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责任与善 (4)
然而，日常生活的经验和实践也是必不可少的。不论是医生、军官，还是讲演者，也不论我们对于自己研究的领域有多么精通，假如没有实践经验，那么一切成就就变得不可捉摸。同样的道理，在责任的履行原则上，日常经验的积累也至关重要。
可以这么说，道德上的善之所以能够体现在我们的责任履行中，就是因为它们都依托于契合人类社会生存和发展的总规律。
我们前面已经交代了四种普遍的、基本的美德，而且我们也认为道德上的善都源于那四种美德。在我们看来，伟大的人物总是以他们那高尚、坚韧和执着的灵魂来树立他们的光辉形象。所以，我们通常都会用“娘们儿”来嘲笑一个缺乏勇气的男人；相反的，当一个女子拥着英勇的气魄时，我们就会形容她“像个男子汉”；例如还有句话是这么说：“你这个萨马西斯的儿子，得到了如此多的战利品，却没有血汗流出。”对于普通人的称赞就是如此。然而，人们在称颂伟大的灵魂时，却毫不吝啬地用一些美好的语词。比如像马拉松、萨尔拉米、普拉泰亚、德谟比利和利乌科特拉等名人的名字就常会出现在演讲者的说辞中。我们从科科列斯、德齐乌斯、格奈乌斯以及马尔采鲁斯等伟大人士身着盔甲的雕像中也可以看出，罗马人以英勇于沙场而著称。
真正的美德是“拥护正义事业的美德”，这是斯多葛学派的一个观点，我也很认同。一个人的求生欲望和斗志在危急时刻是最能体现出来的，试想一下，假如这个人的斗争是为了某种邪恶的利益，那么他的行为是不是还能被认定为英勇？实际上，这种蛮横性质的争斗与美德完全相悖。用阴谋诡计来得取声名的行为不能被纳入公正的行列，因为那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获得个人不正当的利益。
所以说，一个人除了具有勇气之外，还应该具有正直、善良等品质，而且对于真理还应该抱有一种不懈追求的精神，与欺骗为敌，只有完全具备这些素质，那么这个人才能被称为公正和用够美德。就此问题，柏拉图也曾有过一番论述：“真正的智慧不包括那些与公正相悖逆的知识。如果一个人斗争的目的是出于一己之私，那么即便他在危难时刻表现的英勇无比，他的行为也只会被人们称为恶行，而不是正义勇敢。”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我们所愿，那些拥有巨大勇气的人往往到最后会变成痴迷于为权贵而争斗的人。正如柏拉图眼中的斯巴达民族一样，他们对赢得胜利有一种强烈的渴望。也就是说，假如一个人拥有高出常人的英勇气概，那他就会希望成为高人一等的公民；同样的，如果这个人的勇气再大一些，那他就会有成为统治者的欲望。危险的是，这些人很少能够做到以正义的手段取得权位。因此，往往导致这样的后果：他们不屑于自己的行为被世人所讨论，也不害怕任何法律和其他权威，他们制造动乱，违背道义，想要通过武力来争夺不正当的权位与利益。面对这些五花八门的罪恶行径，我们会认识到维护和保持公正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然而即便是比登天还难，维护正义与公正的使命始终都是每个人应尽的责任。
所以说，能够阻止罪恶行径的人才可以称得上英勇，而那些利用自身所有的胆魄去伤害他人的人只能位于卑劣的行当。英勇的品德是靠实际行动来证明的，而不是靠徒有虚名来获得。那些通过阴险狡诈的蛮暴行为来获取高位和利益的人根本算不上是伟大的灵魂，相反，他们狂野的程度与做出违背道义事情的多少是成正比的。可是，真正能做到既勇敢又富有正义的人是极少的，就拿生活在我们周围的人来说，有哪一个人的艰难付出不期望得到名誉上的回报呢？
不为外界的艰难险阻而屈服以及拥有一颗追求美德与正义的执着心灵，这两种特性是一个伟人所必备的。这类人对外界的环境十分冷漠，无论多么困苦都无法阻拦他们追求善与，正义的脚步，在这一点上，他们从不放弃；相反，在经历过种种困难与挫折的考验之后，他们还能够对于自己最初的信仰保持一种不变的心态，甚至可以为了理想而放弃自己的最爱以及献出生命。
