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沉思录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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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年论 (1)

第二章 老年论 (1)

献给阿提库斯

“提图斯,假如我能够将你内心的阴霾抹掉,

假如我能够将戕害你的毒药消解,

你会以何种方式回报我呢?”

这些诗句是那位“没有金钱却道德高尚”的人赠给弗拉米尼努斯的。阿提库斯,你是多么赋有才华并且沉稳理性的人啊,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像诗中写的那样“终日苦闷烦忧”,但是我仍然想把这首诗转赠与你。你不仅拥有雅典的姓氏,而且你还拥有雅典丰富的文化和全部的学识。即便是这样,我还是觉得我现在心中的忧愁有一部分与你是相同的。能够让你不再为此而烦恼,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将来有充足的时间以后我们再来谈心。我们都已近步入年迈的行列,这个阶段的人在心理上或多或少会产生一些忧虑;虽然我对你非常了解,也相信你会平静地对待这一事实,但我还是认为自己有必要写一本关于老年人的书,并且想要把这本书当作礼物赠与你。也许这本书对你我二人都会产生一些好的影响。

这本书的撰写为我的生活增添了很多乐趣,它将那些原本潜藏于我内心中的忧虑通通赶走,我也因此变得更加乐观开朗。哲学的确是一门值得深度赞誉的学科,它让信仰它的人们无忧无虑地度过人生中的每一个阶段。虽然这本书是关于老年的,但是其他的问题我也会另找时间来做专述。我觉得科斯的亚里斯托用提托诺斯的口吻来论述老年并不太合理,因为神话的可信程度毕竟有限。因此,在这本书中,我将会以马尔库斯?加图的身份来论述各个问题,因为他是一位经历过风雨且富有智慧的老者,这样就会使这本书更具有可读性。我还安排了莱利乌斯和西皮阿这一对好朋友到加图的家中拜访,因为他们对加图在老年时期的心态由衷地赞赏,并且想知道如何保持这么好的心态。这本书中的加图可能会显得非常有学识,甚至比他在自己的著作中表现出来的学问还要高深,我想这种情况应该与加图晚年所研究的希腊文学息息相关。至于加图到底对老年有何高见,你将会在以下的内容中得到具体的答案。

老年的谈论与概观

西皮阿:马尔库斯·加图,我和我的朋友盖乌斯·莱利乌斯常常会谈到你对于年老的态度,我们两个都对你所展现出来的良好心态感到万分的惊奇。很多人都对年老忧心忡忡,然而对于你来讲,老年好像没有成为一种忧虑。我们都想知道您是如何保持这样的心境的?

加图:亲爱的西皮阿,亲爱的莱利乌斯,我认为你们的所讲的问题一点也不难做到。那些始终无法找到人生快乐的人,无论他们在人生中的什么阶段,都不会轻松地度过。与他们相反,聪明的人,也就是说那些从探寻事物本质中得到快乐的人,他们从来都不会因正常的自然规律而但又害怕。老年就是这类事物中最为首要的一个问题,大家在年轻的时候都希望快点步入老年,因为这样既不用为事业操劳也可以安度晚年;然而等到真的进入了老年阶段后,人们就开始担忧起来了。这种心态是多么矛盾啊,这样的人可谓是愚笨至极。这些人往往都会不自觉地认为从年轻步入老年要要比从儿童步入青年的时间长,其实无论他们活到八十岁还是八百岁,他们头脑中对于老年的烦恼一点也不会减少。因为年轻时代的逝去不可能反过头来再去安慰一个愚昧无知的老年。

