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曰:高而崇者为山,众树所聚者为林,坑堑者为险,一高一下者为阻,水草渐洳者为沮,众水所归而不流者为泽。不先知军之所据及山川之形者,则不能行师也。
梅尧臣曰:山林险阻之形,沮泽泞淖之所,必先审知。
张预曰:高而崇者为山,众木聚者为林,坑坎者为险,一高一下者为阻,水草渐洳者为沮,众水所归而不流者为泽。凡此地形悉能知之,然后可与人争利而行军。
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
李筌曰:入敌境,恐山川隘狭,地土泥泞,井泉不利,使人导之以得地利。《易》曰:“即鹿无虞。”则其义也。
杜牧曰:管子曰:“凡兵主者,必先审知地图。辕之险,滥车之水,名山通谷,经川陵陆丘阜之所在,苴草林木蒲苇之所茂,道里之远近,城郭之大小,名邑废邑园殖之地,必尽知之,地形出入之相错者,尽藏之,然后不失地利。”卫公李靖曰:“凡是贼徒,好相掩袭。须择勇敢之夫,选明察之士,兼使乡导,潜历山林,密其声,晦其迹。或刻为兽足,而却履于中途,或上冠微禽,而幽伏于艹聚薄。然后倾耳以远听,竦目而深视,专智以度事机,注心而视气色。睹水痕则知敌济之早晚,观树动则可辨来寇之驱驰。故烽火莫若谨而审,旌旗莫若齐而一。赏罚必重而不欺,刑戮必严而不舍。敌之动静,而我有备也,敌之机谋,而我先知也。”
陈?曰:凡此地利,非用乡人为导引,则不能知地利也。
杜佑曰:不任彼乡人而导军者,则不能得道路之便利也。
梅尧臣曰:凡丘陵原衍之向背,城邑道路之迂直,非人引导,不能得也。
何氏曰:《乡导略》曰:“从禽者,若无山虞之官,度其形势之可否,则徒入于林中,终不能获鹿矣。出征者,若无彼乡之人,导其道路之迂直,则虽至于境外,终不能获寇矣。”夫以奉辞致讨,趋未历之地,声教未通,音驿所绝,深入其阻,不亦艰哉。我孤军以往,彼密严而待,客主之势已相远矣,况其专任诡谲,多方以误我。苟不计而直进,冒危而长驱,跻险则有壅决之害,昼行则有暴来之斗,夜止则有虚惊之忧。仓卒无备,落其彀中,是乃拥熊虎之师,自投于死地,又安能摩逆垒,荡狡穴乎!故敌国之山川、陵陆、丘阜之可以设险者,林木、蒲苇、茂草之可以隐藏者,道里之远近,城郭之小大,邑落之宽狭,田壤之肥瘠,沟渠之深浅,蓄积之丰约,卒乘之众寡,器械之坚脆,必能尽知之;则虏在目中,不足擒也。昔张骞尝使大夏,留匈奴中久,导军知利善水草处,其军得以无饥渴。兹亦能获其便利也。凡用乡导,或军行虏获其人,须防贼谋阴持奸计,为其诱误,必在鉴其色,察其情,参验数人之言,始终如一,乃可为准。厚其颁赏,使之怀恩,丰其室家,使之系心,即为吾人,当无翻覆。然不如素畜堪用者,但能谙练行途,不必土人,亦可任也。仍选腹心智勇之士,挟而偕往,则巨细必审,指踪无失矣。
张预曰:山川之夷险,道路之迂直,必用乡人引而导之,乃可知其所利而争胜。吴伐鲁,鲁阝人导之,以克武城是也。
故兵以诈立。
杜牧曰:诈敌人,使不知我本情,然后能立胜也。
梅尧臣曰:非诡道不能立事。
王皙曰:谓以迂为直,以患为利也。
何氏曰:张形势以误敌也。
张预曰:以变诈为本,使敌不知吾奇正所在,则我可为立。
以利动。
杜牧曰:利者,见利始动也。
梅尧臣曰:非利不可动。
王皙曰:诱之也。
何氏曰:量敌可击,则击。
张预曰:见利乃动,不妄发也。《传》曰:“三军以利动。”
以分合为变者也。
曹操曰:兵一分一合,以敌为变也。
李筌曰:以诡诈乘其利动,或合或分,以为变化之形。
杜牧曰:分合者,或分或合,以惑敌人,观其应我之形,然后能变化以取胜也。
陈?曰:乍合乍分,随而更变之也。
孟氏曰:兵法诡诈,以利动敌心,或合或离,为变化之术。
梅尧臣、王皙同曹操注。
张预曰:或分散其形,或合聚其势,皆因敌动静而为变化也。或曰,变谓奇正相变,使敌莫测。故《卫公兵法》云:“兵散则以合为奇,兵合则以散为奇。三令五审,三散三合,复归于正焉。”
