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臣阎敬铭跪奏,为已革道员侵取公私款项,请旨拿交刑部治罪,以正国法,而挽颓风,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从前亏空各案在于官,官所侵者国帑,而不及民财。近来亏空流弊在子商充官,复以官经商,至举国帑民财皆为所侵吞,而风俗乃大坏。二三年间,各书商以亏空之人并未严惩,任其事外逍遥,相率无所忌惮。每因存借汇兑银两,聚积益多,遂萌侵蚀奸计,藏匿现银。辗转效尤,纷纷倒闭歇业,京外屡为骚动,市井益为萧条。迭据疆吏奏咨,实为从来罕有之事。
而败坏风气,为今厉阶,则自已革道员胡光墉始。
查胡光墉籍隶浙江,出身市侩。积惯架空罔利,最善交结官场,一身兼官商之名,遇事售奸贪之术,网聚公私款项,盈千累万之多。胡光墉起意侵欺,突子光绪九年十一月间,将京城、上海、镇江、宁波、杭州、福州、湖南、湖北等处所开阜康各字号,同时全行闭歇;人心浮动,道路嚣然。
臣部以胡光墉经手公款必钜,即飞咨各直省扣抵着追。嗣后各省开报亏欠公款数目,由浙江着追者共银一百六十一万三千九百余两;至亏欠江海、江汉两关及两江采办军火电线经费、采购柔秧等银七十八万六千八百余两;由各省关自行着追者尚不在内。其亏欠绅民私款,据两江总督声称,都中有八千万两,至亏欠各省绅民私款若干,未据报部,尚不在内。
臣复以胡光墉所亏公私各项款目纷繁,总以扣还公款为先,尤当以追缴实银为断。迭经行催,牍累数尺,而胡光墉居心狡诈,任意宕延。迄今已满三年,仍未扫数完缴。由浙江着追公款尚欠四十九万八千一百余两。由两江着追公款尚欠二十万八千一百两。若任其亏空,不予严惩,年复一年,公款必致无着。
况现在京外各约由商号汇兑者尚多,非惩一儆百,流弊无所底止。
查刑部诈欺官私取财条例内开,京城钱铺将兑换现银票存钱文侵蚀,闭门逃走,立行拘拿,送部监禁,一面将寓所资财及原籍家产分别行文查封,仍押追在京家属,勒限两个月将侵蚀藏匿银钱全数开发完竣;若逾限不完,无论财主管事人及铺伙侵吞赔折,统计未还藏匿及侵蚀票存钱文,原兑银数在一万两以上,拟绞监候等语。胡光墉开设银号,用计侵取官私银两,重于钱铺,侵蚀兑存票钱,同时闭歇,遍及各省,官民受害者甚多,不独京城一处。且扣满两年未缴,久逾两月限期,侵匿公私款项更不止一万两之数。律以京城钱铺侵蚀银钱之例,其罪已无可逭。
又查律载内外诸司统摄所属,有文案相关涉及非所管百姓,但有事在手者,即为监临;又其职虽非统属,但临事差遣管领提调者,亦是监临主守各等语。又律载起运官将长押官及解物人若有侵欺者,计赃以监守自盗论等语。查胡光墉前以江西候补道员管理上海采运局,月支薪水银五十两,与各省局用文移往来承领各项公款,又有差遣管领起运之责。于亏空事发之后,始行革职,迄今延不完缴,以监守自盗,罪更难容。
相应请旨饬下浙江巡抚,一面速将已革道员胡光墉拿交刑部,严追定拟治罪,一面将胡光墉家属押追着落,扫数完缴。
并请饬下步军统领衙门、顺天府五城、浙江巡抚暨各直省督抚,将胡光墉原籍财产及各誓顿财产查封报部,变价备抵,毋任隐匿。其亏欠绅民私款,迅即开明数目,咨送刑部,以凭查追。
所有胡光墉侵蚀公款未缴数目,臣部另开清单,恭呈御览。
再查中外通商以来,商务较重,一切公款或由商号汇兑,或交给管领,或承办采买,常与外国洋商交涉;又有官员兼营商务,凑集公私股份,开设行店公司,均有汇兑管领购办交涉之事,若不严定章程,何以杜绝亏空?并请旨饬下刑部,按照臣部所指各节,严定罪名,通行各省,俾知炯戒。臣等为整移风俗,力杜亏空起见,理合恭折具陈,伏乞皇上圣鉴训示。谨奏。光绪十一年十一月十二日具奏。奉旨;依议,钦此。
江督咨覆革职胡光墉应缴扣存水脚行用补水银两请准免其追缴据情查复由为咨覆事,案准户部咨钞议覆左宗棠奏,革道员胡光墉应缴扣存水脚行用补水银两,请准免其追缴一折,声明请旨饬由新疆、陕甘确切查明,将行用补水水脚银两原借之初,有无批准案据送部备查?水脚一款,既称无须三万,究竟应用几何?
