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淡淡地说道:“警察要来了。”
武惠颖蹙着额头,“大师,你说警察?是什么意思呀?”
张锦山轻轻地搂着武惠颖的肩膀,他神色黯然,“大师,我懂。”
“山哥,到底是怎么了啊?”武惠颖扭头看着张锦山,一脸纯真地问道。
“半个多月前,孙祥龙到邻镇收债。我和他同往,路上,他嘲笑我,并且恶狠狠地告诫我,一定要将你娶到手,让我好自为之。我失去了理智,用手上的工具砸在了他的头上,他死了,然后我将他的尸体扔进了河中。”
张锦山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之后如释重负一般,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武惠颖瞪大了眼睛,她浑身颤抖,脸上的笑容也僵滞了。
“真的吗?”武惠颖泪眼婆娑的问。
张锦山轻轻地拍着武惠颖的肩膀,“惠颖,对、对不起。”
张锦山忽然飞快地朝外跑了出去。武惠颖捂着嘴,泪流满面。她迟疑了一下,才开始追赶。
外面的人都不懂这两个年轻人的变化,他们挤进小屋,纷纷围在了师父的身边,问:“大师,究竟是怎么了?”
师父轻轻推开了身边的人,也紧跟武惠颖之后。师父担心这姑娘可能会做出傻事。
跑了大概十多分钟,师父终于到达了岸边。
武惠颖穿着新娘的衣服,驻足而望。
若不是感伤的故事,这将会是多么美的风景。
张锦山不知道划上了谁家的小船,正在河中央停留。
“山哥,你要去哪啊?”
张锦山微微笑了,“惠颖,我是不会逃跑的。”
“那你这是干嘛呀?”武惠颖徐徐地蹲下身子,啜泣着。
张锦山很平静,他对着武惠颖大喊了一声,“惠颖,嫁个好人。”
武惠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猛地站了起来,扯开了嗓子。“山哥,不要,不要。你自首,我可以等······。”
张锦山挤出了一个微笑,“希望下辈子,我能生在富足之家,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嫁给我啊。”
武惠颖的身子开始往河中倾,师父赶忙去抱住她。
张锦山扭过身子,终究是没有再看武惠颖一眼。他站了一会,之后猛地跳进了河中。
武惠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山哥,不要。”武惠颖已经完全地失去了理智,师父用手指再度点在了武惠颖的人中处,武惠颖晕了过去。
武惠颖的父母赶到了河岸,师父如实地将事情的经过告诉给他们。他们望着受伤不已的女儿,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正午的时候,摆渡人带着几个戴着大盖帽的男人回到了镇子里。
意外的巧合是,那个刁钻的老头,竟然是多年前河北省李源积灭门案的凶手,难怪他一直不肯报警,而试图自行解决问题。
武惠颖的故事让我感伤不已,师父说:“一条生命,一旦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未来也就随之消失了,带给深爱他的生者,是无尽的哀痛和深沉的思念,当然,也可能是陌路人的笑谈。但无论如何,他曾经存在过,这就是活着的意义。”
师父的话,晦涩难懂,我当时根本不能理解丝毫。直至后来,经历人生的种种变迁,我才明白,存在,必然有存在的道理,只不过悲喜繁复,画卷成型。
师父在离开牛庄镇前,先赶到了孙涛的家中。
“我想收你做徒弟。”师父说。
孙涛头也不回,他背对师父,一言不发,表示自己的拒绝。
“你是一个十分聪明睿智的孩子,一旦走错了路,就毁了一生,我希望能将你带到正道。”
“难道我现在不是正道吗?”孙孙涛反问道。
“毕竟你爷爷是李源积灭门案的······。”
孙涛忽然咆哮地打断了师父的话,“不是这样的,你根本不知道真相。”
师父皱着眉,“什么真相?”
孙涛静默不言,良久,他忽然转过身来,面对师父。孙涛瞪大了眼睛,看起来很可怕。
“我在你身上能学到法术吗?”
“我看你有慧根,一定能有大成。”
孙涛直直地盯着师父,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他猛地跪在了地上,狠狠地磕了三个头。
师父虽然也不是十分理解,但他高兴地笑了,“好,好。”
孙涛成为了一个比我年龄大的师弟,当时我不懂他拜师前后之间的变化,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多的谜团在孙孙涛的身上暴露出来。
师父再也没有涉足武惠颖家,他说自己心中有愧。如果不是自己主观地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或许武惠颖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一切都无可挽回。
夕阳西下,河面上洒满了余晖。几只翠鸟在空中向河里俯冲而下,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
在摆渡人的小船上,我,师父,孙涛正赶往回家的路。
孙涛望着西方,一言不发,我其实有些怕他,一方面,他的性格很古怪。另一方面,他拜师的事情说不通。
想得太多只会让自己感觉累,我面向师父,问道:“师父,你是如何知道张锦山是杀人凶手?”