故其疾如风。
曹操曰:击空虚也。
李筌曰:进退也。其来无迹,其退至疾也。
梅尧臣曰:来无形迹。
王皙曰:速乘虚也。
何氏同梅尧臣注。
张预曰:其来疾暴,所向皆靡。
其徐如林。
曹操曰:不见利也。
李筌曰:整陈而行。
杜牧曰:徐,缓也。言缓行之时,须有行列如林木也,恐为敌人之掩袭也。
孟氏曰:言缓行须有行列如林,以防其掩袭。
杜佑曰:不见利不前,如风吹林小动,而其大不移。
梅尧臣曰:如林之森然不乱也。
王皙曰:齐肃也。
张预曰:徐,舒也。舒缓而行,若林木之森森然,谓未见利也。《尉缭子》曰“重者如山如林,轻者如炮如燔”也。
侵掠如火。
曹操曰:疾也。
李筌曰:如火燎原无遗草。
杜牧曰:猛烈不可向也。
贾林曰:侵掠敌国,若火燎原,不可往复。
张预曰:《诗》云:“如火烈烈,莫我敢遏。”言势如猛火之炽,谁敢御我。
不动如山。
曹操曰:守也。
李筌曰:驻车也。
杜牧曰:闭壁屹然,不可摇动也。
贾林曰:未见便利,敌诱诳我,我因不动,如山之安。
梅尧臣曰:峻不可犯。
王皙曰:坚守也。
何氏曰:止如山之镇静。
张预曰:所以持重也。《荀子·议兵篇》云:“圆居而方正,则若盘石然,触之者角摧。”言不动之时,若山石之不可移,犯之者其角立毁。
难知如阴。
李筌曰:其势不测如阴,不能睹万象。
杜牧曰:如玄云蔽天,不见三辰。
梅尧臣曰:幽隐莫测。
王皙曰:形藏也。
何氏曰:暗秘而不可料。
张预曰:如阴云蔽天,莫睹辰象。
动如雷震。
李筌曰:盛怒也。
杜牧曰:如空中击下,不知所避也。
贾林曰:其动也疾,不及应,《太公》曰:“疾雷不及掩耳。”
梅尧臣曰:迅不及避。
王皙曰:不虞而至。
何氏曰:藏谋以奋如此。
张预曰:如迅雷忽击,不知所避,故《太公》曰:“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瞬目。”
掠乡分众。
曹操曰:因敌而制胜也。
李筌曰:抄掠必分兵为数道,惧不虞也。
杜牧曰:敌之乡邑聚落,无有守兵,六畜财谷,易于剽掠,则须分番次第,使众人皆得往也,不可独有所往,如此,则大小强弱,皆欲与敌争利也。
陈?曰:夫乡邑村落,因非一处,察其无备,分兵掠之。掠乡,一作指向。
贾林曰:三军不可言遣,故以旌旗指向,队伍不可语传,故以麾帜分众。故因敌陈形,可为势此尤顺,训练分明,师徒服习也。
梅尧臣曰:以飨士卒。
王皙曰:指所乡以分其众。乡,音向。
何氏曰:得掠物,则与众分。
张预曰:用兵之道,大率务因粮于敌,然而乡邑之民,所积不多,必分兵随处掠之,乃可足用。
廓地分利。
曹操曰:分敌利也。
李筌曰:得敌地,必分守利害。
杜牧曰:廓,开也。开土拓境,则分割与有功者。韩信言于汉王曰:“项王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刻印,忍不能与,今大王诚能反其道,以天下城邑封功臣,天下不足取也。”《三略》曰:“获地裂之。”
陈?曰:言获其土地,则屯兵种莳,以分敌之利也。
贾林曰:廓,度也。度敌所据地利,分其利也。
梅尧臣曰:与有功也。
王皙曰:廓视地形,以据便利,勿使敌专也。
张预曰:开廓平易之地,必分兵守利,不使敌人得之。或云:得地则分赏有功者,今观上下之文,恐非谓此也。
悬权而动。
曹操曰:量敌而动也。
李筌曰:权,量秤也。敌轻重与吾有铢镒之别,则动。夫先动为客,后动为主,客难而主易。《太一遁甲》定计之算,明动易也。
杜牧曰:如衡悬权,秤量已定,然后动也。
何氏同杜牧注。
张预曰:如悬权于衡,量知轻重然后动也。《尉缭子》曰:“权敌审将而后举。”言权量敌之轻重,审察将之贤愚,然后举也。
先知迂直之计者胜,此军争之法也。
李筌曰:迂直,道路。劳佚馁寒,生于道路。
杜牧曰:言军争者,先须计远近迂直,然后可以为胜。其计量之审,如悬权于衡,不失锱铢,然后可以动而取胜。此乃军争胜之法也。
