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悬灯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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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引子阴差阳错(1)

薛黎陷在底下仰着脸干笑了半天,尔后摸了摸脖子,无奈的向着门口走去了。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在周围那惨淡的暗红小灯笼的衬托下,他手里那把白玉柄的幽蓝色灯笼真个是亮的诡谲的不得了。

你喜欢提着一盏灯笼,可能又恰巧姓了苏,便这般明目张胆的告诉我你叫做苏提灯,这也,也太敷衍了吧。

似是看出他的不快,绿衣服的小厮怯生生的拉了拉面前这个高大男人的袖子,小小声道:“我家先生自幼被卖到南疆,是个孤儿,後来遇见了一个师父教他些蛊毒之术,他才得以逃回来的,只不过先生小时候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得时时刻刻靠着那些清心凝神的香引活着,那些香引都让他做在灯笼里,所以他离不开灯笼的……他只知道自己的师傅姓苏,但他那个师傅很懒,懒得给他起名字,所以後来他自己长大了才给自己取这个名字的。我家先生小时候真的很苦,但他人真的特别好,我就是小时候被他从奴隶场救出来的,求求你了薛掌柜,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先生呀。”

略显青涩的少年在身旁局促的支支吾吾,又更加小小声道,“我家先生之前有嘱咐过我别乱说话,他不想强迫你的,但是这天下间,放眼望去……我在这里也就只认识你了。”

薛黎陷听前半句的时候心都卡在嗓子眼了,他别的不怕,就怕被戴高帽,好在这小家伙真是太实诚了,这小破城镇,果然也就他还能拿得出手了。要不然,这天下间放眼望去,他要是也能生死人肉白骨,那么堂堂柳大小姐柳妙妙又算作怎么一回事?

这等说辞要是落到了那个鬼灵精耳朵里,定然是会来找自己拼命的。

拾掇下心情,薛黎陷回头笑的真诚:“放心,毒都是你家先生自己下的,要是他腿脚也灵便,自己个儿自救是没问题的,我也就做了跑腿的活计,真说不上甚么活命之恩,绝不会落一味药材回来,你便将心收回肚子里吧。真论及医术,说不定你家先生比我还要强些呢。”

语毕一抱拳,薛黎陷潇潇洒洒的照着他沿路洒下来的药粉往山下赶去了。

苏提灯上楼上的极其缓慢,并非他身体孱弱的原因,而是好像就是在思索一些事情分了心神,这般慢慢一层层一阶阶拾级而上。

轻轻推开了房门又悄声合上了,苏提灯背抵在门扉上,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来,有些头疼的伸出一根苍白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绿奴啊绿奴,你真是替我找来了一个天大的麻烦啊,真真是……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苏提灯抬眼望去,这布置的就像是婚房一样的室内,大红色的床帷边,那一身红衣的明艳女子正面无表情的望向自己。

峨眉淡扫樱桃朱唇,鸦髻高堆凤冠霞帔。

苏提灯慢慢的笑了,那笑容不是他惯有的悲天悯人,而像是一个吃到糖的孩子似的,很开心很开心的那种笑。

他很轻,很轻的问:“月娘,无论发生了甚么,你都会陪我走下去的,是吗?”

而另一边,回到了卧房飞快的脱下衣服,恨不得倒头就睡压根没有遇见这样一个诡异男子的薛黎陷在看到袖中飞出来的小纸片后才想起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来。

真是,闲的时候闲到死,忙的时候事儿赶事儿!

挥手招回怀里,速战速决的展开,展开后,白纸上只有有三行,每一行又各三个字:

雾台山。

伫月楼。

苏提灯。

很好!

薛黎陷郁闷的叹了口气,便直挺挺倒在了床上,一条腿和胳膊还伸在床外,抬起左胳膊挡在眼睛上阻止那陡然亮起来的月光打扰自己入眠,伸出去的右手中紧握的纸条瞬间变成无数粒细沙埋入尘埃。

薛黎陷只觉得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官道上几匹骏马正迅疾飞驰着,薛黎陷隐在暗处,让过了那几个明显不怎么在乎人命的畜生,悄么声的点足越过了墙头。

他发现他真是藏头露尾惯了,便是回到自家这里,都舍不得走一下大门。

猛的一缩身形接着倒肘击去,干枯苍老却犹如鹰勾的手爪牢牢锁住了自己的肘穴,还未等薛黎陷客套几句,屁股上便被猛的挨了一脚:“你个崽子的,跟我过招竟然还让着我!”

薛黎陷捂着屁股跑远了,别说,他都近三十一大老爷们了,在外面可真是严肃正经,回来了,便是想正经也正经不了。

因此只好嘿嘿笑着一面回头,低声道:“何伯,冯老爷子呢?”

