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情剑自沈遗风手中脱手飞出,连续划过神剑宗三名弟子的脖子,鲜血喷射而出,有几滴溅在了苏方木的脸上。
苏方木蓦然清醒,却又为之呆了一呆,正在此时,传来了一阵琴声,隐有些忧伤的弦律,还有些自责的悔恨……
不是镇魔曲,但是,这琴声却令沈遗风神一僵,轩辕寐兮见他模样,心下微喜,宝剑自动盘旋在头顶,周身白光大灿,手双结印,喃念起了寒冻九天的法诀咒语来。
“轩辕师妹,不要。”传来了冷心竹的声音。
轩辕寐兮怔了一怔,回头,就看见冷心竹那急切的目光,正凝望着自己,轻叹一声,收了手。
沈遗风不笑时的模样,极为的冷酷,杀人的手法虽然生涩,但同样和他的相貌一样的冰冷,令人深深的为之恐惧,他一停止动作,仅剩下五名玄天门弟子也远远的退开,眼中均露惊恐不定不之色。
冷心竹缓缓的走了过来,深深的凝望着沈遗风的眼眸,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沈遗风却在刚一接触到她的目光时,立刻就别过了头,因为他还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冷心竹,如果不是冷心竹上次挡住凌天凡,师姐就带不走自己,那么自己也就不会活到现在……
那是‘恩’。
但是现在,虽然高汉水是死在苏方木的剑下,可如果没有镇魔曲的干扰,高汉水或许就不会死……
这是“仇”。
沈遗风很矛盾。非常矛盾。同时也十分的痛苦,他宁愿死的是自己,也不原意是如父如兄的大师兄。
所以,他忽然抱着高汉水的尸身,转身而去。前面虽有一名玄天门弟子挡在哪里,但是他就这么径直的走了过去,那名弟子不由自主的朝旁移开了数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给沈遗风让路,反应过来时,已是满脸通红。
“苏师姐……就这样让他走了吗?”一名玄天门弟子问。
苏方木木讷的凝视着沈遗风离去时的背影,没有说话,直到沈遗风的背影完全消失,她才有些失魂落魄般地淡淡说道:“我们,真的没有错吗?”她转过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缓缓而去。
几名玄天门弟子同时一怔,不明白苏方木话里的意思,但是,苏方木一走,他们也只好抱起同门的尸身,跟着离去。
冷心竹拾起血厉屠城刀,走到了轩辕寐兮身前,淡淡道:“冷师妹,麻烦你将此刀带回神剑宗去,交给宗主师伯处理。”
“你不回去吗?”轩辕寐兮微微一惊,但还是接过了刀。
冷心竹那清幽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痛苦色,道:“我不能让他继续杀人。”忽然也朝前走去,方向是沈遗风离去的那个方向。
轩辕寐兮轻叹一声,道:“师姐,保重。”此刻,她归心似箭,自然不想多做担搁,同时,她也知道,沈遗风绝不会伤害冷心竹,所以,她现在只想回去,看看凌天凡……
天亮时,晨阳温和,暖射人间。
在一处风景清幽的山谷之中,虽为初冬,却遍野鲜花怒放,似是水仙,君子兰一类,加上迷雾缭绕,倒也有一些仙境之感,是处绝佳的风水宝地。
一坯黄土在两株天然的柏树前立起,上面还散发着新鲜的泥土气息。
那坯黄土之前,有一块粗糙石碑,上面龙飞凤舞般用剑刻画着十个大字:仙人洞弟子高汉水之墓。
大概有四个时辰了,冷心竹就这么一直远远的站在沈遗风的身后,远远的凝望着他的背影,没有动上一下,更没有开口说话。
一直到此时,她方才缓缓的走了过来,朝那坟墓深深的躹了几个躬。
沈遗风没有偏头去看她,只是默默,默默的注视着高汉水的墓碑,仿佛此刻他心里已只剩下这石碑。
一坯黄土一缕烟,
古往今来几人免。
凡事只求心无愧,
生死命数权由天。”
沈遗风忽然开了口,冷笑,道:“命由我,不由天,挡者,必杀之。”
冷心竹身子微颤,脸色已有些苍白,凝望着沈遗风的侧脸-----是那样的冷酷,无情。
“你变了。”她不敢相信的说。
沈遗风漠然道:“是,我变了。如果我还不变,我还能活多久?”说话间,他已转过身,缓缓而去。
“你要去哪里?”冷心竹跟在他的身后。
沈遗风冷冷的道:“去我该去的地方。”
冷心竹不说话了,就这么一直缓缓的跟在沈遗风的身后。
沈遗风走了一程,顿了顿脚步,没有回头,但却冷冷的问:“你要去哪里?”
“也去我该去的地方。”冷心竹答。
沈遗风道:“是不是我去哪里,你也会跟着去哪里?”
冷心竹点点头,道:“路不是你的,你可以走,我也可以,我只希望可以阻止你不再杀人。”
沈遗风道:“那你会不会阻止那些想要杀我的人来杀我?”
