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应生颤声道:“我,我还是走吧。”一转身,匆匆忙忙的走了。
我笑了笑,这世间毕竟还是很多人怕鬼的。
502的房门打开,一个大胡子冲了出来,看到曾海牛,一呆,似乎还没有认出来他是谁。
愕然道:“你是谁?”
曾海牛慢慢抬起头来,目光直直的望着那个大胡子,一字字道:“我是被你们杀死的那个人。”
大胡子更是一呆,双眼在那曾海牛的脸上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忽然之间满脸恐惧,颤声道:“你,你是那个小子——”
一边说,一边向后退了进去。
屋内众人都是纷纷笑骂道:“罗十三,你他妈的是怎么了?什么人将你吓成这个样子?”
那个罗十三声音之中露出绝望之意,道:“不是人,是,是鬼——”
屋内有人喝道:“什么鬼,老子来会一会?”朗声之中,一个个子高高大大的汉子,出现在门口。
那汉子看到曾海牛的一瞬,也是先是一怔,随后便即咽了口唾沫,浑身颤抖起来,更是连连后退。口中更是颤声道:“是,是那个——”一句话还未说完,只见曾海牛往前迈了一大步,一只手便即抓在那高大汉子的咽喉之上,那高大汉子竟似无法挣扎,惨呼一声,便被曾海牛捏碎喉咙,口中发出格格的声响,鲜血汩汩而流,仰面朝天向后倒了下去。
屋内死寂一片。
曾海牛慢慢走了进去。消失在502的门口。紧接着屋内便是传来一声接一声的惨呼,似乎那曾海牛谁也没有放过。
我取出一张护身符,贴在衣襟里面,然后慢慢走了过去。走到502的门口,只见里面血流漂杵,屋内横七竖八倒着十二三具尸体。
尸体中间,曾海牛满手都是鲜血,就那样孤零零的站着,一个瘦瘦的人影显得是那么落寞。
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刚刚杀死十多个人的恶鬼,心里竟是满满的都是同情。
眼前这一个杀了十多个人的恶鬼,是被人一步步逼成这个样子。
502屋里有一个隔断,隔断里面还有一间屋子,那一间屋子里面有人在瑟瑟发抖。似乎知道了外面有一个勾魂索命的恶鬼。
曾海牛嘶哑着嗓子,低低道:“老五,出来吧。”
屋里面没有人回应,有的只是急促的喘息声,还有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的声音。
曾海牛 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在他身后,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迹。
那血迹蜿蜒如蛇,看上去是异样的恐怖。
曾海牛来到隔断门前,然后依旧迈步而前,似乎眼前的隔断都不曾存在一般。
那薄薄的木门被曾海牛轻轻易易的踏出一个窟窿,一个人形的窟窿。
随后便听到里面一个女子一声尖叫,而后传来一个男子战战兢兢的声音,道:“你,你别过来——”
我抬头望去,只见从那隔断木门的人形窟窿之中望了过去,地上躺着一个双眼大睁的女子,地上还站着一个身上刺满了花的三十来岁的男人。
那个男人应该便是老五,只见他满脸的恐惧,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那个瘦瘦高高的曾海牛。
曾海牛没有说话,依旧是冷漠如冰,只一步便踏了过去,一只手伸出,捏在老五的咽喉之上,跟着将老五一寸寸的提了起来。
那般高大威猛,痞气十足的老五,竟然在这个瘦瘦高高的曾海牛面前,手足无措,被曾海牛慢慢的提了起来,跟着曾海牛迈步上前,走到窗户跟前,用力将老五推出窗外。
只听哗啦一声,窗户的玻璃立时破碎,跟着便传来老五凄厉的惨呼声。
惨呼声在空中停留了数秒之后,便听到地面之上复又传来重重的一声大响。
曾海牛站在那窗户跟前,低头向下望去,良久良久,这才慢慢回过身来,一双冰冷的带着无限杀气的眼睛,向我望了过来。
我叹了口气,心道:“看来这曾海牛杀红了眼,竟然将我也当做那一日害死他的人了。”
我看着他,慢慢道:“曾海牛,我是周立的朋友,”
听到周立这两个字,曾海牛眼中的杀气这才慢慢消失。
跟着转身,从那窗户便一跃而出,转眼间消失无踪。
我大吃一惊,心道:“我还想将这曾海牛渡走呢,怎么被他逃脱了?”正要冲进屋内,但随即想到这屋内遍地都是死人,自己要是冲了进去,势必会在这屋内留下脚印,到那时自己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虽然说自己并不怕警察,但是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被警察叫去盘问口供,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我转过身来,走到电梯门前,看着电梯上不住上行的数字,心里一动,随即走向楼梯,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到得酒店大堂下面,只见酒店之中,早已乱成一锅粥了。
酒店大堂之中,百十人议论纷纷,更有数十人站在门口,对着街上指指点点。
我走了过去,凝目望去,只见门口地上,那老五的尸身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一双眼睛笃自睁得大大的,眼睛之中满是临死之前的绝望和恐惧。
身旁几个人都是纷纷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不是老五吗?怎么自己跳楼了?是被人追债吗?”
