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立在那里,双手都被制住动弹不得。手上刺骨的痛感让我眼前阵阵发黑。四周阳光依旧,山风吹过山峦带起阵阵波澜,我看着如此美景却有种回到昨天迷路在山上的错觉。漆黑的树木在迷蒙的夜色之中似是张牙舞爪的怪兽,良辰美景鬼怪相伴,人倒霉到这份上,也是一种境界。
手被用力地向前一拉,我一个重心不稳,脚下趔趄了几步眼看着我就要掉进湖里,他们却突然停止了攻击。
“你们倒是胆子大,敢在我面前动我的人。”从我背后响起了一个单薄冷淡的声线,就这样穿过冬日冰冷的气候传达到我的耳边。
手上的禁锢忽然松了开来,我用力一甩,甩开那两个小鬼疯狂地奔向萧肃一把抱住他,眼泪鼻涕都抹在他干净的衣服上,“呜呜,萧肃,我对不起你,不应该不相信你,呜呜呜,是我错怪你了……”
萧肃,“……”
萧肃冷着张脸把我拨开说,“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胡闹。”
我哭丧着脸抓着萧肃,其实我是真的怕。把萧肃错认为渣男我心中有愧,更觉没脸去见他,可又怕极了那些鬼,所以我不得不把头埋在他的胸口。
我知道这样做很不道义很怂,但是怂就怂了吧,鬼怪面前,咱也只能先不拘小节了。
不过显然萧肃没有这样的觉悟,他嫌弃地看了看他衣服上的水渍。我哆嗦着干巴巴地解释,“其实吧,我擦你衣服上的都是眼泪,没有鼻涕的。”
萧肃冷冷地看着我,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显得更加冷,他把我往后面一推说道,“我不救你这个忘恩负义见风使舵冤枉好人的女人了。”
我,“……”
至于用那么多形容词吗?我退后了几步,萧肃那黑曜石一般漆黑的眼珠子里泛着冷芒。我忽然意识到萧肃是来真的,他是真的生气了不管我了。他妖冶好看的脸迎着倾洒下来的阳光却让人感受不到一点暖意。
我心中咯噔一跳,想起了沈毅的话,他们是活了千年的人彼此的双手都占满了鲜血。是了,他们经历过的远远超过我们所想的,花开花落生离死别,太多的生命逝去太多的婴孩出生一个又一个的轮回。千年的时光让他们看到了太多的死亡和诞生,所以生命变得不再珍贵死亡可能在他们眼里是理所当然的。
还记得当沈毅说到上一个记录员死亡的时候,他的语气是那么调笑,眼神没有丝毫的波动。他们对于生命早已麻木。这一次,萧肃说他不想救我了,估计八成也是真的。
那些怨灵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后面那一声声的嘻嘻声包围了过来,我感到有两道冰冷的东西同时缠上我的手把我一步步往后面拖。我挣扎着尖叫着,“萧肃,萧肃我错了,你别,别……救救我,救命!”
脚下一滑,冰冷的湖水已经浸湿了我的球鞋身体的重心向后倒去,眼前出现一片湛蓝的天空。就在那一瞬,原本应该掉进水里的我忽然停住了。
我看到萧肃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的后面是淡色的蓝天。
“你要我救你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对我的不信任让我很伤心,让我想想看……”萧肃淡淡的看着我,他黑色的眼珠子明明像是黑曜石一般好看,倒映着这个满是光芒的世界,可我却觉得那双泛着柔光的眼像是无波古井,从里到外都是让人猜测不透的冷意,“要不这样吧,你如果愿意来做我们的记录员,我就救你。不过做我们的记录员,你大概这辈子都摆脱不了那些东西,而且还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他说着顿了顿,细长的眼睛弯了弯,好看而恶劣,“你看,怎么样呢?”
