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西欧现代著名作品(世界文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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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英国十九世纪作品(5)

初到庄园的简·爱,既无超群之才,也无出众之貌,社会地位还十分卑下。由于富于反抗和强烈自尊的个性已逐渐成熟,她对罗切斯特的态度必然地不以一个奴仆的行为规范为依归。这样她在言谈举止中透露出来的卓尔不群的精神境界,强烈地吸引了罗切斯特。经过微妙曲折的感情历程,她同罗切斯特作为精神上互相平等的个人而产生了互相爱慕之情。她鄙视腐朽的家财门第观念和庸俗的物质利益原则,敢于向一切社会偏见挑战,敢于追求纯洁的爱情。但与此同时她又企望获得她所鄙视的社会的完全承认,即她不能容忍她的婚姻被教会和法律所否决。因为,她十分珍视的“友好坦率”,其实就是将人的尊严和人与人的相互平等作为婚恋的前提和基础;倘使她留在庄园,她认为,由于疯女人的存在,她势必落到情妇的位置上去,这正是”她所不能忍受的。为了平等和尊严,毅然出走,即使几乎饿毙路旁也未后悔。这个举动突出了简的个性,是符合人物性格发展的逻辑的。它表现了小资产阶级“平等”理想的局限。

如果说简同罗切斯特的相爱是从社会现实方面否定了传统和习俗的陈腐观念,那么她之拒绝圣约翰的求婚则是从精神和理想方面否定了社会的偏见。圣约翰比罗切斯特更年轻、英俊,有“崇高”的精神境界、坚强的意志、善良的心地和献身事业的热情。但这些东西同样没有成为爱情和婚姻的基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基督教关于爱与平等的欺骗性宣传,同简的追求有抽象的共通之处,因而简之拒绝圣约翰比她爱上罗切斯特更需要勇气。从中我们可以看到欧洲人文主义的肯定现世人生的影响。

简最后与罗切斯特结合时,两人的财富和社会地位全调换了:罗切斯特又穷又瞎,失去了往日的一切,简则从穷人上升为富豪。但他所失去的东西,也正如她所意外获得的,实质上都不是他们爱情的真正基础。作者在赞美并祝福他们的爱情时,虽然用了“意外之财”的败笔来涂抹亮色,但并未从根本上改变这一爱情及其归宿的性质。其中寄托着作者的理想。婚姻只应以纯洁的爱情为基础。与当时现实中妇女的地位和统治阶级的婚姻标准相较,夏洛蒂的理想有鲜明的进步倾向。

《简爱》艺术上的特点是,人物形象丰满生动,情节设计善用悬念和细微的感情波折抓住读者,矛盾冲突安排曲折巧妙。

小说局限是,视野较狭窄,情节中有宿命论和神秘主义色彩,对圣约翰这个用宗教为殖民主义效劳的盲目殉道者作了错误的赞美。

大卫·科波菲尔

《大卫·科波菲尔》是英国作家狄更斯的作品,写一个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在资本主义社会寻求出路的故事。孤儿科波菲尔经受了许多磨难,饱尝人生辛酸,在一些善良的人们多方救助下,经过不屈不挠的奋斗,终于获得了事业上的成就和家庭的幸福。环绕科波菲尔一生所出现的人物的悲欢离合,多方面地揭示出当时社会的真相。

在自由竞争、自由贸易冲击下,金钱法则主宰了社会。科波菲尔一生的坎坷就是因为摩德斯通、尤利亚·希普之流图谋和他有关的财产所造成的。从喧嚣的伦敦,到幽僻的村镇、荒凉的海滩,无处不弥漫着金钱崇拜、自私自利的毒雾,它窒息着人们的生活,甚至连孩子也不放过。当时英国的儿童教育已经成为资产阶级生意经的对象,破产后的小酒料商克里古尔开办萨伦学校,不过是在经营另一笔买卖,他关心的只是如何用学费抵偿债款,和更多地克扣学生伙食费用以牟取厚利。作为校长,他除去“鞭打艺术”外一无所知,在他统治的学校里充满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和趋炎附势的卑鄙。从童工身上残酷地榨取廉价劳动力,是当时英国工厂普遍存在的现象,摩德斯通·格林酒业公司一个批发店雇用了3、4个孩子,其中的科波菲尔刚刚10岁就从早到晚和成年人一样劳动,得到的工资却只能买一点半价出售的陈蛋糕或粗制布度日,永远饥饿、衣衫褴褛,说不尽的痛苦和屈辱。

