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
为了让我们感受到幸福和安宁,神总是想尽办法赐予我们许多东西——有的东西是作为人自身拥有的能务赐予我们的,即那些不受任何阻碍的东西,包括分辩“好”与“坏”;其它的东西则不是属于人自身的,它们必须服从阻碍、强迫和剥夺。神啊,总是像父亲一样照顾和保护着我们。
你说:“我刚刚离开了那个人,他正为此而伤心不已。”是吗,他为何要把属于别人的东西视为自己的东西呢?当他因见到你而感到开心的时候,他怎么就没有想到你只是一个凡人,你也有可能会离开他而选择到别的地方,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他是多么愚蠢啊,所以他正在承受苦果。可是你呢?你为什么也会为此而暗自悲伤叹息呢?难道是你从未想到过这样的事情吗?或者你也像那种为了打发时间而发抓住什么就尽情享受什么的可怜妇人那样,无论是你的地方、朋友还是你的生活方式都能让你感到能够永远地享受?而现在你之所会流泪,是因为失去了同样的人,不能再生活在以前的地方。
那么,你比起乌鸦还更可怜。因为乌鸦都可以想飞到哪里就飞去哪里,为自己的同伴而迁徒,就算飞越海洋也不会为了往事而忧伤或遗憾。而你呢,你的悲伤完全是你应得的。“真是这样吗?不过,这只是因为乌鸦是没有理性的动物,所以它们才不会有悲伤。”那么,神赐予我们理性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感受悲伤与痛苦,让我们在悲伤与痛苦中度过一生吗?难道所有的人都不应该死亡?或是应该像扎根在地里的植物一样,一动不动地留在原来的地方,而不能去往的别的国度?我们必须要为我们那些认识的朋友就要离家而坐下来悲伤哭泣,相反却为他们的归来而像孩子一样跳起来欢欣鼓舞吗?
那些在我们脑袋里已经根深地固的东西,尽管它已经像植物深深扎根于泥土那样,难道我们就不可能尽全力驱除吗?难道你会因为那些哲学有的教诲有时假听起来像是念经一样喃喃自语,而否定其中的重要精神力量,所以不再去留意吗?他们认为:我们可以这样来解释世界:虽然世界是一个复杂的国家,但是世界的基础——形成世界的原始物质——是单一的;而且世界上的物质的轮换也有一个固定的周期:一种事物替代另一种事物,总是以牺牲旧的事物为代价,它必须被分解,新的事物才能形成。有的事物不动,而有的事物则要被迁走。而且,所有的事物都到处拥有着朋友,第一是神,第二是人。
人与人之间需要彼此间相互联系或是组成一个家庭,这是人类本质上的要求。所以,有的人可以生活在一起,而另外的人呢?他们就需要彼此分离。上天赋予了人迁移或离开的天赋,他可以不必待在一个地方,可以去这儿,也可以去那儿。可以是因为某种压力而离开,也可以是因为自身的原因。所以,我们应该为能与他们生活在一起而感到快乐,但决不能因为那些与我们分离的人而悲伤。就像海拉克勒斯 没有因为失去了妻儿而悲伤或者思念他们,仿佛让他们变成了孤儿似的。因为他知道所有的人都有一个永远不变的父亲会关注自己,没有人会成为孤儿。他相信“神就是父亲”的说法,同时他也是这么做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依据神的意愿。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能感受到幸福。