冷心竹怔了一怔,这时,沈遗风已然祭起痴情剑,御剑而去,不过,他很快就知道,冷心竹已经跟了上来,他本可以比她飞得更快些,却莫名的不想甩下她,这种感觉很奇怪,非常奇怪,因为连他自己也解释不清……
这日……
余杭,又回到余杭镇了。
一位相貌普通的少年走进了一家名为‘山海珍’的酒楼。
随后,一位清丽脱俗,美若天仙般的白衣女子也跟了进来,立刻就引起了一片惊呼,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这位白衣女子身上。
那位相貌普通的少年径直在一张桌子上坐了下去,让所有人都大跌眼睛的是,那美丽的白衣女子竟也在那少年对面坐了下去,于是,他们开始将目光望向少年,如果目光可以杀死人,少年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你跟我坐一桌,可是打算付这一桌的钱?”沈遗风问。
冷心竹清冷的瓜子脸上,并没有一丝的表情,也没有回答。
沈遗风开始点菜,最好的菜,最好的酒。
冷心竹看着他吃菜,看着他喝酒,自己却没有动手吃的意思。
吃好了饭,沈遗风就长身而起,挥了挥袖,带着一身酒气打算离去。
小二跑了过来,拉住他道:“客官,您还没有付帐呢。”
沈遗风怒目而视,道:“你没看见我的跟班就在旁边吗?”
这话一出,整个酒楼又是一片惊呼声,沈遗风相貌普通,一身农家少年打扮,而冷心竹白衣如雪,气质若仙,怎么看也不像是沈遗风的跟班啊。
小二傻了眼,望着冷心竹,竟是回不过神来了。
冷心竹自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在了桌子上,此时,沈遗风已经出了酒楼,所以,她也跟了出去。
街道两旁会有许多有趣的东西,沈遗风左瞧瞧,右看看,似乎每一样都很感兴趣,而冷心竹果然就像个跟班一样,寸步不离的跟在他的身后。
傍晚,沈遗风的肚子又饿了,饿了自然就想吃,想吃便又进了一家酒楼。
他吃,冷心竹依旧看着,似乎不知道饿。
沈遗风低着头吃,眼中似乎也有一丝的不忍,缓缓抬头,打了个酒疙,道:“你饿不饿?”
冷心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凝视着沈遗风,她也不开口说话。
沈遗风叹了口气,吃完了饭,便找了一家名为来福的客栈,要了间上房,是在后院的西厢一号房,冷心竹便在二号房要了个房间。
躺在床上,沈遗风的心却在泰山,想着大师兄的亡故,以及师姐与凌天凡的成婚……他的心,便莫名的疼痛,宛如被千万柄利剑刺穿,他忽然想哭,却不想让隔壁的冷心竹听见,所以,他取过枕头,将头深深的埋在枕头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半夜,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让冷心竹跟着了,因为他不能让人知道,他这是要去泰山,所以,半夜的时候,他悄悄的掩开门扇,像只夜猫子一样,穿窗而出,纵身一跃,飞到了楼顶,便打算祭出痴情剑御剑而去,可是,却发现楼顶上,明月下,一位白衣女子双手抱腿,对月无声。
清清冷冷的明月华光温柔的洒在冷心竹的身上,她那宛如凝脂般白皙的脸盘,此时是那样的美,美得令明月的光华,也被她夺了去。只是,她的目光却也是那样的忧郁,忧郁得沈遗风只觉自己的心被什么狠狠的撞击了一下,又疼又痛又酸。
“你怎么不睡?”他说出这句话自己也吓了一跳,因为这句话的语气,竟是那么的温柔,温柔得就仿佛是在跟自己心爱的女子说话一样。
冷心竹也明显的怔了一怔,瞟了沈遗风一眼,淡淡道:“你要去哪里?”
沈遗风道:“我说过,去我该去的地方。”
冷心竹道:“是泰山么?”
沈遗风一怔,道:“你早知道了?”
冷心竹道:“黄师妹要成婚,你当然是要回去的。”
沈遗风道:“是,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向师姐问个清楚。”
冷心竹道:“你相信黄师妹对你的感情吗?”
沈遗风点头,道:“我相信。”
冷心竹道:“那你当然也知道,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
沈遗风道:“是,这很明显。但是,设计这个陷阱的人不是笨蛋,他知道我一定会往这个陷阱里跳。”
冷心竹叹息一声,道:“他不是笨蛋,你却是。”
沈遗风也叹了一声,道:“你不懂的。”
冷心竹闻言,神色忽然一黯,低下了头去。
沈遗风见她不说话了,便道:“好了,我该走了,希望你莫要再跟着我。”
冷心竹抬起头,月光下,她已恢复了那冷漠的模样,道:“你去,只有死。”
沈遗风忽然大声道:“那又如何,关你什么事?”
冷心竹怔了怔,忽又语气忧伤地道:“是不关我事,可我不想你去送死。”
沈遗风猛地全身一颤,蓦然低垂着头,望向了她……一瞬间,脑海变得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可我不想你去送死’。在那空白无痕处,缥缥缈缈的不断回旋……
明月悠悠,清风阵阵,拂起二人衣襟长发在风中起伏……
他不敢相信,却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她缓缓抬头,深深的凝视着他痴痴望来了的明亮星眸。
时间,仿佛静止。
天,仿佛不再转。地,仿佛不再旋。
这一刹那,仿佛就是永恒----他和她之间的永恒。
这一刻,深深的凝望,他和她仿佛是想将彼此永远的镂刻在心间,永远的记住这一瞬间,因为,以他们的处境而言,这样的一瞬间,从今以后,很可能便再也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