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岁末,山西作家组团赴韩国作一周游访。作家们平日或有闲暇,不乏聚会,难得有十数同志如此多日朝夕相处,结伴共同休闲。男士离家,群雄麇集;长夜漫漫,旅途遥遥;口欲耳欲驱使,不约而有同好。故卧榻两侧、车辆上下,人人献艺,各各卖弄本事。说故事、讲笑话,侃黄色段子、来文字游戏,竟成旅途一大节目。韩国风景秀丽,所谓赏心悦目;而有“说部”相伴,同行诸君益发乐甚。
其间,段子伙硕、表作两善,以某为最。所谓嬉笑怒骂,皆成文章;触景生情,每有佳制。文坛“山西两座山”,这山望见那山高;韩石山公乃教在下曰:汝记忆惊人,腹中存有民间杂耍如许多,何不抽暇整理出来,以充文人小品之缺?或不失为文坛景观一也。
熟细思之,口头文学、民间笑话,确为文学艺术一大门类。草根艺术、乡土文化,便说是高雅文艺的源头母体亦不为过。质言之,身为作家者,对民间瑰宝不甚关注或者关注不够,不妨说是有些失职。
孤陋寡闻,所见不广,当代作家涉猎此一门类而着书立说者,寥若晨星。究其因,或作家生活所限,无由为之;或眼界障蔽,不屑为之。或者,竟是须臾不曾离开空气水分,却忘记了空气水分之存在。再者,民间口头文学,多涉鄙俚,历年都被批评曰“自然主义”。自然主义究竟是什么?批评者也往往不知所以。自然主义便成了一根粗暴的大棒,专事打击扼杀。概言之,许多所谓黄段子,不惟充满敏捷智慧,而且饱含生活情趣、性学知识,便说是民间的性启蒙教科书亦不为过。开化民智、浑沌自凿,功莫大焉。
记事以来,真不知有多少民间文化的乳汁滋养过我。闻之在耳、刻之在心者,不可胜计。自小处说,民间文化曾经大大丰满辅佐了我的写作;从大处言,草根文明无疑灌注充实了我的文化构成。
追本溯源,不敢忘本。于是凭据记忆,写下这一部《人间耳录经》。
称为经者,民间口头文化,其博大浩瀚,其生机勃勃,实在是一部巨大的、川流不息的活的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