婚姻、家庭是狄更斯一贯关心的问题,作品用许多篇幅写了金钱怎样玷污和破坏着这个一向被视为圣洁的感情的殿堂。摩德斯通先生娶科波菲尔的寡母,不过是藉婚姻关系取得她的财产;摩德斯通小姐随后来到这个家庭,则是为了掌管这份财产。而小科波菲尔是他们霸占这份财产的一种障碍,于是被他们视为眼中钉,备受欺凌。作为实利主义的化身,摩德斯通姐弟性格里的那种所谓自制、坚定、意志力,实际上是唯利是图的铁石心肠,他们轻蔑任何精神生活,他们“象是一阵冷风吹走一切人和人之间的正常感情”,剥夺了科波菲尔家里原有的宁静和欢乐,终于使得科波菲尔心地善良、感情脆弱的妈妈在苦恼和惊吓中离开了人间。老船工辟果提先生组织起异姓同心的一家,依靠劳动和彼此间的眷恋、关怀、体贴,生活在一条旧驳船上,虽然清苦,却十分幸福,但是,小爱弥丽在当“阔太太”的引诱下,和有钱人家的少爷斯提福兹私奔了,从此,她的舅舅辟果提先生为寻找她四处漂泊。她的未婚夫海穆失去了生活的希望,曾经是那么温暖可亲的旧驳船,只剩下孤苦伶仃的古米治太太,每夜亮起蜡烛,等待爱弥丽的归来。威克非尔律师事务所的办事员希普为攫取金钱,使用各种卑鄙的手段,胁迫他的雇主威克菲尔“一步一步地放弃了名字和名誉”,给威克菲尔父女带来不可言状的痛苦。由于财产纠纷,狄克先生被家人折磨得神智失常,甚至几乎被终身禁闭。马戡太太借女儿安妮的名义不断向女婿史特朗博士勒索钱财,以致引起别人对安妮爱情的怀疑,一度造成他们夫妇间的隔膜。科波菲尔的姨婆因为丈夫挥霍成性而夫妇分居,老保姆辟果提则因丈夫吝啬而苦恼。一桩桩风波、纠葛,不仅说明建立在资本主义社会基础上的婚姻和家庭往往是脆弱的、不幸的,并且从一个方面表现出资本主义社会的动荡不安。

金钱世界的残酷,集中地、尖锐地表现在广大下层人民所受到的经济压力上。出身于破产小职员家庭的狄更斯对此有切身的体会和了解,他以深切的同情,描写了穷教师麦尔的惨痛,和贫苦无告的密考伯先生的惶惶不可终日。承担着萨伦学校全部工作的麦尔,“身边连半个先令也没有”,靴子破得无法修补,更可悲的是由于老母亲住在济贫院,就受到百般羞辱,以至被逐出校门。密考伯先生替各式各样的商家招揽生意,“收入很少或一无所得”,为了维持人口不断增加的家庭,卖尽当空,颠沛流离,债主经常上门叫骂,随时有被债主控告,和被法警逮捕入狱的危险。密考伯先生一生都在等待“机会”,机会却从来不曾在他面前出现。对于爱情忠贞不渝的密考伯太太真心实意地相信自己的丈夫“具有各种资格和才能”,可惜这些“资格和才能”始终得不到了解赏识,密考伯太太是善于估计和分析形势的,可惜她的理智和逻辑在认钱不认人的社会里总是到处碰壁。尽管天性快活的密考伯本人能够随遇而安,乐以解忧,我们也禁不住为这个小人物的命运多难而感到辛酸呢。最后,在金钱逼迫下密考伯竟然一度成为恶人为非作歹的工具,当他挣脱魔掌,解除了良心上的重担之后,他终于认识到在英国本土上自己一家是无法找到一块安身立命之地的,决心移居海外。开往澳大利亚的航船上的移民们,一方面说明了英国向外扩张的殖民政策,一方面不也是对那个“给他们出生而不给他们职业的国家”的一种控诉吗?