你们对我所拥有的心态大加赞赏,但愿我的实际表现没有辜负你们的称赞,也没有将我自己的姓氏污染。其实我之所以能够做到这样,就是因为我秉承了自然的法则,我对大自然的规律尤为崇拜,我也把大自然当做神灵来敬畏。自然就好比是一位创作戏剧的女神,既然她已经为我们从出生到步入老年之前的台词做出了绘声绘色的描写,那她就一定会为我们老年时期的戏剧做出合情合理的安排。在这一点上,自然女神与那些懒散的诗人完全不能苟同。每部戏剧都需要有一个结局,我们人生的戏剧也同样需要结局。这就好像长在树上的果实和地里面的粮食一样,到了一定的时候就会掉落和干枯。因此,赋有智慧并且理性的人是绝对不会因自己已经步入老年而烦恼的。我们要明白,与自然的强大力量相比,我们的力量简直无法提起,如果还要以这样微小的力量与自然相抗衡,那无异于巨灵向众神的挑战,终将败落。

莱利乌斯:可是,加图先生,您能否将自己保持良好心态的秘诀教与我们呢?假如在我们步入老年之前就已经了解到这些,那么我想在我们年老之后一定会过的欢乐而轻松。如果真的可以这样地度过余生,那也是你给予我们最大的恩惠。我想我所讲的话大概也正是西皮阿想要说的吧?

加图:假如你们两个都是如此想法的话,那么莱利乌斯,我十分愿意将我的经验传授与你们二位。

莱利乌斯:是的,我们对此非常感兴趣,毕竟我们无论如何也是要步入老年的。您已经度过了这么长的人生旅程,您现在的思想到底修炼到了一个怎样的高度,如果您愿意并且不怕麻烦,那么就请将这些事情讲述给我们听吧。

加图:好的,莱利乌斯,我将尽我的所能把这些事情全部告知与你们二位。在老年问题上的看法通常会将老年人分为两类,一类是像盖乌斯?萨利那托和斯普利乌斯?阿尔比努斯那样,他们虽然与我是同龄的老人,但是他们对于自己的老年生活并不十分满意。他们说自己已经无法再拥有感官上的享乐,假如没有了这些快乐,那么生活就不能再算是生活了。除此之外,他们还感觉到那些过去对他们阿与奉承的人现在都纷纷弃他们而去。他们口中所抱怨的这些事情只能说明他们并没有找到真正的指责对象。假如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不快乐,那我的老年生活和其他老人的生活怎么会过得如此安乐呢?然而还有第二类老年人,他们如同我一样,对待老年生活也抱有积极乐观的心态。他们对感官上的享受不再有兴趣,而且他们的朋友也都拥护在他们的身边,从来不曾离开。这些通达事理、性情温和并且心胸宽广的老人都会在安详平和中度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而那些与此相反的人,即那些情绪暴躁和性格不好的人,他们无论处于人生的什么阶段,都不会感到安稳与快乐。因此,像盖乌斯?萨利那托和斯普利乌斯?阿尔比努斯所抱怨的对象其实根本与年龄无关,他们所指责的对象应该是自身的性格。

莱利乌斯:加图,我十分认同你的观点。但是也有人会认为你之所能够安度晚年,是因为你有足够的财富且不用为生计发愁;此外,你的地位也让你的晚年显得好过于其他老人。对于这些看法,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加图:没错,你所讲的这些在某种程度上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莱利乌斯,这些话还是片面的。我可以举个例子来说明:曾经有一个人与蒂米斯托克里发生了争执,那个人说蒂米斯托克里所取得的地位不是靠自己的能力得来的,而是依仗了国家的声望。对此,蒂米斯托克里给予了反驳,他说道:“你说的很好,国家的声望当然重要。假如我是一个塞里弗斯人,我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名望;但即便你可以成为一个雅典人,你也永远无法得到像我这样的声誉。”在老年的问题上我们同样可以用这种方法来进行探讨,例如一个贫穷的人也可能因其乐观旷达而安详地度过晚年;但是如果一个富有的人没有豁达的精神和乐观的境界,那么他也只能苦闷地活到终老。亲爱的莱利乌斯和西皮阿,美德的培育和修炼对于一位老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因为这两样东西在他步入老年以后会为他带来很大的惊喜和快乐,它们不仅能够帮助我们安享晚年,而且还会让我们有不虚此生的成就感,我们也会为这些快乐和成就感到非常欣慰和荣幸。

