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他们每一个人,从我上车开始,基本就保持一个动作。不交谈,不睡觉,也没有一个人手上拿着手机或是行李书包。他们只是或站着或坐着两眼直视前方,神情并不呆滞,只是极其肃穆又带着一点点的锐利。
这样刻板而严肃的表情,让我最开始上来的时候并没有起任何怀疑。可刚刚……
刚刚急刹车的那一瞬,所有人的手脚都没有动过。只是身体整齐划一地或前后或左右地晃了晃,然后又恢复了笔挺的身姿。
强烈的惶恐一点点从我心底蔓延开来。我感到有什么东西紧紧扼住了我的喉咙,我僵直着身体紧紧地抓着扶手,指甲掐入了我的手掌,一片刺痛。
我努力想让我看起来正常一点,可我的牙齿却小幅度地打颤。
我僵直着身体,挺着背,想起了琳琳讲的那个鬼故事,她阴测测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徘徊——
如果在深夜坐上学校旁边的48路公交车,你会走上一条回不了头的路。
是了,那个故事里的车,不就是48路吗?
回不了头的路……
不归路……
这……这车是……!
恐惧慢慢地渗透进来,将我拖入崩溃的边缘。我猛不丁地听到汽车到站的声音。我被吓了一跳,身体一僵,尖叫声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我恐惧地看到那些人僵直而有秩序的无声下了车。
车厢中的人少了大半,他们从前门也下从后门也下,而且还有继续下下去的味道。
昏暗的车灯下一张张肃杀的脸从我的眼前经过,窗外不知什么时候早就已经没有了路灯的光,漆黑一片。
忽然,车厢内的灯闪烁了一下全部变黑了。
我浑身一寒,可是分明恐惧到了极点头脑却反倒冷静下来。
我迅速地拿起行李,我告诉自己,现在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我用行李挡在我的四周以避免我触碰到它们,我用着飞快的速度向下面挤去。
忽地,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尖叫被我用手死死地捂住,我告诉自己一定要下去。我不理会搭在我肩上的手,迈开步子。
这时,我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单薄而清冷的男声,“你现在下去,可就糟了。”
他话音刚落,车厢之后的灯就亮了起来,前后的乘客都已下得差不多了。
我顺着搭在我肩上的那只手向上看去,看到了那个和我一起上来的帅哥正搭着我的肩,他的头发微微凌乱,一双丹凤眼有些懒散却好看至极,隐隐有些让人心惊的味道。
常言道,反常必妖。我还记得网上刚刚评出来的我校校草看起来长得和路人甲相差无几,而现在我碰到了一个从我们学校前的车站上上来的极品帅哥,这个帅哥还注意到了我。这样的事情,算不算反常?
我无法克制地浑身颤抖起来,我听到我自己的口腔里传来越来越响的,无法克制的“咯咯”声。
我想,我完了。
他看到我这样的样子收回了放在我肩上的手,挠了挠头,然后我看见他好看的眼睛弯了弯,像是蛊惑人一般,他苍白的脸上划出一个笑容。
我发誓那是我一生看到过的最好看的笑容,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一定会花痴地流口水。
那个笑容就像是盛开在冰雪中的红梅,带着血色的艳丽和清高坚毅。他的眼神微微一动,长长的睫毛覆盖了他眼下的情绪。那是一种极度矛盾的美。
那种美绽放在深夜灯光昏暗的车厢里恍若沾染上了妖异的色彩。
我脚一软坐倒在地,我想,那种好看,是不属于人世的,艳绝诡异。我捂着嘴却还是堵不住那细碎露出来的惊呼声。
泪水哗哗哗地流了下来,我的大脑怕得一片茫然。
一双手覆上了我的手,我听到他说,“我的手是热的,你看过哪个鬼的手是热的?”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我的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我呆呆地望着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像是劫后余生,又好像是在危机中找到了同伴。
车上的人快要下完了。我拉着他的手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们赶紧下去……”
“和那群怪人下去不是更惨?你看外面连个路灯都没有,谁知道万一他们会对你做什么。”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只听到车门啪的一声就关上了,车平稳地向前驶去。我看着空荡荡只剩下我们俩的车厢呆了呆,却是认同了他的观点。
他是对的。下去生死未卜,或许面对的是一群鬼,可在上面……好歹没人了,还有同伴,唔,最重要的是还有灯。
他挑了挑他好看的眉毛对我说哦,“我也听说过你们女生堆里传的那个传闻,你怎么连那种东西也信?”