怎么样?!奶奶的,还能怎么样!我心中憋屈的要死,刚想开口答应他,我蓦然感到地中海那出了车祸的倒霉儿子放开了我的手。
正是这时,我想也不想握起胸前那块玉佩大叫一声。所有加诸在我身上的力量都瞬间消失了。我身体向后一倒成功地掉进了水里。
我是一个很喜欢运动的人,从篮球到游泳,虽不能说是样样精通吧,我好歹还是都粗浅懂一些的。小时候调皮,我曾经在去杭州旅游的时候跳到西湖里游泳,最后被警察叔叔抓了起来好一顿批评。我还记得当时,我的大名登在当地日报上占了整整一个版面。
所以当我掉进水里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想想过我会出事,但是事实是,因为冬天的水太冷,我脚抽筋了。
我从来都没有尝试过脚抽筋的痛楚,当它一下子发生的时候我措手不及地乱了喝了好几口冷水。那冬日里冰冰冷的水顺着喉咙流到胃里,整个食道都感觉冻的痛了。
我拖着一只抽筋的脚挣扎了几下,好不容易把头冒出了水面吸了几口冷气,眼睛一张开,居然看到一只大到不可思议的狐狸蹲在湖旁边。
它柔顺的毛垂下来,一双眼睛又冷又媚。我被那只大型狐狸吓得脑子一卡壳,呼吸一滞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福岛的核辐射难道跑到了这里,让狐狸都变异成了这样!小日本真不厚道!我晕过去之前这样想。
似乎自从碰到了萧肃以后,我就不断上演着晕倒做噩梦摔倒的戏码,由此可以断定,这家伙绝对是我命中注定的灾星。
这次我晕倒也不例外,我几乎是一倒下就脑子里就浮起了另外一副画面。
那是两个小孩在一起玩耍的画面,一个是地中海的儿子,还有一个就是我在照片上看到的孩子,被我误认为萧肃儿子的孩子。
如同一个旁观者一样,我将这两个小生命短短的一生都看了个透,从他们不幸的童年到死亡。
地中海的儿子叫刘克,另一个小孩叫陆年。他们两个,一个是正房的儿子一个是私生子,但是压抑的家庭和邻居的关系却让他们成为了好朋友。
每个母亲都是爱着自己的孩子的,可鲜少有母亲知道该怎样去爱他们。刘克和陆年的这两个孩子的母亲就是那些爱的不正确的母亲中的一员。
她们家庭或者说爱情的不幸让她们对于自己的孩子严苛到了一个境界。她们只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够得到自己期望得到而得不到的人生,她们将自己的所有感情都加诸在这两个孩子身上。
所以,这两个孩子的记忆之中尽是母亲望子成龙的冷漠面容。
刘克永远记得,自己的母亲是怎样在这山间的大房子中和自己的父亲放浪形骸,父亲走了之后她又是怎样严厉地逼迫自己学这学那。
而陆年说起家庭母亲也总是能够想到母亲的咒骂声和不间断的补习班。
他们好怕,他们不喜欢家,他们不想回那个冰冰冷冷的房子。
甚至于死了之后,刘克也不想回家。
当时小三在绝望之际带着刘克坠崖,自己活了却葬送了儿子的命。这个认知让她几乎要疯掉。
毋庸置疑,她是爱她的孩子的,很爱,非常爱,儿子是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希望。所以她不愿意放弃。
她拿着从男人那里拿来的积蓄四处找法师招魂,但没有成功的。因为刘克的鬼魂并不愿意回去,所以无论法师如何叫他回家,他都不回去。
直到有一个自称为术士的男子突然出现。他叫魂的话语十分的奇怪,根本不像别人,说什么某某某回家啦。他说的是,你愿不愿意让路年一起下来陪你。
可就是这样的叫法,居然成功地召回了刘克的灵魂。
原来刘克去了好朋友陆年的家。但是他的好朋友根本没有办法看见他,他就这样一直守着陆年,即使看不见触不到,也觉得开心。可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问他,愿不愿意让陆年一起下来陪他?