在这两种特性中，追求道德上的善能显示出伟大的灵魂，而不为外界环境所屈服则是铸成这种伟大灵魂的要素。看一个人是否伟大，就是要看他是不是将道德上的善看做是唯一的善，同时还要看他能不能在逆境中前行。我个人对这样一种观点比较认同，即：一个拥有伟大灵魂的人物，他不仅对多数人所追求的事物无动于衷，而且还会表现出对这种追求的蔑视。
人的一生会遭遇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困难，只有具备了坚韧性格和刚强的意志才能跨过这一道又一道的坎坷。但有很多人，他们在艰难困苦面前毫不示弱，然而却因抵挡不住财富的诱惑而坠入迷途；这些人前后行为的相反，恰恰反映出他们生活的矛盾。一个人心灵的狭隘往往通过对于钱财的看重表现出来，因此，我们不但要向伟大灵魂所具有的两种特性靠拢，而且在靠拢的道路上还要抵制一切物质利益的诱惑。那些最令人钦佩的人通常都具有慷慨大方的品质，他们在穷困的时候能不为金钱所动，在富有的时候能够对别人施与恩惠。
除此之外，伟大的灵魂还表现在对自由的珍视和对名誉的淡泊上。纵然政治上的名誉可以换来或多或少的权力，但是为了坚持对自由的信念，我们对于名誉的追求就应该更加冷漠。
对于情绪的把握与控制也很重要。一个人要想得到平静自在的生活、拥有恒久的德行和高尚的品格，那他就需要避免过大的怒火，还需要控制自我的欲望以及减少对事物的恐惧。但是，还有一种获得自由平静生活的方式就是逃避现实。古往今来也不乏这样的人，他们当中有一些是哲学家，还有一些是思想家，他们由于对当权者的反感而放弃自己作为公民的义务，隐居深山老林，耕种自己的田地，以这样的方式享受生活的宁静。如同统治者一样，他们不受权力的摆布，也不缺少生活用品，生活同样自由。
就像刚才所说，追逐政治权位的人和隐居者都抱有相同的目的，然而满足他们目的的方式却大为不同。追求政治权位的人一心想要拥有巨额的财富，而隐居者则只是需要能够延续他们生活的物品。相对于前者而言，后者的生活态度能够让他们过得更加安心、更加轻松一点，也不会对他人造成什么危害。然而后者的心态就复杂了，倘若他们的内心是贪婪和自私的，那他们的行为就会对别人造成伤害；倘若他们拥有为国家利益奋斗的精神，那他们的行为就会对他人有益，而且也容易获得名誉和声望。
或许我们能够理解那些才华横溢却退出政坛的人，也能够理解那些因身体上的疾病或者其他正当的理由而退位的人，但是还有一种人我们不但不会理解，而且还会加以批评：他们不仅看不起其他的官员，而且自己退位的原因也不包括以上两点。这种人在本质上是虚伪的，他们遇到困苦就退缩，遇到麻烦就回避，不仅如此，他们还以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自己的逃避责任来掩饰，而且还想从中获得人们的理解与同情。他们虽然声称对荣誉不在乎，但是却害怕受侮辱；他们不赞成享乐，但是又不能忍受苦难；诸多这样自相矛盾和前后不一致的事例就是他们性格上的特征。
拥有雄心壮志和才能并存的特质，可以使一个人有条不紊地处理政务和治理国家。因此，我们应该让那些具有这些素质的人参与到政府事务的治理上来，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做好这样的事情。
如果拿从事国务工作的人与哲学家相比，虽然两者都拥有我们前面提到的伟大的灵魂，但是哲学家的生活会比较平静，也比较好过一些。因为哲学家不需要太多的东西，生活比较平稳，他们不会遇到太大的风波。但是从事国务工作的人就不同了，他们由于要处理各种各样不同的事务，而且渴望成功，因此他们的情绪波动也会比较频繁。这样看来，假如一个人想要从事政务工作，他所需要具备的素质除了能力以外，还需要有淡泊的心境，以及与困难相抗的心理素质，充满自信而不骄傲自大。只有具备了这些条件，他才可以更好地位社会服务。
战争与和平：究竟谁更伟大