因财丧德的卑鄙小人尤利亚·希普代表着资本主义社会的无耻和虚伪。他的形容举止,言谈笑貌,无处不散发出令人作呕的伪善味道,为了在这世界上“可以行得通”,他谦卑再谦卑,忍让再忍让,在摇尾乞怜的面具下,掩盖着攫取财富和地位的野心。他永远在窥视,永远在寻找损人利己的时机。他善于探听别人的隐私,作为在一定时机要挟、制服他们的把柄,他更善于利用别人的弱点,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有意促使威克菲尔律师养成酗酒的恶习,趁他酒后昏聩软弱,伪造票据和签字,用各种不法的奸谋从事欺骗掠夺,一直到把威克菲尔“按在他的拇指下面”,他利用密考伯先生的贫困,以极其微薄的薪水,和一笔笔小额借款,把这个好好先生和各种罪恶勾当拴在一起,供他驱使。特别是当希普作为敲诈犯被揭露,置身囹圄之后,还继续以他的“谦卑”和“退让”博得人们的称赞,居然成为“模范”的“悔悟者”,更是绝妙的讽刺。

人和人之间的冷酷无情,社会的动乱,生活的压力,你争我夺,尔虞我诈,这一切正是以金钱为象征的私有制社会的必然产物。狄更斯从人道主义思想出发,能够揭开所谓“维多利亚盛世”华丽的帷幕,指出它身上的疮疤,这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作为一个资产阶级人道主义作家,狄更斯看到了社会的“不人道”。他愤慨,他谴责,却不能从本质上去认识它,更找不出正确的解决途径,而是把改造现实的希望寄托在道德的作用上,寄托在善良的人身上和他们对于幸福坚持不懈的追求上。怀着这样的理想,他塑造了作品的主人公大卫·科波菲尔。

在科波菲尔这个形象里,融合着狄更斯自己的血肉,如果幼年的狄更斯不曾在一家黑鞋油公司刷过瓶子,就不可能把在酒业批发店里做小苦力的科波菲尔的悲苦写得那样真切动人。科波菲尔担任报馆访员,以至日后成为专业作家的甘苦,也正是狄更斯本人的体验。狄更斯不仅把自己的一部分生活给了科波菲尔,还通过他传达出自己的喜怒哀乐,思想和憧憬。正因为这样,在作品的初版自序中,狄更斯才满怀深情地说:“对于我的想象所产生的每一个孩子,我是一个溺爱的父母,从来没有人象我这样深深地爱他们,不过,正如许多溺爱的父母,我在深心的最深处,有一个得宠的孩子,他的名字就是大卫·科波菲尔。”

在妈妈和老保姆辟果提爱抚下,小科波菲尔感情纤细,对世界怀着纯洁的爱心,即使后来受到继父和坏学校的摧残,也仍然保持着他的坦白、真诚和高尚的品德。最可贵的是他具有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在逆境中经受磨炼而不消沉,在顺境中并不踌躇满志,耽于安乐。他正视生活,诚恳地用力谋生,有意志,有决心,有果断。幼年时期的科波菲尔被迫离家,能够尽力干活,自食其力,为寻求前途和希望,他竟然以百折不回的坚毅,徒步数十里,去投奔从未谋面的姨婆。少年时期的科波菲尔有机会重新开始学习,虽然学业久已荒疏,却能以不懈的努力,赶上和超过班上的同学。青年时期的科波菲尔在博士院习艺之外,夜以继日,拼命工作,努力减轻姨婆破产后的经济负担。成年后的科波菲尔功成名就,依然兢兢业业。他奉行的格言是:“永远不要把你今天可以做的事留到明天做,延宕是偷光阴的贼。”他不无自豪地说:“我生平不拘做什么,总是全心去做,不拘献身于什么,总是完完全全地献上,在大事和小事上,我总是一贯的认真,凡可以献上我的全身的事绝不献上一只手,不管我做什么决不妄自菲薄。”就是这样,科波菲尔一步一步攀登上去,摘下了幸福之果。