“可是,我的母亲会因为见不到我而悲伤。”是的,但是她为什么不能去尽力地理解哲学家的话呢?这并不是说你不能为尽你最大的解力解除她的悲伤,而是表明了任何人都不应该惜一切代价地想望别人的东西。所以,我们的悲伤是因为我们自己,我们自己能够控制它,所以我会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来结束自己的悲伤;然而,他人的悲伤与我毫无关系,所以我只说我能尽我最大的努力来帮助他们逃离悲伤,但是我不会不惜一切。如果这样做,我的行为就是把自己放在了与宙斯对立的位置上与之抗争,也是在阻挠神所安排的宇宙秩序。然而,与神抗争或是违背神的意愿是要付出代价的。不仅我需要偿还这些代价,可能我的子孙后代也得日日夜夜来偿还。我们会不断地从睡梦中惊醒,为了每一个消息而战战兢兢,心神不灵,我们的精神的安宁就会依赖于信件,而不是我自己了。
当你看到有人从罗马来到这里,你就会想:“但愿他不会带来什么不幸的消息。”当你看到有人从希腊来,你又会想:“希望他不会带来什么不幸的消息。”可是你为什么不想想,你不曾在罗马或希腊停留过,那里又怎么会发生一些与你有关的不幸呢?如果你持续这么认为,任何地方发生的事都有可能给你带来不幸。
难道我所在的地方发生的不幸还不够,还需要外面的世界发生的事来增加你的不幸吗?难道只有这样,你才能感到事情是安全的吗?“是这样的,在那里,万一我的朋友死了怎么办呢?”为什么呢?人总是会死的,难道还有比死亡更严重的事吗?你又怎么能希望自己长寿,而又不会看到与你有关的人死去呢?你又怎么能指望我们的一生中不会发生任何不幸的事呢?我们漫长的岁月中,总是会发生许许多多、各色各样的事情。我们周围的环境、朋友都有自己的特点:我们周围的环境,比如说食物也有冷热好坏之分,地面上或是海上的旅行,也有可能会遇到风雨或是其它别的灾难;我们的朋友也会生病、会死亡,也有可能会被残酷的统治;有人会被环境毁灭,有人会被流放,有人会得到崇高的地位,也有人可能会去打仗。当我们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难道你都要坐下来为这些感到悲伤、 不幸和烦恼吗?是的。那么你的精神将被成千上万的外物所左右。
难道这就是你在哲学家那里学到的东西吗?难道你就不曾想过要像对待战争一样对待我们的生活吗?这个人是哨兵,那个人是巡逻兵,别的人是战士。所有人都必须去他应该去的地方,最有利于战斗的分配方式就是不要把所有人都放在一个地方。如果你忽视长官的命令,对分配给你的任务也报怨不止,难道你不知道在军队里,你的行为已经造成了严重的后果了吗?如果其它的士兵跟你一样,那么还有谁去挖战濠呢?谁去浇筑军营的壁垒呢?谁还会去放哨守夜呢?没有人愿意。更不会有人愿意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冲上战场了。这样,战争中还有谁可以用呢?
如果你做了一名水手,你就只是守在一个岗位上,粘在那里动也不动。让你去爬桅杆,你不愿意;让你去船首,你也不愿意。那么还有哪一个船长能容忍你呢?他不会把你扔下船去,你像丢弃一件垃圾一样吗?你只不过是个讨厌的多余的人,而且还是其它水手的一个坏榜样罢了。
当下的生活也如战场,而且是一场漫长的、形态多样的战争。我们必须要像一个士兵那样履行我们的职责,遵守那些无论是在权力方面还是品性方面都比普通人更胜一筹的长官的指令。
你可能已经在一个强大的国家,而不是一个卑微的地方被授予了职位;你也不是一个短暂的,而是一个终身的元老。难道你还不知道处于这样高位的人,必须要把自己的精力集中在自己的职位上,要么指挥别人,要么听从别人指挥,要么担任公职、士兵、法官,而你的家庭却只能得到你一点点的注意力吗?难道你还是只想像一颗植物那样固定在一个地方吗?是的,那样会很快乐。但是,热汤会让人感到快乐,美女也会让人感到快乐。那些把快乐当做唯一目标的人,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呢?