我白着张脸没说话,他又微微叹了口气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还怕成这样……”他顿了顿又小声自言自语道,“明明平时别人都说我笑起来很好看,怎么偏偏你……”
我们合力把我的行李搬到了后排靠门的位置,我们坐到了一起。
“我叫萧肃,你呢?”
我看得出他似乎是想要找话题分散下我的注意力,我忍着心里的不适,惊魂未定地对他说,“林,林凛”
萧肃这个人看起来清清冷冷的样子,其实还是很会说话的。他讲一些笑话的时候并不夸张,声线一直是平平的,但语气却是微微有些柔和,让人感觉和他说话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最开始我还沉浸在恐惧的余韵之中无法自拔,可渐渐的,车内平静,没有再发生过什么诡异的事情。我听着他温和而不着边际的话渐渐放松下来。
公车一路向前,一切都正常起来。路上最初有两三盏路灯亮着,然后又开始多了起来,虽然窗外的景色依旧一片荒芜,可我的心情却没有了最初的紧张和不安。
到了离市区还有最后两站的地方,我大大地松了口气,我想到了市区大约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沿路是大片大片的工地,巨大的白色灯光照在工地上在夜里反射出白花花一片。未完成的高楼上是一个个黑色的窟窿。
我看着这个景象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当然,这样的不舒服和刚才那种不安一点也不一样。不过是想到了房产民生问题罢了。
这时,我听到萧逐清冷而单薄的声音响了起来,大约是这样的声音在冬日也太显冷色调了,我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其实,你们女生的传闻也不算全部不可信。”语气依旧是平平的,没有什么起伏,有点悠哉的意味。
我转过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忍不住说,“哦?”我的声音有些干涩,只在喉口挤出这么一个字,然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其实真正的传闻应该是这样的——”他的嘴角好像翘了起来又好像没有,这样的他看起来很好看却让我的心提了起来,“早些下车,别碰到一个红衣服女人,否则你就走不了回头路。”
“黄泉路,不回头。”
他话音刚落,我就觉得刚刚那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寒意又生了上来。整个车厢寂静无声,静得令人发憷。
我的余光微微捕捉到了一道红色的衣角。
我的心脏微微一缩,这辆公交车并没有震动,发动机也没有了声音,我看着外面的浮光掠影,那跑马灯一般闪过去的场景令我感受到了一种比刚才还要无助的孤独与绝望。
我向后挪了挪,我的背贴在了后面的玻璃上。我忍不住想到了以前看过的一个关于公交车的鬼故事。
一个学生坐上了满是鬼的公交车。她发现不对后,就有另外一名女生跑过来对她说,她觉得这车不对。
于是这两个人一起合计着跳下了公交车,然后她才发现,原来另外一个女生也是鬼,她把她骗下来只是想要独自吃掉她而已。
而现在呢?现在的我也如同故事的主角一样。所有的疑点都浮了上来。比如为什么全车这么多人他偏偏会注意到我这个相貌普通的家伙?再比如他怎么能够在黑暗中穿越人群准确地拍到我的肩膀。又比如,如若他真的不信怎么能够想到并且一眼看出我是因为那个传说而害怕?
强烈的绝望与恐惧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来,那长久的压抑在喉咙里的尖叫声响彻了这个空间。
我看到他的身后,有一个红衣女子,她低着头正慢慢地升起来,她西细长而浓密的头发从萧逐黑色的头发中渐渐分出来,垂落在她脸颊的两边,她裸露出来,我所能够看到的额头露出大片青白的皮肤和血肉模糊的腐烂。
而那个好看的精致的男生从始至终都带着从容的神情,仿佛定格在了那里一般。
“怎么了?这么无聊荒诞的传说,作为一个社会主义进步青年的你不会真信了吧?”
一个单薄的男声响起,带着微微的戏谑,他的眼微微弯着,带着惊悚的魅人的妖异。
他身后的女子忽然消失,我感到我的背后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一股寒气袭上了我的颈间,呼吸一滞,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