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看护的人高兴地跑来报告,说:“那姑娘醒了。”
坐立不安、正在焦急等待的江河一跃而起,飞快跑到“梅姐”的床边。
“梅姐”见江河来了,挣扎着想爬起来。江河忙摆手制止,说:“你刚动了手术,伤口还没有愈合,千万不能乱动。”
那姑娘很温顺地点了点头,说:“谢谢了!”
“谢什么,都是自家兄弟姐妹。”江河大大咧咧的说。这时保全吩咐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稀饭送来了,江河见喂饭的人有些粗手粗脚,几次差点把稀饭撒到姑娘的身上,不高兴了,自己接过来极细心地喂给姑娘吃。
那姑娘很配合,很快就喝完了一小碗稀饭。江河为她掖好被子,再三嘱咐人要好好照看她才离开。
保全看在眼里,忽然有一丝担忧:大掌柜不会喜欢上这姑娘了吧?真是这样小云怎么办?他又觉得自己多疑了,难道世界上真有一见钟情的事么?那可是读书人编出来哄人的,自己怎么也相信了呢?
江河天天来检查姑娘的伤势。过了一段时间,姑娘的伤渐渐好转了。江河才知道“梅姐”叫方小梅,高一点的青年叫曹叶,矮一点的是杜书海。几个人都是省立大学的学生,方小梅是他们的学姐,也是他们的引路人,在她的教育下,都接受了进步思想,加入了学生组织,成了骨干力量,多次组织同学们参加反政府宣传和游行示威活动,这次被政府拘押后逃到此地。
因为组织有规定,方小梅不得不隐瞒了自己共产党员和大云山游击队指导员的身份。
江河很喜欢和他们交谈,认为他们是一群忧国忧民、痛恨贪官污吏的很有见识和思想的热血青年;小梅他们也看出江河他们与一般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不同:他们锄强扶弱、劫富济贫、义字当先、不惧权贵、不怕牺牲,接受新鲜事物也较快。
不过,江河对他们的一些看法不太理解。譬如方小梅说,在现在社会制度下,劳动人民创造的财富越多,他的生产能量和范围越是增加,他就变得越穷;劳动给富人生产出美的东西,可是却给劳动者生产出贫困,这就是说劳动不好,不劳动才好,千百年来祖辈可是一再告诫我们劳动才能致富、勤俭才能持家呀,不劳动哪里去弄吃的喝的,难道真有地头自己长出庄稼、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再说,推翻当代政府,建立一个新的国家,就真的能给人民带来幸福么?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不管建立什么样的社会,享福的还是当官的,受苦的总是老百姓,再说只要有李三红、雷保长之流,老百姓就莫想过上安宁的日子,所以解民于倒悬之中最好的方法不是建立什么新政府,而是杀尽李三红之流,多出一些青天大老爷,再说推翻现存的一切,那样太麻烦了,而且当官的也有好人,不能一棍子打倒所有人,黄正旺一家就不错嘛。
但他不想和方小梅他们争辩,这几个青年太可爱了,他们身上总是充满着活力和朝气,和他们在一起感到特别的轻松和充实,这样好的气氛破坏了就太可惜了。
方小梅的伤完全好了,有一天,她突然来向江河辞别。
江河很有些意外,在他心里,早已将方小梅他们看作是兄弟会的一分子了,现在突然要分手,自是十二万分舍不得,特别是对方小梅,江河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喜欢和小梅在一起,喜欢看她甜甜的笑容,喜欢听她清脆的语音,喜欢看她边走路边思考的样子……甚至喜欢听她那海市蜃楼般的宣传,但他明白自己留不住他们,也找不出太多太好的理由挽留他们,在他的内心深处甚至认为,他们是那么的优秀和清纯,不应该留在山上,和自己这些被人称为强盗的草莽粗汉呆在一起,他们应该去更美好的地方,过更美好的生活。
他没有想到的是,其实方小梅也舍不得离开呢,漂亮大方能歌善舞的她,在大学时就是那些英俊潇洒、多才多艺的公子哥儿们争相追逐的对象,许多男学生为了追她可是挖空了心思,甚至有时为了争取和她单独在一起而大打出手,心高气傲的她却不管别人采取何种狂热的手段,始终无动于衷,久而久之男同学送了她一个“冰美人”的称呼,她也只是一笑了之。
她常想不打倒反动派不解放全人类,决不言及个人私事,偏偏在这大山里被江河这个草莽英雄吸引住了,他的阳刚之气,他的坦荡胸襟,他的豪放性格,他的出类拔萃的武功,他的天生领袖风度,特别是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无不深深打动了她,她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将自己和这个英俊青年往一起拉。
从江河的房间里出来,方小梅一个人坐到山林边她和江河常去的一块石头上,望着天空漂浮不定的云朵发呆。
江河赶来了,缓缓地坐到她对面的石头上,一言不发。许是突如其来的脚踏枯枝声惊动了她,她抬起头,刚好与他的目光相碰撞。双方的目光居然没有回避,就这样紧紧盯着对方,好像是一眨眼就再也找不着对方似的,许久了,谁也不愿意打破这份宁静,终于还是江河开口了。
他说:“能不走么?”
“不行。”
“为什么?”
“家里会挂欠我们的。”
“还会回来么?”
“可能吧。”二人不再言语了。其实有时沉默比滔滔不绝的讲演更让人留恋、更让人难忘,更让人魂牵梦绕、牵肠挂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