“在前头替你处理事呢!”这位老爷子把替你二字咬的尤其重,尔后横过手里扫帚,毫不客气的将薛黎陷扫出去了。

没办法,有一件事他查不清楚,就无法安心来处理这边的事,更何况姜还是老的辣,薛黎陷自觉冯老处理起事儿比他这样一个不怎么靠谱的后生来的更妥当。

颠颠的捂着屁股往前堂蹿去,冯老只见面前突然刮过一阵灰暗色的风,尔后就空空如也了。

沧桑的叹了口气,这孩子,总是不喜欢让旁的人也瞧见他。

只好自己往书房赶去了。

甫一开门,就见着近些年又瘦了的俊朗大小伙子那沉寂坐在椅子上的模样,不似在外头的活络劲儿。

薛黎陷抬头,这才又灿烂的笑了笑,还未等开口,冯老倒自己先说了:“不是你的那件事。”

“哦。”薛黎陷自嘲的笑了笑,莫名也有些轻松。

别的还好说,若是苏提灯真是当年掺和了那件事的人……也不对,他那时候那么年轻,怎生掺和得了,薛黎陷啊薛黎陷,你瞧瞧,每次一涉及这个心底事,智商便变得跟五天没吃饭一样白痴了。

敛了心神,不再去纠结这个心底事,薛黎陷反问:“那么你闲着没事急传黑鸽来干嘛?还拿上好的草药喂得,隔三里地都能闻见那股子味儿了。”

“也就你这狗鼻子闻见了!”冯老吹胡子瞪眼,刚想开口骂几句,又想起他刚才定是为当年他父亲的事乱想了,便止住了这个话题,咳嗽了几声道,“你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的那个‘鬼市’的事么?”

薛黎陷给老爷子斟了杯茶,又给自己斟了杯,刚凑到嘴边,一闻又是君山白毫,不由苦了脸,听闻此言更是直接将杯子撂下了:“不就四五年前兴起来的那些个卖黑价的稀奇古怪药材市么?”

“是,可更了不得是,我们前些年插进去的暗探近来发现他们也开始私下流走阿芙蓉和山丝苗了。”

“甚么?正渊盟原先不是下令禁断这些东西么,怎生又有人敢来做鬼?”

这“鬼市”可不是甚么人间七月七,阎罗殿的门一敞,百鬼夜游的日子,而是说这一批倒腾药材的,但凡是一些稀世难求的药草亦或见血封喉人不知鬼不觉的毒药贩卖的多,大抵卖主也是些不入流的人,有几个身上没背负着人命,自然也就干起了见不得光的买卖?

兴许有确实身家干净的,但是不被逼到了绝路,又有谁会想到去鬼市谋生?

於是渐渐地,那药材市集里存在的活人也被旁人看做了甚么了不得的鬼怪,见着了都恨不得避着走,生怕被染上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然后这鬼市的名头就越喊越响了。

薛黎陷倒是一直以为叫鼠市还差不多,人人若都是有勇气站起来抵制那里面的亡命之徒,他们岂不就是成了过街喊打的老鼠了?哪里还敢这么猖獗?

想想便不由有些烦躁,正渊盟一退居山林,江湖四大世家原先还管些事,近些年是越来越不顶用了。

不过好似也是十来年前吧?薛黎陷记不清了,就是自己接管位子不久刚忙过焦头烂额的那阵子,风头最盛的公孙家和苏家却双双迁移。

原来世上有言——东见苏家南遇公孙,西至卫家北逢南宫。

夸得便是这四大家的势力之广实力之盛。

你只要往这几个方位走走,碰见那男女老少上去打听打听,若是恰巧在相应的地方遇见姓了这相应四个姓氏的某一,那便多半是这江湖四大世家的人了,布衣平民见着了,都会恭恭敬敬的对待他们,因为那是一方的保护神,四个联合起来,就是这中原武林的保护神。

只不过也就是十年前?要不就是九年前,薛黎陷这个倒记不太清了,那时候他忙得跟甚么似的,一大堆活人的眼前事和死人的身后事等着他料理,只是他却清楚的记得那几乎震惊了整个中原武林的事儿。

苏家男儿多习剑,女子多用鞭,只要是苏家的人,每一把武器上都刻有这个人的名姓,但凡是称得上江湖四大世家这个称号就多少是有些本事的,剑法鞭法的精妙威仪自是不提,端是苏家那偌大宏盛的坟地,都活生生是要震人三里地的。

世上哪个偷儿未曾惦记过苏家坟地里的那些个绝世宝剑,精皮名鞭?

单是天天三十六星宿阵仗的守护就让人彻底绝了真去猥亵的心思。

有些东西就是光靠气势就告诉你一种「你只配远远站着膜拜」的架势。

更别提苏家那个极其有口碑,威严又有大师风范的苏老爷子了,光是往门口一站就自有一种「我不必远行,山自前倾」的气场。

公孙家他不熟,因为公孙家是通杂学的,使甚么样的武器都有,不过当属一绝的,还是大多数高手都能拿出来独当一面,而且,盛产漂亮的姑娘和帅气的小伙子。

确实,苏家是风光无两,但薛黎陷一直觉得,近些年来苏家并没有出些个像苏老爷子那么武功盖世的人,大多与他同辈的年轻人拿出来一比较,算得上优秀但并不拔尖,但阵法甚么的重在个配合。

公孙家的高手虽然破不了苏家的守葬阵,但是若单个拎出来比一比,要赢得还是公孙家。

这两家算是在江湖四大世家里风头最盛的两家了,却不知突然发什了甚么变故,苏家竟然举家迁移到漠北,甚至撂下言论:自此不问红尘事。

甚至那守葬阵都一起带走了,重新扎根于黄沙之中,默不作声的悄悄生长着。

公孙家也由风景秀丽的江南退至了南海的重山之后,几乎也不怎么出来走动了。

於是那西边的卫家和北边的南宫家便出来争这个风头了。

起先薛黎陷还担心看他们狗咬狗,後来觉得一边咬着一边能平定了江湖,这也得称个本事,然后他就撂挑子不干了,去结他的心结了。

只可惜心结这么多年来仍旧未得以全部解开,那群不成气候的家伙竟叫鬼市平白无故的捡去这般大的一个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