师父对我使了一个眼色,我立即会意,孙涛还在我们身边,现在不适宜谈论这个话题。
“我也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师······。”大概“师父”这个词对孙涛来讲,很难说出口,所以他过了半天,才说完下半句话,“师父。”
“这其一,张锦山六点就开始等待孙涛父亲,等了足足四个小时,这不合情理;其二,张锦山到了孙涛家中的时候,先是叫孙涛的爷爷,实际上,和其关联最大的应该是孙涛的父亲,说明张锦山已经意料到孙涛父亲出事了。”
我想了一会,终于理解了师父的话。“师父,你真厉害。”
师父嘿嘿笑了一声,之后,他皱着眉毛,“栩栩,你记得你李婶说武惠颖打阴阳先生耳光的事吗?”
我点点头。
“以这孩子的性格,她对仇恨会念念不忘,日积月累,恐怕更可怕的事情会发生啊。”师父无奈地说道。
师父见微知著,是经历世事变迁所积累下的丰富经验。然而,有些事情的复杂,也超出了他的想象。
当我们即将靠岸的时候,小船忽然晃动了一下,我本来并没有在意,而就在这时,师父忽然高喊一声,“栩栩,小心。”
我扭过头,一张血盆大口正冲我扑来。
那是一条蟒蛇,它通体白色,身子的一部分潜在水中,另一部分完全地露出水上,露在水上的部分足足有我两个高,大概在两米五左右,蟒蛇的头上似乎长着类似角的枝杈。
我吓得脸色煞白,一动都不敢动。
蟒蛇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这时,孙涛忽然抱住我,摔倒在了一边,蟒蛇咬空了。
可恶的是,蟒蛇再度扬起脖子,它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并且随着我的动作而移动。
它伸出信子,发出“哈哈”的声音,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师父扬起手,一块黄色的手帕朝着蟒蛇的身上飘去,蟒蛇见到手帕如临大敌,猛地扎进了河中。
师父嘱咐摆渡人,“快靠岸。我们下船。”
孙涛抱着我跳到了地面上,草丛中传来“沙沙”的声音,似乎是蟒蛇在游走。
师父冲着我这个方向大喊道:“孙涛,先带栩栩离开。”
师父奔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跑去,阻止蟒蛇的追击。
我和孙涛开始一路狂奔,大概感觉自己的处境安全了,孙涛才停下脚步。
我回头望向远方,期待着师父身影的出现。
“谢谢你刚才救了我。”我顺口对身后的孙涛说。
“无聊。”孙涛冷冷地回道。
我扭头看了孙涛一眼,他冷峻的面庞上不带任何表情,就一如他看到自己父亲尸体时一样。
我有些尴尬,便不再说话。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师父终于赶了过来。
“师父,那条蟒蛇怎么样了?”
师父嘿嘿一笑,“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手了,它被我吓跑了。”
“师父,你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师父手中握着之前我看到的黄色手帕,我便问道:“那条蛇为什么怕手帕呀?”
“这手帕被雄黄烧烟蒸过,什么蛇呀都不敢近。而且,手帕上的符印对蛇有威慑力。”
摆渡人从远方跑来,这家伙实在是太贼了,竟然和我们的距离拉开了那么远。
“大师,这、这又是咋回事?”摆渡人问。
“如你所见,一条蟒蛇而已。”
“那我以后摆渡的营生可不好做了?”摆渡人为难地说。
“放心,这条蛇和我有恩怨,它并不会加害你。”师父安慰道。
“真、真的?”摆渡人半信半疑地问。
“当然了。”
摆渡人高兴地笑了,“那我先回去了。”
“再见。”师父挥手告别,然而摆渡人刚跑了几步,他又跑回到师父的身边。
“大师,将手帕送给我吧,我也好防身,您老自己再做一条呗。”摆渡人笑嘻嘻地说。
“好。”师父毫不犹豫,将手帕放在了摆渡人的手里。
师父看我的脸色有些难堪,他抚摸着我的头,“没事,一切都会好的。”
师父带着我回到家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月亮孤独地挂在空中,望着疲惫不堪的我们。
师父煮了十几棒玉米,供我和孙涛食用。他自己则坐在炕上,郁闷地喝着酒。
对蟒蛇的担忧,师父时时刻刻都掩埋在内心的最深处。现在就相当于引燃了紧张神经的引线,一阵爆炸后,师父开始变得火急火燎了。
窗外忽然传来古怪的声音,我立即条件反射地望着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