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曰:避实也。楚子伐隋,隋臣季良曰:“楚人尚左,君必左,无与王遇,且攻其右,右无良焉,必败,偏败,众乃携矣。”隋少师曰:“不当王,非敌也。”不从,隋师败绩。
陈?曰:此说是避敌所长,非锐卒勿攻之旨也。盖言士卒轻锐,且勿攻之,待其懈惰,然后击之,所谓千里远斗,其锋莫当,盖近之尔。
梅尧臣曰:伺其气挫。
何氏曰:如蜀先主率大众东伐吴,吴将陆逊拒之。蜀主从建平连围至夷陵界,立数十屯,以金帛爵赏诱动诸夷。先遣将吴班以数千人于平地立营,欲以挑战。诸将皆欲击之。逊曰:“备举军东至,锐气始盛,且乘高守险,难可卒攻。攻之纵下,犹难尽克,若有不利,损我必大。今但且奖励将士,广施方略,以观其变。”备知其计不行,乃引伏兵八千人从谷中出。逊曰:“所以不听诸军击班者,揣之必有巧故也。”诸将并曰:“攻备当在初,今乃令人五六百里相衔持,经七八月,其诸要害,贼已固守,击之必无利矣。”逊曰:“备是猾虏,其军始集,思虑精专,未可干也。今住已久,不得我便,兵疲意沮,计不复生。掎角此寇,正在今日。”乃先攻一营,不利。逊曰:“吾已晓破之之术。”乃令各持一把茅,以火攻拔之。备因夜遁。魏末,吴将诸葛恪围新城,司马景王使毋丘俭、文钦等拒之。俭、钦请战,景王曰:“恪卷甲深入,投兵死地,其锋未易当,且新城小而固,攻之未可拔。”遂令诸将高垒以弊之。
相持数日,恪攻城力屈,死伤太半。景王乃令钦督锐卒趣合榆,断其归路,恪惧而遁。前赵刘曜遣将讨羌,大酋权渠率众保险阻,曜将游子远频败之。权渠欲降,其子伊馀大言于众中曰:“往年刘曜自来,犹无若我何。”晨,压子远垒门。左右劝出战,子远曰:“吾闻伊馀有专诸之勇,庆忌之捷,其父新败,怒气甚盛,且西戎劲悍,其锋不可拟也,不如缓之,使气竭而击之。”乃坚壁不战。伊馀有骄色。子远候其无备,夜分,誓众,秣马蓐食,先晨具甲扫垒而出,迟明设覆而战,生擒伊馀于陈。唐武德中,太宗率师往河东讨刘武周,江夏王道宗从军。太宗登玉壁城睹贼,顾谓道宗曰:“贼恃其众,来邀我战,汝谓如何?”对曰:“群贼锋不可当,易以计屈,难与力争,令众深壁高垒,以挫其锋。乌合之徒,莫能持久,粮运致竭,自当离散,可不战而擒。”太宗曰:“汝意见暗与吾合。”后贼食尽夜遁,一战败之。又太宗征薛仁杲于折土庶城,贼十有余万,兵锋甚锐,数来挑战。
诸将请战,太宗曰:“我卒新经挫衄,锐气犹少;贼骤胜,必轻进好斗。我且闭壁以折之,待其气衰而后击,可一战而破。此万全计也。”因令军中曰:“敢言战者斩。”相持久之,贼粮尽,军中颇携贰,其将相继来降。太宗知仁杲必腹内离,谓诸将曰:“可以战矣。”令总管梁实营于浅水源以诱之。贼大将宗罗目侯自恃骄悍,求战不得,气愤者久之,及是尽锐攻梁实,冀逞其志,梁实固险不出,以挫其锋。罗目侯攻之愈急。太宗度贼已疲,复谓诸将曰:“彼气将衰,吾当取之必矣。”申令诸将迟明合战。令将军庞玉陈于浅水原南,出贼之右,先饵之。罗目侯并军共战,玉军几败。太宗亲御大军,奄自原北,出其不意。罗目侯回师相拒,我师表里齐奋,呼声动天。罗目侯气夺,于是大溃。又李靖从河间王孝恭讨萧铣,兵至夷陵,铣将文士弘率精卒数万屯清江。孝恭欲击之,靖曰:“士弘,铣之健将,士卒骁勇,今新出荆门,尽兵出战,此是救败之师,恐不可当也,宜泊南岸,勿与争锋,待其气衰然后奋击,破之必矣。”孝恭不从,留靖守营,与贼战。孝恭果败,奔于南岸。
张预曰:敌若乘锐而来,其锋不可当,宜少避之,以伺疲挫。晋楚相持,楚晨压晋军而陈,军吏患之。栾书曰:“楚师轻窕,固垒以待之,三日必退,退而击之,必获胜焉。”又唐太宗征薛仁杲,贼兵锋甚锐,数来挑战。诸将咸请战,太宗曰:“当且闭垒以折之,待其气衰,可一战而破也。”果然。
