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玻璃窗，她看见女儿苍白的脸，不忍落泪。
这些日子她一直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少过问女儿。可她现在突然发现，女儿似乎瘦了很多，憔悴的脸上写满了悲伤，嘴角上挑的一点弧度似乎在嘲笑自己多日来的自私。
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啊！
苏母满心苦涩，但沉痛过后的悲伤并不能压制住那段辛密，关于整个家族，关于他们的声誉，也关于女儿的未来。
“小缓……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苏伯父，苏阿姨。”还沉浸在悲伤中的苏父苏母被身后的声音拉回思绪，他们同时转身，再看见他时表情飞快的转变，由悲伤转为复杂，一是悔，一是恨。
艾锦直视着面前的两人，他苍白的脸上是无情的冷峭，像是最后一尊顿悟了的菩提，早已翻越红尘滚滚的三千长岭，无欲无求。艾锦朝他们深深鞠躬，恳切的说：“伯父伯母，求你们让我和静缓在一起，我希望她好起来，医生说她不可以再受刺激！”
他心如刀绞，在见过医生后，在听到医生所谓的苏静缓迟迟不愿清醒的原因后，他下了这个决定，即使那里是地狱。
“什么！你可是她的……”兄长。
“我知道！”
苏母的话噎在了喉间，只能怔怔的看着艾锦，可那双深邃的黑瞳却没有尽头，她看不清，也猜不透。
“所以我更要和她在一起，哪怕结局是让她恨我，怨我，我也心甘情愿！只求和她在一起，走过一段美好的回忆。”抬起头，艾锦的眼中闪着泪水的晶莹，只是他一直在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成长的路上，他的心越发坚硬，如钢似铁，却总被那处轻缓柔软。苏静缓，她便是那柔软的不能触碰的心病。
“你……如果你做不到，会害了小缓，也会害了你自己！”苏母看了看昏睡的女儿转向艾锦，见到他眼底的坚毅，有些动容。
苏晋枫会意了夫人眼底的纠缠，可他也不忍伤害面前的男孩，毕竟他是他最骄傲的学生，也是他的……
他想要安慰这个孩子，像平时那般拍拍他的肩膀，可是手刚刚要触碰，艾锦就别扭的躲了过去，仿佛他什么脏东西般，避之不及。
“艾锦……这样对你不公平！”
苏晋枫笑的僵硬，伸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下，转身面向那扇玻璃。他没有资格去碰艾锦，更安抚不了他的情绪。一切的错归结到底都在与他，在于他们。
久久的，他轻叹出声，透出无限苍凉。
“伯父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小缓！”
“我都知道！”艾锦清亮的眸子似乎可以延伸到他们心底，窥探到其中无奈的悲伤。
“伯父伯母，你们的心思，我都明白。我会把握好尺度，绝不越距。我想给静缓一段回忆，幸福的回忆，也是留给自己。至于结局，我愿意独自承担！静缓不能再受刺激，刚才医生的话你们也听见了，她是你们的女儿，不想让她知道真相就让她好好的生活吧！”
“艾锦！”
“我想保护她，伯母！我是她的……哥哥，我应该负起责任。”哥哥，多讽刺的称呼，在他说出时，甚至觉得难以呼吸。
如果让他来承担着一切，女儿就能平安。苏母趴在玻璃窗上眸光不愿离开女儿的病床，她是她的生命，是她的一切，而今她的生死掌握在这小子的手上。转念，如果艾锦的陪同能让女儿病情好转，在这之后他在离开，让女儿的感情渐渐淡忘，或许不失为是件好事。
可是这一切是否太沉重，太自私了？
不管了，在她眼中苏静缓更重要，之与艾锦，更多的只是痛恨。
“艾锦，我们苏家，你们艾家都丢不起这个人！所以请你在小缓痊愈时，做完你该做的事，尽快让小缓死心！”苏母无情的丢下话，看也不看艾锦，挽着欲言又止的丈夫离开病房。
“静缓，你要快点醒来啊！”艾锦伏在窗边，目不转睛的盯着病床上的女子，只希望她能像以前那样向他笑，甜甜的笑容足够冲走他心中的一切伤痛。
“她会醒来的。”
忽如其来的声音把艾锦唬了一跳，他转身瞧见俞仲卿，以为他听见了刚才的谈话，反倒更为平静。“你都知道了。”
摇了摇头，俞仲卿缓缓道：“听到了一些，苏家还是不准你们在一起，是因苏家觉得悔婚是种耻辱，所以才想让你来做这个恶人，让静缓死心的吧！”他一手扶在艾锦肩上，凝视着他的眸子，有些替他惋惜。
