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妹刚才来职业介绍所时,见这位来招聘人的女子填用人单位登记表时,个人身份证、工作证、单位介绍信一应俱全,心中已有数,觉得那儿肯定是个正儿八经单位,且管吃管住,便答应下来。那位来招聘人的女子见秋妹答应了,便高兴地笑笑说:我姓黄,你以后叫我黄姐好了。”说着把手机号码告诉秋妹,让她回去准备一下,来时带上1000元押金即可上班。秋妹一听说还得要带1000元押金,立刻把头摇得像货郎鼓说:交押金我没有那么多钱,要不就算了吧,我再找找其他地方试试。”
黄姐沉思了一下,对秋妹说:要不这样吧,抵押金如果真交不出来我回去和经理说说,以后从工资中扣除也行。”看秋妹有点犹豫,便又说:你考虑考虑,如果行就给我打电话。”秋妹点头答应便往住处返。
秋妹回到和春艳租住的那间地下室门前,抬手正要敲门时,突然听到了里面似乎有一个男人的说话声,便又停了下来。果然,里面接着又传出春艳和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她忧疑了一下,觉得这时进去不好,可能春艳姐正和人谈什么事吧,便想先在外面等一会,当她转身正想返时,门响了,一个男人从她和春艳住的那间地下室门里出来看了秋妹一眼,擦着秋妹身边溜走了。秋妹一眼就认出,这个男的就是在洗头房时和春艳在隔间说了一会话的那个男人。披挂着一件粉红睡衣的春艳一看见秋妹,猛愣了一下,随即一把把她拽进门来。
“他怎么在这儿?”秋妹两眼上下打量着屋内,看着床铺上零乱的被子,心里已明白了几分,便冷眼看着春艳问。
“看,身份证给你弄好了,明天我就领你去职介所。”春艳叉开秋妹的问话,把买来的身份证从梳装台抽屉里拿出来递给秋妹。不过,上面印的秋妹年龄比她实际年纪大了两岁。
“我问你,他怎么在这儿?”秋妹接过身份证仍不依不饶。
春艳咬着下唇停了一下,脸上挂了红的对秋妹苦笑了一下,自嘲的说:你知道了还问什么?”
秋妹睁大眼睛不认识似的看着春艳。
“看我干什么!以后回去不要和别人提我这方面的事。”春艳拉下脸说了一句后扭转身整理零乱不堪的床上。
“春艳姐,你——你怎么能……”秋妹刚说了半句便停了下来。她看见弯腰整理床上的春艳几滴眼泪落在了床单上。为了饭碗、为了挣钱养活自己和供弟弟上学,春艳的委屈她也能理解,但什么事不能干,就非得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她觉得连自己都有点挂不住脸了。
虽说秋妹体谅春艳,但她绝对不想和她再在一块住了。她觉得和她在一块睡那张床,沾秽。
“我随后还你钱。”她拿着春艳给她买来的身份证,没等春艳回话,秋妹便迫不及待地出门去到一个话吧里给黄姐打了手机。黄姐电话里告诉让她等着,说自己马上打的过来接她。
黄姐领着秋妹坐着车东拐西扭转了几条街后,来到一个挂着某某医药公司牌子的办公楼前,领着她穿过一排排的药品架,上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去见了经理。
经理是位瘦高个子的中年男人,黄姐对秋妹介绍说,这是咱们公司的领导李经理。向经理介绍过秋妹后,李经理接过黄姐递给他的身份证上下打量了一下秋妹,秋妹因是第一次找工作,显得有点紧张,脸一红又低下了头。
李经理对黄姐说:看这位姑娘挺实在的,押金交不上就算了,以后可以从工资里慢慢扣。这一段‘秀菀花园’那儿正缺人,我看就让她去那儿干好了。”秋妹想拿回身份证,黄姐告诉她说,身份证暂且都是先由公司保管着,以后用时再取。放心,丢不了。便领她去了“秀菀花园”。
“秀菀花园”分东、西两部分,东区多被文体明星类公众人物所买;西区就比较杂,用黄姐的话说是三教九流荟萃之地。秋妹上班的这个药房门面就开在西区。黄姐领着秋妹去了“秀菀花园”西区那间药房门面里,对一个比秋妹大几岁的女孩介绍说:她叫岳秋妹,今后就和你在这儿干了。”又指指女孩朝秋妹说:她叫马亚兰,今后你有什么事就和她说。”说完又交代了几句便走了。