在我还年轻的人,那位将塔兰托收复的人,也就是昆图斯·法比乌斯·马克西姆斯,他那时候已经步入老年了。但是我觉得他与我之间没有因为年龄而产生代沟,我也对他十分爱戴。他虽然严谨庄重,然而却和蔼可亲,他的性格并没有因为年龄的增长而有什么变化。其实在我刚刚与他结识的时候他还并不能称为老人,虽然我两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执政官了,而且我们相识的那年他年纪也并不小。在我成为一个年轻力壮的青年人之后,他已经第四次担任了执政官的职位。我在他的部队里当战士,跟着他一同征战卡普亚,并且在五年之后又一同征战塔兰托。又过了四年,我当上了检察官,图地塔努斯和凯特格乌斯当选了执政官。那时候他已经老了,而且在我们任职的同年他进行了讲演,并且对“关于禁止接受馈赠”的“辛西安法”表示强烈的支持。

年老的法比乌斯?马克西姆斯向青年时代的他一样,在战场上毫无畏惧地英勇杀敌。他用持久战的战术让汉尼拔的军队垮掉,他的自信心跟年轻时相比毫不逊色。我的朋友恩尼乌斯就曾经写过赞扬他的诗句,而且写得精彩绝伦!

“他,为了我们这些受于命运摆布的人民,

巧用拖延的战术,将我们的国土收复。

他的决心不曾因夸赞亦或是侮辱所摇摆,

他忠实于自身的信仰,他更加忠实于国家的利益!

他的大名将会世代流传,永垂不巧。”

不仅是这些,他在整个攻克塔兰托的战役中表现出来的英勇和智谋是多么让人赞叹!萨利那托在塔兰托失守之后逃进了一个堡垒,他还好不羞耻地对法比乌斯说:“法比乌斯,你能够将塔兰托收复还是要感谢我啊!”法比乌斯听了这种说法后大笑道:“是啊,幸亏你让塔兰托失守了,假如不是这样,我可不会有幸将它收复。”他的回答是多么机警啊,我为自己有幸听到他如此精彩的言论而感到无比的荣耀。法比乌斯是一个兼军事家和政治家于一身的人才。他在第二次当选执政官后,一个叫盖乌斯?弗拉米尼乌斯的护民官对于元老院的决议视而不见,一心想要将皮森尼人和高卢人的土地分为贫民百姓。当时的另一位执政官对此举却沉默不言,然而法比乌斯却毅然站出来反对护民官的议案。他虽然只是个占卜官,但他却语出惊人:所谓的吉兆就是那些有利于国家的征兆,所谓凶兆就是那些有损于国家的征兆。

种种的事件与表现可以看出这位老人所拥有的品质与高尚的道德情操,然而最令我感叹和敬佩的就是他对于儿子离世的态度上。他的儿子是一位拥有卓越才能的人,活着的时候也担任着执政官的职位。在儿子不幸去世后,法比乌斯忍受着极大的丧子之痛,然而他表现给我们的却是理智和坦然。特别是他儿子葬礼上他发表的致词,广为流传。任何人在读了那篇悼念词之后都会觉得他是一位非常伟大而且非常理智的人。除了那些受众人瞩目的事件之外,法比乌斯还有许多值得我们罗马公民所敬佩的优点,他的健谈,他的对格言撰写的精通,他高超的文字修养以及他对历史和占卜的通晓,数不胜数。而且在罗马公民眼里,他还拥有非凡的记忆能力,无论是国内的战争史还是国外的,他通通都记得一清二楚。那个时候我恨不得让他教给我所有的知识,我毫不厌倦地聆听他的教诲,我总是有一种感觉:等到他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一个人能给予我如此大的影响了。而此后的事实也证实了我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