通过科波菲尔前后两次婚姻生活的对比,也表现了他积极入世的人生态度。科波菲尔对朵拉一往情深,但不谙世事的朵拉只是一支“娇嫩的小花”,是“一件精致的供人玩赏的玩具”,是没有任何一点实际的生活观念的“孩子妻”,精神气质上的差异不可避免地在这对夫妻之间投下阴影。只是由于朵拉早逝,才为这段短促的婚姻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实际家科波菲尔希望妻子是“他的顾问,具有更多的魄力,更多的用来支持他,改善他,赋有填满他周围的空虚的能力”。安妮斯才是这样的妻子。安妮斯是狄更斯着意美化的人物,她既有美貌又有美德,天使般的纯洁,英雄样的胆识,同时从来就是一个“小管家”,她不声不响地全力保护着被希普欺凌的老父,她明智的指导、勇敢地支持着在生活和精神上遭受挫折和痛苦的科波菲尔。“思想和宗旨的一致”使科波菲尔和安妮斯得到了完美无缺的爱情幸福。

狄更斯把他的爱心给予科波菲尔,用科波菲尔的创业精神、高尚情操,否定了剥削者的唯利是图,和强盗骗子手的巧取豪夺,但是,他们宣扬的科波菲尔道路不过是通过自我奋斗去建立个人小天地里的安乐,缺乏崇高理想,人物也就缺乏更多的思想光彩。

早年城市贫民的生活培养了狄更斯的阶级意识,基于激进的民主主义思想,他厌恶上层的统治者,真诚地同情和赞美下层的被统治者。他始终相信,处在资本主义压迫下的普通人民在道德感情上远远超过贵族资产阶级,他们才是人类价值的维护者。这种感情和认识鲜明地分别体现在对于以辟果提和斯提福兹为中心的两组人物的刻画上。

辟果提和他的亲属朋友,既无门第财产,又不曾受过教育,但是他们都有着金子一样的心。老保姆辟果提把自己的一生始终如一地奉献给科波菲尔,痛苦的时刻安慰他,困难的时刻帮助他,遇到灾祸保护他,这一切远远超过了仆人对主人的责任。老船工辟果提先生胸怀象大海一般宽阔,包容着对别人的好意和关心,他收留下海穆和爱弥丽,以无限的亲爱把这两个孤儿抚养成人,他收留下朋友的遗孀古米治太太,尽心尽意地给她安慰和体贴。他自始至终“想到每个人的权利和要求,只把他自己除外”。为了拯救失足的爱弥丽,他毫不迟疑,手执拐杖,走遍天涯,直到把她带回身边。这个动人心弦的举动适足以说明他的为人。水手海穆对人怀着淳朴的信任,他的笨拙羞怯正是心地忠厚、诚实可亲的表现。爱弥丽违背了他,他没有一句责备的话,只怪自己失去了搭救她的机会,并且有意向她隐瞒失去她的痛苦,以减轻她的痛苦。他带着一颗流血的心,更加慷慨地为别人活着,一直到献出年轻的生命。小缝纫工爱弥丽由于爱情失足而抱恨终生,从歧路上回来之后,她深深地把自己的创伤掩藏起来,以她的温柔、善良和勤恳爱护舅舅,照顾帮助一切感受困难的人。就连丈夫死后整天愁眉不展,自怨自艾,使人感到苦恼的古米治太太,在别人的愁苦面前也忘掉了自己的苦难,而尽力去抚慰比她更加不幸的人。这都是些平凡的受尽苦难的人,他们是粗糙的,甚至有着这样那样的弱点,但他们富于同情和牺牲精神。他们的灵魂是美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