马亚兰把秋妹领到门面后一间小隔间房,指指里面放着的一张上下铺说:你睡上铺还是下铺?”秋妹看上铺空着,便说:我就睡上铺好了。省得马姐你上上下下的不方便。”
马亚兰其实一直在下铺睡,也不过礼貌性说说而已,但秋妹的会说话让她很是满意,便帮着秋妹床铺整理好,领她到门面上交代工作。
秋妹跟在马亚兰身后边走边说:马姐,你看我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怎么个干法还得靠你多指点指点。”
马亚兰听后大笑起来,说:到这儿上班还有什么可学的,抹下脸来数不错钱就行了。”见秋妹傻愣愣地站着两眼瞪着她,知道她没听懂,便指指货架上摆着的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包装说:你自己看吧。”
秋妹顺着马亚兰指的地方看了一遍,这才发现这两间门面全摆的是印着“猛男”、夜来情”、黑胡蝶”等中英日文字和男女激情画面的那些让秋妹脸热心跳不敢正眼看的大大小小花花绿绿各式包装的东西。
秋妹一下子傻眼了。怎么是这样?秋妹的眼泪一下子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感到受了黄姐的欺骗。原来这是一家名为成人保健实为专卖乱七八糟那种药和成人用品的专营店。她没想到,职介所里碰到的黄姐竟然会介绍她来干这种工作。她想走,到那家服装公司或再找别的活儿干,绝不能干这种工作。
马亚兰看出了她的心思,对她说:干这种工作你小了点儿,是不太合适。你交了押金没有?”秋妹说没交押金。马亚兰笑了一下:人漂亮就是沾光,我们可是不交押金不许上班的。”秋妹坚决地说:这种工作甭说交押金了,就是工资再高我也不干。”马亚兰叹口气说:没交押金就好,想走就走吧。不像我们,押金和身份证扣着,走都不好走。”
不多会的接触,让秋妹觉得马亚兰亲近了许多,便随口问:马姐,你怎么也来干了这种工作?”
马亚兰苦笑一下说:该怎么说呢?年轻轻一个女孩儿谁愿站在这儿丢人现眼的卖这种狗屁药?”她一脸的无奈,声音也变得有点哽咽。
原来,几年前,马亚兰从一所卫校毕业后,当地安排不了工作,班主任就带着她们三十来名农村出来的女同学来到北京这家医药公司打工,原说是当药品推销员,但她们却没想到是推销这种药。同学中不想干的,当下就被赶出门去。留下来的公司便把她们分派到了20多个连锁店去。后来她们才知道,班主任给这家医药公司每介绍一名推销员就可得到200元的劳务介绍费。
“当老师的能这样做?”秋妹有点犯疑问马亚南。在秋妹心目中,老师是严肃神圣最明理的那类人,所以马亚兰的话让她有点不敢相信。马亚兰叹口气告诉她说,老师带我们来也花了钱的,现在工作不好找,医院进不去,去乡里卫生院工资发不下,只能这样了。我们这些大多数农村没出过门的女孩子们来了北京这么个大城市,一下子摸不着东西南北,也因为家里实在太穷,父母供她们上学已几乎耗尽家产,回去没事干也觉得没面子,无奈之下也就只好咬咬牙硬着头皮干了下去。不过,时间一长,也就慢慢习惯了,什么事也有个过程吧。
从马亚兰口中,秋妹得知她也和春艳姐一样,除了当农民的父母,也有一个上学的弟弟需要她这个当姐姐的资助,她理解马亚兰也是出于无奈没法子的事。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晚上,躺在床上后,马亚兰又对秋妹说,你可先干两天试着看看,其实想通了,看透了,也就无所谓了。你想想,这么一个大的城市,谁认识你?现在工作不好找,不干这又能去干什么?总比捡破烂做保姆当坐台小姐强吧?再说只要不抢不偷不骗,丢什么人?秋妹一听,不吭声了。是啊,工作一时找不着,还欠着春艳给她买身份证和给外婆放下的500元钱,就先应付干着再说吧。
想是这么想了,谁知次日刚上班,秋妹就遇上了一件让她无法忍受的事。