梅尧臣曰:称量利害而动,在预知远近之方则胜。
王皙曰:量敌审轻重而动,又知迂直必胜之道也。
张预曰:凡与人争利,必先量道路之迂直,审察而后动,则无劳顿寒馁之患,而且进退迟速,不失其机,故胜也。
《军政》曰:
梅尧臣曰:军之旧典。
王皙曰:古军书。
言不相闻,故为金鼓。
杜佑曰:金,钲铎也。听其音声,以为耳候。
梅尧臣曰:以威耳也。耳威于声,不可不清。
王皙曰:鼓鼙钲铎之属。坐作进退,疾徐疏数,皆有其节。
视不相见,故为旌旗。
杜佑曰:瞻其指麾,以为目候。
梅尧臣曰:以威目也。目威于色,不得不明。
王皙曰:表部曲行列齐整也。
夫金鼓旌旗者,所以一人之耳目也。
李筌曰:鼓进铎退,旌赏而旗罚,耳听金鼓,目视旌旗,故不乱也。勇怯不能进退者,由旗鼓正也。
张预曰:夫用兵既众,占地必广,首尾相辽,耳目不接。故设金鼓之声,使之相闻,立旌旗之形,使之相见,视听均齐,则虽百万之众,进退如一矣。故曰:“斗众如斗寡,形名是也。”
人既专一,则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此用众之法也。
杜牧曰:旌以出令,旗以应号。盖旗者,即今之信旗也。《军法》曰:“当进不进,当退不退者,斩之。”吴起与秦人战,战未合,有一夫不胜其勇,前,获双首而返,吴起斩之。军吏进谏曰:“此材士也,不可斩。”吴起曰:“信材士,非令也。”乃斩之。
梅尧臣曰:一人之耳目者,谓使人之视听齐一而不乱也。鼓之则进,金之则止,麾右则右,麾左则左,不可以勇怯而独先也。
王皙曰:使三军之众,勇怯进退齐一者,鼓铎旌旗之为也。
张预曰:士卒专心一意,惟在于金鼓旌旗之号令。当进则进,当退则退,一有违者必戮。故曰,令不进而进,与令不退而退,厥罪惟均。《尉缭子》曰:“鼓鸣旗麾先登者,未尝非多力国士也,将者之过也。”言不可赏先登获俊者,恐进退不一耳。
故夜战多火鼓,昼战多旌旗,所以变人之耳目也。
李筌曰:火鼓,夜之所视听;旌旗,昼之所指挥。
杜牧曰:令军士耳目皆随旌旗、火鼓而变也。或曰:夜战多火鼓,其旨如何?夜黑之后,必无原野列陈,与敌刻期而战也。军袭敌营,鸣鼓燃火,适足以警敌人之耳,明敌人之目,于我返害,其义安在?答曰:富哉问乎!此乃孙武之微旨也。凡夜战者,盖敌人来袭我垒,不得已而与之战,其法在于立营之法,与陈小同。故《志》曰:“止则为营,行则为陈。”盖大陈之中,必包小陈,大营之内,亦包小营。盖前后左右之军,各自有营环绕,大将之营居于中央,诸营环之,隅落钩联,曲折相对,象天之壁垒星。其营相去上不过百步,下不过五十步。道径通达,足以出队列部;壁垒相望,足以弓弩相救。
每于十字路口,必立小堡,上致柴薪,穴为暗道,胡梯上之,令人看守。夜黑之后,声鼓四起,即以燔燎。是以贼夜袭我,虽入营门,四顾屹然,复有小营,各自坚守,东西南北,未知所攻。大将营或诸小营中,先知有贼至者,放令尽入,然后击豉,诸营齐应,众堡燎火,明如昼日,诸营兵士于是闭门登垒,下瞰敌人,劲弩强弓,四向俱发。敌人虽有韩、白之将,鬼神之兵,亦无能计也。唯恐夜不袭我,来则必败。若敌人或能潜入一营,即诸营举火出兵,四面绕之,号令营中不得辄动,须臾之际,善恶自分。贼若出走,皆在罗网矣。故司马宣王入诸葛亮营垒,见其曲折,曰:“此天下之奇才也。”今之立营,通洞豁达,杂以居之,若有贼夜来斫营,万人一时掠扰。虽多致斥候,严为备守,晦黑之后,彼我不分,虽有众力,亦不能用。
陈?曰:杜言夜黑之后,必无原野列陈,与敌人刻期而战,非也。天宝末,李光弼以五百骑趋河阳,多列火炬,首尾不息,史思明数万之众,不敢逼之,岂止待贼斫营而已?
贾林曰:火鼓旌旗,可以听望,故昼夜异用之。
梅尧臣曰:多者,欲以变惑敌人耳目。
王皙曰:多者,所以震骇视听,使执心我之威武声气也。《传》曰:“多鼓钧声,以夜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