另外一人道:“肯定是,听说这老五玩牌都玩大的,一场下来,没个百八十万下不来。死了也活该。”
先前说话那人急忙止住他的 话道:“小点声,你不知道老五他姐夫是谁吗?就是这一片的所长。”
众人议论纷纷之中,我慢慢走了出去,忽然间感到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急忙抬头,只见在这一座酒店对面的一座二层楼房的屋脊之上,阴影之中,静静的坐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
那男子和周遭的黑影已经融为一体,要不是我有这么一只阴阳眼,也无法从那么高的地方看得出那个男子。
准确的说,那是一只鬼,那一只鬼,正是适才杀了十几个流氓的那一只鬼。
曾海牛。
我心里一动,迈步走到对面,看了看。原来对面这一栋楼房乃是原来机械厂的家属楼,是一个筒子楼。
我七拐八拐的走了上去,来到通往楼顶的小门前,将那铁门慢慢拉开,然后迈步走了上去。踏在楼顶之上,我向适才曾海牛坐着的地方望了过去。那里确实人影俱无。
我心头有些失望,四处搜寻,目光落到屋顶那一个空空的阁楼上的时候,只见曾海牛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那阁楼的一侧,目光深邃的望着我。
曾海牛目光闪动,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慢慢走了过去,走到距离曾海牛还有数米之遥的距离,看到曾海牛眼中的警惕之意,我便慢慢站住,然后对曾海牛慢慢道:“我叫杜归仁,是周立的朋友,我们见过面的。”
曾海牛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我。
似乎在揣测的来意。
我慢慢道:“我是渡鬼人,每一只鬼死了以后,都要进入轮回,这样才能投胎做人。”顿了一顿,我缓缓道:“我就是来带你走的。”
曾海牛慢慢咀嚼着我说的那一句话,口中喃喃道:“带我走?”顿了一顿,曾海牛凄然道:“你带我去那里?回我的老家?我老家的爹妈早已经死了。我回不去了。”
我默然一会,慢慢道:“我带你入轮回。”
曾海牛呆呆道:“轮回?入了轮回,还能不能见到素惠恩?”
素惠恩?我心里一呆,随即明白,那个叫素惠恩的就是让这个青年男子,在这个世上,第一次情根深种的那个女孩。
我不忍心欺骗这个身世可怜的男子,于是迟疑了一下,慢慢道:“我也不知道。”
曾海牛凄然道:“我父母都没了,在这个世上,我惦念的只有素惠恩,没有了她的世界,就算让我去,我也不会开心。就算入了轮回,再做一个人,那又能如何?见不到自己爱的人,不如就在这个世上做一个开开心心的鬼,你说是么?”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做一个人,一生一世不开心,还是做一只鬼,快快乐乐,到底那一个好,我也无法取舍。
我迟疑一下,慢慢道:“可是,你现在做鬼,素惠恩永远也不会看到你,没有了你,也许她依旧会结婚生子,慢慢老去,和一个人白头偕老,到那个时候,也许你就会痛苦——”
活人是看不到死人的,除非他像我一样有一只阴阳眼,除非他身上有死气。
那些作恶多端的流氓,之所以看到曾海牛,就是因为他们身上太多太多的死气徘徊。
那三个在电梯里,满面惊恐的人呢?莫非他们也是不久于人世?
曾海牛有些迟疑不决,他此刻,可以在这个有着素惠恩的世界停留,可是终究不能见光。
素惠恩会有她自己的世界,有她的爱人相陪相伴——未来的自己,是否真的可以如此刻这般无怨无悔?
曾海牛不知道。
未来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
曾海牛迟疑着,看着我,慢慢道:“入了轮回以后,我还能不能见到素惠恩?”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问了。也许,在这个男子的心中,再没有比看不到自己最爱的人,更难过的事情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慢慢道:“也许会,也许不会,这就需要你自己去赌一次。这辈子,你深爱着她,入了轮回以后,也许再见到她的时候,素惠恩就会深爱着你。人活在世上,有时候就是需要赌一赌的。”
我心里暗暗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那一个女人在结婚前,不是为自己的幸福,下了一次赌注?男人也是如此。”
曾海牛看着我,沉默了很久很久,这才对我道:“好,我听你的。”
在他的声音里面有一丝坚定,这一世没有的,轮回以后,他一定要找回来。
我送他入了轮回。
只是这轮回的结果,我也不知道。
毕竟,我有的只是一只阴阳眼,看得透阴阳两界,却看不透六道轮回。
…………
八年之后,当我在大街之上,再次看到曾海牛的时候,他却已经是一个六七岁的眉目清秀的男孩。
牵着他母亲的手,看到我,立时停住了脚步,看了我几眼,然后偷偷对他母亲说,:“妈妈,这个人我好像认识的。”
他妈妈笑着拉起他走到一旁,低声道:“不要瞎说,我都不认识,你怎么认识?”
远远的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停住脚步,回过身来,招呼她们道:“惠恩,思海,咱们走了。”
那个女人笑着对小男孩道:“快走吧,爸爸叫你呢。”
女人看向男孩的目光之中满满的都是爱恋。
那个叫思海的男孩子迟疑一下,看了看我,最终还是跟着他母亲,蹦蹦跳跳的走远了。
我向着那个男孩子的背影挥了挥手,心里面满满的都是暖意。
轮回之中,命运终究没有负了他,给了他最美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