许多人都抱有一种错误的观念，他们认为战争的功绩大过和平。然而只要我们仔细地回顾历史，就会发现和平能为社会进步作出更大的贡献。因为发动战争的动机往往多种多样，有很多人是抱着追求名利的目的去征战的；而且那些英勇善战的人，由于喜欢征战，更容易为此而走上战场。
尽管大家都对地米斯托克里的功绩赞赏有佳，尽管萨拉米也能够为他的成就作证，但是我们不能就因此得出结论，说地米斯托克里的功绩大于梭伦。相反，在我看来，梭伦的功绩要远远大于地米斯托克里，因为梭伦所立的法典为人民带来了恒久的福音，这部法典使得雅典的法律和各种机构制度可以流传下去；而地米斯托克里的功绩只是显赫一时，而且他的功绩也是建立在由梭伦创立的“元老会议”之上的。
还有一个例子是关于帕乌萨尼亚斯和莱山德，大家都以为是他们两位的功绩才使得斯巴达掌握了政权，这其实是错误的认识，因为帕乌萨尼亚斯和莱山德之所以有那么好的军队，正是由于吕库古制定的严明的军队纪律。所以我认为，吕库古的功绩要大于他们两位。我以前就认为盖乌斯·马里乌斯要比马尔库斯·斯考路斯功绩大；等到我工作了以后，我认为昆图斯·加图路斯也不比格奈尔乌斯·庞培差。阿菲瑞卡努斯的功劳并不比普布里乌斯·纳斯卡的功劳大，即便他打败了努曼提亚，因为普布里乌斯击败提比略·格拉古的时候是没有被授予官方权力的。但是他所取得的成就也只是一种政治手腕，因为他采取了暴力形式，并不能完全看做是和平的功劳。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武力将会逊色不少，假如它没有智慧因素的融入。
曾经有一句诗是这样描述的：“长袍将兵器击败；文官的荣耀远胜于桂冠。”我认为这句诗已经说明了一切，然而它却遭到了恶人的攻击。且不说其它，我在职时侯就曾用长袍把兵器击溃。那时我们的国家受到武力的威胁，和平的社会面临着战争的危机，然而在这个关键时刻，我用劝说的方式让那些叛徒放下手中的利剑，最后他们真的心悦诚服地放弃了武力。试问，这样的成功难道不比战争更有效果吗？马尔库斯，庞培曾经就我这次的功绩在众人面前将我赞扬，他承认他后来的功绩也是建立在我成功的基础之上的。就连他这样一位伟大的智者都为我喝彩，所以我亲爱的儿子，你是不是也应该以我为学习的榜样呢？
从我们以上举出的各种事例可以知道，文官也同样有着伟大的献身精神，他们的功绩和气魄并不一定会比军人小，甚至他们有时候会付出比军人更多的努力和智慧。
拥有健康的体格对我们在困难中前行时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是有很大帮助的，然而我们所说的道德上的善却不是取决于身体的力量，而是源于心灵和思想的力量。这样一来，文官办事方法有时候可以发挥出比军人更好的效果，因为军人靠武力解决问题，而文官则能将武力避免，让百姓免于苦难的战争。但是事实也并不完全如此，比如第三次布尼战争的爆发就是因为马尔库斯·加图所提的建议才爆发的，整个战争都是按照他的建议来进行的，就连他死后也还是如此。在面临是否征战的抉择时，我们要考虑到民众的意愿，通常情况下，和平地解决争端要比用武力解决更加能够赢得民心，但也不完全如此。我们也不能够抱着险恶的目的去进行征战，因为发动战争的唯一正当理由只能是为了和平。
坚强的精神气质在一个人面临危难和困苦的时候能够帮助他的心灵不被扰乱，能够使他保持理性的思想，冷静地考虑问题。因此，一个人若拥有了坚强和气魄，那这个人就会同时拥有穿透的洞察力和机警的头脑。这些品质都能使他在危机时刻对整个局面有一个统筹的把握，不至于到了最后慌了阵脚，说出类似“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无能话语。
只有在形势所逼，在不得不以战争的手段解决争端的时候，我们才应该毫不犹豫地拿起武器拼搏于战场。在更多的时候，不假思索地投入战斗其实是欠缺理性思考和鲁莽行事的做法。因此，一个人若是能够做到临危不乱，长远深谋地考虑问题，那他就拥有了我们所说的深刻的洞察力、坚定的性格和独立思考的精神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