾的盯着叶签看。
也不吭声，也不眨眼。
叶签看自己宝贝女儿一声不吭的盯着自己，纵使再泰然，也免不了开口问：“絮儿……”
“……”云絮仍然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叶签的第一反应是楚炽八成是欺负自己的宝贝女儿了，让她有了这种有话难说，有口难言的状况。
虽然回家练了两年的丹药，心情也淡然了许多，但如果有人真的欺负云絮的话，他还是会拼了老命扑上去的。想着，叶签锐利的目光扫上了楚炽。
楚炽原本就心虚，前三年，他当了负心汉，给他这么一看，更心虚。
“皇后……”他给了云絮使了个眼色，咱们这夫妻关系可是好很多了，况且，如今不是他不要她，是她不要他……
“絮儿……”叶签又叫。
云絮憋着那个爹字叫不出来，可能是练了一上午，嗓子对这个字产生抗体了，想叫就死活叫不出来，这个字卡在嗓子眼里，憋的她满脸通红。
“絮，你别哭……”叶签一看她脸色也红了，匆忙道。
“……”云絮一听，这次是真的想哭了，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终于嗓子一松，一个字带着哭腔蹦了出来，“爹……”
楚炽推门走出来，回头小心翼翼的为他们父女两个把门关住。其实他从心里面还是很惧怕叶签的。
毕竟当初他小的时候，叶签，许弄和张袁辅佐他执政，三人之中，叶签是主力，打啊骂啊，全是他上手……而且，他和太后的关系好，他就是打了他，太后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猫头鹰。
于是，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就有了对他无尽延伸的恐惧。
楚炽一关门，才想起，自己没有跟云絮窜词儿。万一她把自己这几年的委屈跟叶签说了，那叶签一时冲动，把云絮给带回家去了，自己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