难道你没有意识到你刚才极像一个流氓无赖在说话吗?然而,在说这种话的时候,你却不断地向我们讲述基诺或苏格拉底的话?难道你不知道这些与自己不合的衣是应该扔掉的吗?或者他们所指望的生活就是睡沉——起床——再睡觉。这些还用得着我来说吗?你自己都能想象那是怎样一回事。你现在也告诉我你的理想的生活方式!在雅典,你想做什么?只是我刚才所描述的事情吗?“是的。”那么你怎么还能称呼自己是一个斯多亚主义者呢?要知道如果有人冒称是罗马公民,那个人将要受到严厉的惩罚。那么,对于那此冒充伟大和崇高的头衔的人,难道他们就不会受到惩罚吗?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那些神圣的、完善的法律将会惩罚他们。什么样的法律才能算是神圣的、完善的?是那些能够最大限度地惩罚罪大恶极的人的法律。那么,它的条款又应该包含哪些呢?如果你企图得到与你毫不相关的事物,那么法律赋予你的名义就是可耻的吹牛者、虚荣者。如果你的生活不遵循自然的法则、神圣的统治,那么法律将会让你的生活更悲惨,承受更大的痛苦、嫉妒。总之,它们会让这些更悲哀更痛苦。
“那么对我会有什么影响呢?难道你想让我登门去求人吗?”如果你的理性告诉你,这是为了你的国家、民族、甚至整个人类,那么为什么不去呢?你可以因为需要鞋子而登鞋匠的门,你也可以因为需要莴苣而去了菜市场,这些都不会让你感到羞耻;当你有求于富人的时候,你怎么羞耻于拜访富人呢?“我承认这一点,可是我不会去钦佩一个鞋匠,也不会奉承那些卖菜的人。”那么,你也不要去钦佩和奉承富人。
“可是,如果我那样做,他们怎么可能会给予我想要的帮助?”难道我没有对你说过,要像一个肯定能得到自己所想的东西的人那样去,而不仅仅是为了做适合自己做的事情而去?“那么,到底我去的目的是什么呢?”为的就是要去完成这件事,履行你作为一个公民、兄弟、朋友的责任。而且你要记住这一点:你所拜访的人仅仅只是一个无法左右任何重大的事物的鞋匠或者卖菜的人,即使他们以高价出售他们的物品。比如说,你来的目的只是为了买一个莴苣,它们的价值只能是一个奥卜尔 ,而不可能是一塔兰特 。我们的生活中也是一样的。如果这件事值得我去与某人见面或是求告于某人,那么我会去的。但是,见面之后呢?如果要我去亲吻他的手或是奉承他,我不会做的。因为那就相当于花了一个塔兰特买了一个只值一个奥卜尔的莴苣。我的这种行为并不是一个好的公民、朋友应该有的行为,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我的朋友,甚至国家都没有任何益处。
你又失败了吗?是的,而且人们还会认为那是因为你没有尽力的缘故。你又忘记了吗,又忘记自己是为什么而去的吗?难道你不知道一个真正美好而高贵的人去做某件事情时,只是由于这是正确的行为而不是因为表象而去做吗?
“那么,做这些正确的事就没有什么回报了吗?”回报?如果让你写Dio这个词的时候,你只能是按照它应有的方式去写,这又能给你什么回报呢?难道对于一个好人来说,最大的回报不是做好的、正义的事情吗?比如说,对那些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的运员,最令他们心满意足的回报就是获得一项比赛的冠军。对你而言,难道还有比成为一个好人、获得幸福更好的回报吗,难道它们就是微不足道、毫无价值的事情吗?
“当你去拜访某人而没有见到人吗?”“我见到了我想见的人。”所以,你只要下定决心,不带着卑微和欲求去见某人,就一定能见到。但这也不代表说你去了或是站在人家门口就能达到你的目的,你必须要能走进一个人的内心才能办到。当你漠视那些外部、处于自由意志可控范围之外的事物,除了把正确的判断、思考、选择、欲求、回避当作自身的事情以外,其它任何事物都当作自身以外时,怎么不会需要去奉承他人呢?怎么还会有卑微的灵魂呢?为什么你总是还要去向往那些你熟悉的地方或是那里的宁静呢?静静地呆在这里一会儿,你也能慢慢地熟悉这个地方。但是,如果你的精神无法明白这些道理或是本就卑微,你又会为了离开这个刚熟悉的地方而继续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