刘克茫然而开心地点点头,他还太小,并不明白生死的意义也不太了解术士到底在说什么。但他听到会有朋友来陪他,他是开心的。然后那个声音就和他说,那你就跟着我的声音过来。刘克果真跟了过去。
这个术士颇为奇怪,他不要钱只要刘克的母亲帮他做一件事,如果事成,他许诺,他可以把刘克变成一个威力无比的咒,让他常伴那位母亲。并且他还对刘克的母亲说,如果那位母亲愿意,刘克可以帮她解决掉那些她讨厌的人,比如,那个弄玩了她又抛弃了她的男人,刘克的父亲。
女人听到这句话,眼里居然露出了疯狂的欣喜,刚刚被召回来的刘克看到这一幕,怕了。他想逃却被术士抓住,术士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别怕,留下来,我可以让你的朋友过来陪你,这样一来,你就不必这么孤单了。
刘克挣扎了一下,看了看母亲疯狂而可怖的样子又想了想自己的好友,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
术士满意地笑了,他在作法之前给了女人两张照片说,如果以后碰到这两个女孩子来你家投宿,还请务必收留。我凑过去一看,只看到上面有两张熟悉的面孔——正是我和琳琳。
我瞪大了眼睛,正在这时,那位术士好似感受得到我的目光似的朝我这儿一看。他的眼神似是一柄剑,又冷又利,一下子刺过来,我被他的目光刺得浑身一抖,整个人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入眼的是那熟悉的典雅装修,还是之前的别墅。我刚动了一下就听到萧肃在一旁说,“醒了。”
他坐在客厅边的吧台上,手上拿着一只空的雪利酒杯看着我,神色有些慵懒显然是喝过酒的样子。
“怎么样了?”他走过来弯腰扶了我一把,淡淡的酒香味飘了过来,让我原本沉浸在梦中的思绪拉回了一些。
回想起之前种种,对着他我有些尴尬。不过萧肃倒是一如既往的神色自若地坐在了我旁边。
“梦到了?”他问。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做梦了?”我原本尴尬复杂的心思立刻被他勾了过去。
“这都猜不到吗?”萧肃一脸肃穆地回答道,“如果你愿意做我们这儿的记录员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帮你堵塞的脑子疏通疏通。”
“……”
这人果然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毒舌啊。
“怎么不愿意,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可能……”
“我愿意!”我打断他的话说。
萧肃显然十分的吃惊,“哦?之前还不停地考虑,怎么又突然愿意了?”
“因为我经过深思熟虑了啊,如果不当的话绝对是死路一条。”我耸耸肩说。
萧肃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半响吐出一句,“你的思维跳跃得好快。”
“我以为这句话比较合适你。”我反唇相讥。
萧肃不置可否地挑挑眉说,“哦?当记录员也有风险,要是不小心,你的小命可就得玩完了。”
“可你会保护我的不是?”我说。
其实原本拒绝才是我一时冲动的结果,可是如今做了这个梦,暂时不管它是真是假,我是真的被人给盯上了,而这个人依靠我自己的力量是绝对没有办法去对付的。虽然当诡舍的记录员要冒巨大的风险,但是不当的话我就只能坐吃等死了。
我想通了,人不能总是任性。老是凭着本能和冲动去决定的话,会死的。
“我们可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就算不是满手沾着鲜血也一定是漠视生命的家伙,你不是这么想的么?”萧肃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语气中有些轻微的嘲讽,“我怎么会保护你呢?”
“你会的,刚刚把我从水里叼起来的大狐狸,其实是你吧萧肃,你是只狐狸精。”我凑近萧肃的脸硬着头皮胡扯说,“我承认我有过那样的想法,不过如果你真的是那样的话,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萧肃微微向后躲了躲说,“是啊,我为什么要救你呢?我就是你之前想的那样的人没错。”
萧肃这家伙其实还是蛮小心眼的,不就是误会了他一下么,这下子还抓着不放了。对此,我有些为难,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这种事。
于是,我只好眨巴着眼睛开玩笑说,“可你到底还是救了我,如果你真是这样的人的话,难不成你喜欢我?”
萧肃看着我凑过来,我们两个的脸几乎贴上了,他狭长的眸子看着我,眼神莫名地有些柔意,“搞不好就是那样,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