傍晚时分,临下班秋妹正准备关门时,溜进来一个长得黑胖黑胖的光头男子。这名男子四十来岁的样子,衬衣搭在赤裸着上身的肩上,腆着大肚子在柜台前东瞅瞅西望望,最后眼光落在了秋妹身上。秋妹被这名男子看得有点心慌,%心直发毛,眼也不知该往哪儿看,只好低下头。黑胖子呲着满嘴被烟熏黑的牙邪笑着朝秋妹走来。
“先生,您要什么?”秋妹怯生生地瞟了他一眼,低下头小声地问。
“什么东西顶事,哦(我)就买什么,你给哦(我)介绍介绍。”黑胖子喷着酒气,一脸的坏笑,闪着色迷迷的目光沿着秋妹全身上下地扫。秋妹的脸烫了起来,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低下头一声不吭。
马亚兰见此情况,马上过来说:她是刚来的,不懂,我来给你介绍好了。”
黑胖子瞪了马亚兰一眼,说:谁裤裆破了露出个你来了,看你那熊样,老子就是吃一百颗“伟男”也他妈的不顶事。倒是这位小姐不错,要个码有个码,要眉眼有眉眼,女要俏、披带孝’,穿上这白大褂,太监见了也他妈的要重振雄风了。我看这药就不用买了,就这小妞儿,就今晚开始,陪我一个月十万块怎么样?”
“我说崔老板,你正经点好不好?”马亚兰面带愠色斥责道。
“哈哈,怪了!你个小丫头片子倒教训起老子来了。你刚才说什么?嫌我不正经?你正经吗?你正经年轻轻的怎么来卖这些玩意?把这玩意卖给我们不就是想让我们好好的玩你们这些长窟窿的?”
秋妹早已忍不住了,哇”的一声跑进了后隔间趴在床上委屈地痛哭起来。
马亚兰气得脸色铁青,指着黑胖男子咬牙切齿地说:“崔三魁,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来撒野,你再不滚出去我就报110告你耍流氓。”说着拿起电话就要打。
“喂喂喂,你干什么?老子开个玩笑你他妈也要当真的跟老子过不去……”黑胖子嘟嘟囔囔骂着转身溜出门走了。
马亚兰关上门,走到后隔间痛哭着的秋妹跟前,用手抹去秋妹眼泪,劝说道:别气了。来这儿买这种药的没几个正经人,这种事经常遇到。不过,你要真受不了就别干了,好在你没交押金,想走比我们要利索些。”
秋妹好一阵平静下来后,问马亚兰,亚兰姐,你认识刚才那个人?马亚兰告诉秋妹,秀菀花园”西区虽说也是个富人区,但比起“秀菀花园”东区的人来却要粗野得多,这儿大部分别墅和公寓都是让山西挖煤发了横财的那些煤老板买了。刚才来的那个人叫崔三魁,就是从山西来的,是来这儿的常客,听说是一个乡办煤矿的矿长,花了1000多万在这儿买了一套别墅,没正事儿,喝上酒经常来这儿捣乱。他前一段就被一位东北歌厅小姐诈了20万还染了一身脏病,打针输液在挨着我们的那个泌尿科皮肤病门诊花了好几万。不过,崔三魁这人有点特别,除了贪赌好色还很虚荣,因钱多,又来得容易,总还想体面体面一番,听说在老家胡七鬼八地还弄了个什么县政协委员当上了。近来又听说他在北京办了个什么公司,具体让他小舅子管着,自己挂了个董事长的名,也学着往大公司派头里挤,想装起斯文来了。不过,狗改不了吃屎,这不,一喝几口猫尿就露原形了。
刚才那一幕,加上又听马亚兰这么一讲,秋妹想想觉得说什么也不能在这儿干这种工作了,便去意已定。第二天一早,就到黄姐领她去的那个医药公司,自己上二楼找见了那位李经理。
李经理在办公室正和一位长得挺富态的中年男子一边品着烟一边谈论着什么。办公室里迷漫起一股浓烈的烟草味,见秋妹进来,两个人停下了谈话都扭过头来。秋妹这才发现那个长得挺富态的男子就是第一次春艳姐领她去职业介绍所时招促销模特的那位,那位男子也认出了秋妹。当秋妹和李经理说明来意想要拿回身份证走时,在一旁一直注视着秋妹的那位男子扭头对李经理说:这位小姐从外表到气质看上去都挺好的,我们上次就想录用她,结果让你们的黄小姐给挖走了,如果这位小姐不愿在贵公司干,可否放人到我那儿去上班?”说罢,扭头看了一眼秋妹说:只是不知这位小姐有无去我门那儿屈就的意向?”