前两次扣存之款,究竟实数若干?迅速查核明确声覆,以凭尽数追缴。并准陕甘总督部堂谭钟麟咨问前由,请查前案,经行部咨各等因。承准此。
查上年冬间,户部因胡光墉所开各处阜康票号同时闭歇,咨查该革员经手华洋借款,分别查明扣底。正查覆间,适准陕甘督部堂咨会,请由户部追还胡光墉于光绪七年预扣商款现存之补水银四万余两,当经本大臣爵部堂转咨户部在案。
兹奉前因,在户部度支综掌,苟有碍于成例,即不准于核销。本大臣爵部堂何敢置喙?惟查借用商银,事不常有,前值收还伊犁,俄人多方狡展,和战未定,而国内外防营须饷孔殷。
前督办大臣左宗棠奉旨陛见,其时局势一更,协借迫不及待;旋又议给伊犁守费,饷力愈难,是以定借商款,以济一时之急,俾可腾挪清欠裁勇。明知耗用颇繁,而既赖以集事,未暇与之细较。
其光绪三四两年所借之五百万及三百五十万,恰当山右陕豫各省同时旱灾,西饱顿形减色,几难为继。前督办大臣左宗棠深恐因饷哗噪,一面慰谕各军,一面贷银接济。情形迫切,虽其所费较多,而其所全甚大。此三次息借商款,开支外费之所由来也。
窃计每次借项,多至数百万两,决非市商所能遽集,尤非一手一足所能为功。商人与官交涉,兑出现银,每多顾虑。在官以谓给息相还,综核极为受累;在商则谓挟资求利,到处务欲取盈,计较锱铢,必思渥沾利益。又惧官事恒有变迁,非其素信之人从中关说,未易破其疑团。所谓行用补水,乃势之所必然。至若保险水脚二者,皆轮船之定章,特数目多寡之间,有不可一概论耳。
以胡光墉素业商贾,不足深责,部议早已洞烛无遗。而为公家屡借巨款,咄咄立应,是其当日声名架空,可以动众,究之就中点缀,所费当自不资。动支虽累矩万,人已亦可想见。
譬之人家,遇有急需,不惜厚利称贷,而事难凑拍,竟莫能解其厄。于此能代筹的款,彼受惜者纵令格外吃亏,亦所甚愿。
而现款断非易致,在贷借者声援广布,百计图成,虽或优得使用,及至前后牵算,仍归浪掷,斯亦人情之常。
胡光墉所借之银,三次共一千二百五十万,数称极钜,若仅委员之虚名,而其平时交接酬酢丝丝入扣,一旦缓急相依,即竭力以图,骨节向不灵通,所假无几,奉公非不谨饬,而揆之事机,则犹投一滴于巨壑也。胡光墉之挥霍,好沽名誉,人所共闻,此番倒闭,中外骚然,岂彼始愿所及料哉?亦由贪多务得,不复细针密缕,遂至一蹶不振。统观今昔,其藉以屡救陇塞之困乏者在此,因而身家破败,公私交怨者亦在此。
现在清厘数目,就胡光墉三次所支之数,合之诚多,如陕甘督部堂谭钟麝之驳斥,户部之核追,不宽既往,正为严儆将来,自是慎重饷需之道。只以前两次支项均经胡光墉具报,有案可稽,七年支项,系属援案开报,今以滥支从中追缴,于理诚当于情转若可矜。
盖此等支用,前督办大臣左宗棠知其仅能以公了公,故未核驳。迄今事隔数年,忽据着赔,不独胡光墉业已穷途无措,即其备抵什物,骤易实银,徒作纸上空谈,追缴亦属具文。且彼恃其早经报销,将不咎己之浮开,必先怨官之失信。在胡光墉一市侩耳,曾何足惜,而纪纲所在,或不得不慎重出之。夫统筹出入,严在违例浮支,司农之成宪也。宏济艰难,时须原心略迹,天下之公道也。
军兴以来,所有荡平剧寇,类皆开单报销,实事求是,核与则例,转难吻合,为户部所稔知。前督办大臣左宗棠进规西域,所以迅奏肤功者,仰赖庙谟坚定,无复掣肘之虞。而迭当各省歉荒,强邻逼处,亦幸得借款之可恃。庸有私子胡光墉乎?
似亦可以共谅矣。
总之借用商银,事不常有,从前军务倥偬,往往有例之所碍,而势之所必需者,并须当机立应,否则少纵即逝。一切用款,难于预计,多未奏咨立案,实心实力,第求协于机宜,不能计较一时一事之盈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