“你和她才是一对，我会退出。艾锦，好好照顾缓缓，退婚的恶人让我来当。”
面对俞仲卿的真挚，艾锦不知该如何解释，胸中的困兽似乎又在撕扯着心肺，痛苦不堪。
“不，二哥，你不能走！该退出的人是我，而你则是她最好的安慰。”反手握住俞仲卿的手，他明亮的眸子里划过浓重的苦涩，有几分承重，但更多的是信任的嘱托。
“答应我，求你！”
“苏静缓，我们恋爱吧。”
苏静缓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也是她觉得这辈子听到的最动情的一句。可她还是有所怀疑的凝望艾锦，直到他的唇瓣触及到她的脸颊，干裂的唇滑过皮肤，刺刺的摩擦感告诉她——
是真实的，这不是梦！
苏静缓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想抬手去触摸他的眉，他的眼，却怎么也没有力量抬起，或许是她睡得太久了，肌肉都有些僵持。连日来，她就像在梦里，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与安然。梦里有他的笑容灿烂的明朗的，梦里的他有温度有热情，梦里的他抱着她一直在唤着她的名字……
不过，这都不再重要了，失去了梦她才能看见此刻的真实。他回来了，她的艾锦终于回来了！又能听见那清朗的声音，又能看见他灿烂的笑容，这或许便是她心中的那个答案，最完美的那个。
输液的金属针头透过苍白的皮肤插入血管，苏静缓看着病房里摆放的各种仪器，听着自己心跳的**，终于放心心间重石，朝他点了点头，安心的睡过去。
“静缓？苏静缓！”见状，艾锦以为苏静缓再次陷入昏迷，紧张的赶忙按下床头的急救钮，叫来医生。
医生赶来为她做了检查，便叫艾锦安心陪护，告诉他病人醒来就已经没有危险了，而她只是太累了，所以睡着了。护士帮她更换了点滴，拆卸下她身上的监控仪器，并嘱咐艾锦道：“等你女朋友再醒来，记得给她喂点清淡的粥。她昏迷的三四天里靠输营养液，脾胃会比较薄弱，所以最近不要给她吃油腻的东西。”
他们这对俊男美女被许多医生护士，甚至是同病区里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属给误会成一对佳侣，而三不五时前来探视的俞仲卿则被当作了他们的兄长，因此还有不少仰慕俞仲卿的小护士托苏静缓给他们介绍，闹了笑话。但苏静缓并不多做解释，更是乐得他们有这种误会。
苏静缓静静地看着为她削苹果的艾锦，心中有些疑问却不知该怎么开口。醒来后的这些日子，一直都是艾锦在照顾她，细心体贴无微不至。可她纳闷的是一向爱护她的父母倒很少出现，即使出现也是在艾锦去给她准备晚餐的时间里。他们似乎在很有默契的错开时间，就算难免撞见，也只是客套疏离的彼此问候一番，再找口籍离开。直觉告诉她其中必定有鬼！
“静缓，给。”艾锦看着那双正全神贯注凝视自己的眸子，微笑着将手中苹果递给她。
“这车祸真好，把你给我撞回来了。”苏静缓接过苹果，啃了一口，看着他玩笑地说道：“如果下次你在变成那副冰冰冷冷的模样，我就在给自己来次车祸，你就又能回来啦！”
“苏静缓，你要是敢再出事，老子我现在就把你从这窗户上扔下去，免得日后找麻烦！”艾锦虽说知道她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可这火气就是不打一处来的在心里蹿腾，于是乎便怒不可解的吼了出来。
他恼的是苏静缓不爱惜自己，他气的是自己终将负她的命运。前后都是两难的选择，而他却将自己推上绝望的道路，走上去便不能再回头了。
见他生气了，苏静缓撒娇的往他身上靠了靠，拿过苹果的手从他衣服上蹭过去，一下有以下的抚摸着。
“哎，讨厌嘛！你舍得啊！”她娇嗔的责怪道，眼尾儿上挑的模样有些女子的羞赧，而非曾经的张牙舞爪。
“怎么不舍得，你都舍得抛弃我，和我二哥订婚！”她苏静缓心里的那些小九九他能不知道吗！光凭她刚才的动作艾锦就能知道，这苏静缓又把他的衬衫当抹布，意图将手指上的苹果汁擦掉而不弄脏自己的衣服。
“你以为我想啊！若不是你中场逃开……”苏静缓对他翻了个白眼，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向他问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妈当时为什么把你给拖走啊！是不是你爸妈和我家有什么间隙，才让他们这么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