这一下来的太突然了,让秋妹有点不知所措,一下子竟不知该如何回答。那位医药公司经理见状,忙介绍说:岳小姐,这是马路对面‘飞凤服装公司’的姬经理,和我是老朋友了。刚才听你讲的意思是想辞职,我理解你辞职不干的理由和心情。按说,我这儿干不够一年半载是不能放人的,不过既是姬经理老朋友提出来了,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姬经理那儿庙深盘子大,是我们北京市专营出口服装的大公司之一,以岳小姐自身的条件到姬经理那边说不定真会有大的发展呢!所以,既然姬经理对岳小姐厚爱,只要岳小姐愿意,我们也就只好忍痛割爱了。”
“飞凤”服装公司的姬经理从秋妹脸上疑虑不定的表情中,看出了秋妹的心思,便打断医药公司李经理的话说:岳小姐对我们公司的情况还不甚了解,考虑一下是应该的。这样吧,你拿上身份证可先到我公司四楼人事处一趟,找一个姓唐的年轻人,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你可顺便让他去领着你去厂房车间看看,了解一下我公司的情况,要适合你就填个表留下来,不合适岳小姐就另谋高就。”
秋妹见这位姬经理人挺和蔼的,话又说得通情达理,心理已有了想去这家公司干的意思,只是因有了这两天的遭遇,多长了心眼,虽说心里也有点高兴,表面上还是克制着没表露出来,便决定先过去看看再做决定。于是,从李经理手里接过身份证和两人道谢便告辞出来。
“飞凤”服装公司人事处的那位姓唐的年轻人是一位比秋妹大不了多少的小伙子,瘦骨嶙峋的身架,一副小眼镜架在窄窄的脸上,全身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小唐刚才已接了姬经理的电话,面对秋妹这么一个自然淳朴,一点也不化妆宛如天仙般的漂亮姑娘,让他的小眼睛从镜片后面不由吃惊地多看了几眼。秋妹看了这位比她低了差不多一头小豆芽般长得像初中生似的小男人一眼,想笑却又不敢笑出来。她不明白姬总这个堂堂有名气的大服装公司,管人事劳资的居然连个人才都选不出来,要这么个小男人当家。
从墙上挂着的公司机构组成图中,秋妹知道小唐是公司人事机构的负责人。小唐已接了姬经理的电话,一边让秋妹在一份员工登记表上登记,一边打电话叫进来一位比秋妹稍大一点的高个子姑娘。小唐指着秋妹介绍说:这是岳秋妹小姐,就到你那儿安排好了。”又扭头朝秋妹介绍说:“这是营销部的陶部长陶师师,你的工作今后就由她安排。”
秋妹一脸惊异地盯着小唐说:你们就这样用我了?”
小唐笑笑说:姬经理刚才打电话就这么定的。怎么,你还没有决定下来?”
秋妹摇摇头,笑笑说:这我不是把录用表都填了吗?”听秋妹这么一说,小唐也笑了,告陶师师说:你领上岳听秋妹这么一说,小唐也笑了,告陶师师说:你领上岳小姐去安排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