饵兵勿食。
李筌曰:秦人毒泾上流。
杜牧曰:敌忽弃饮食而去,先须尝试,不可便食,虑毒也。后魏文帝时,库莫奚侵扰,诏济阴王新成率众讨之。王乃多为毒酒;贼既渐逼,使弃营而去。贼至,喜,竞饮,酒酣毒作。王简轻骑纵击,俘获万计。
陈?曰:此之获胜,盖非偶然,固非为将之道,垂后世法也。孙子岂以他人不能致毒于人腹中哉?此言喻鱼若见饵,不可食也,敌若悬利,不可贪也。曹公与袁绍将文丑等战,诸将以为敌骑多,不如还营。荀攸曰:“此所以饵敌也,安可去之?”即知饵兵非止谓置毒也。食字疑或为贪字也。
梅尧臣曰:鱼贪饵而亡,兵贪饵而败,敌以兵来钓我,我不可从。
王皙曰:饵我以利,必有奇伏。
何氏曰:如春秋时,楚伐绞,军其南门,莫敖屈瑕曰:“绞小而轻,轻则寡谋,请无磗采樵者以诱之。”从之,绞人获三十人,明日,绞人争出,驱楚役徒于山中,楚人坐其北门而覆诸山下,大败之,为城下之盟而还。又如赤眉佯败,弃辎重走,车载土,以豆覆其上,邓弘取之,为赤眉所败,曹公未得济而放牛马,马超取之,而公得渡。又如曹公弃辎重,文丑、刘备分取之,而为公所破。又如后魏广阳王元深以乜列河诱拔陵,竟来抄掠,拔陵为于谨伏兵所破。此皆饵之之术也。
张预曰:《三略》曰:“香饵之下,必有悬鱼。”言鱼贪饵则为钓者所得,兵贪利则为敌人所败。夫饵兵非止谓置毒于饮食,但以利留敌,皆为饵也。若曹公以畜产饵马超,以辎重饵袁绍,李矩以牛马饵石勒之类,皆是也。
归师勿遏。
李筌曰:士卒思归,志不可遏也。
杜牧曰:曹公自征张绣于穰,刘表遣兵救绣,以绝军后。公将引还,绣兵来追,公军不得进。表与绣复合兵守险,公军前后受敌。公乃夜凿险为地道,悉过辎重,设奇兵,步骑夹攻,大破之。公谓荀文若曰:“虏遏吾归师,而与吾死地,吾是以知胜矣。”
孟氏曰:人怀归心,必能死战,则不可止而击也。
杜佑曰:人人有室家乡国之往,不可遏截之,徐观其变而制之。
梅尧臣曰:敌必死战。
王皙曰:人自为战也,勿遏塞之。若犹有他虑,则可要而击。曹公攻邺,袁尚来救。诸将以为归师,不如避之。公曰:“尚从大道来,则避之,若循西山来者,此成擒耳。”盖大道来则归意全,循山来则顾负险,且有惧心也。
何氏曰:如魏初曹操围张绣于穰,刘表遣兵救绣,以绝军后。公将引还,绣兵来追,公军不得进,连营稍前到安众。表与绣合兵守险,公军前后受敌。公乃夜凿险为地道,悉过辎重,设奇兵。会明,贼谓公为遁也,悉军来追。乃纵奇兵,步骑夹攻,大破之。公谓荀曰:“虏遏吾归师,与吾死地,是以知胜。”齐建武二年,魏围钟离,张欣泰为军主,随崔慧景救援。及魏军退,而邵阳洲上余兵万人,求输马五百匹假道。慧景欲断路攻之,欣泰说慧景曰:“归师勿遏,古人畏之,兵在死地,不可轻也。”慧景乃听过也。前秦苻坚征晋,至寿春,兵败还。长安慕容泓起兵于华泽,坚将苻睿又、窦冲、姚苌讨之。苻睿又勇果轻敌,不恤士众。泓闻其至也,惧,率众将奔关东。睿又驰兵邀之。姚苌谏曰:“鲜卑有思归之心,宜驱令出关,不可遏也。”睿又弗从。战于华泽,睿又败绩被杀。后凉吕弘攻段业于张掖,不胜,将东走。业议欲击之。其将沮渠蒙逊谏曰:“归师勿遏,穷寇勿追,此兵家之戒,不如纵之,以为后图。”业曰:“一日纵敌,悔将无及。”遂率众追之,为弘所败。
张预曰:兵之在外,人人思归,当路邀之,必致死战。韩信曰:“从思东归之士,何所不克。”曹公既破刘表,谓荀曰:“虏遏吾归师,吾是以知胜。”又吕弘攻段业,不胜,将东走,业欲击之,或谏曰:“归师勿遏,兵家之戒,不如纵之,以为后图。”业不从,率众追之,为弘所败。古人似此者多,不可悉陈。
围师必阙。
曹操曰:《司马法》曰:“围其三面,阙其一面,所以示生路也。”
李筌曰:夫围敌必空其一面,示不固也,若四面围之,敌必坚守不拔也。项羽坑外黄,魏武围壶关,即其义也。
杜牧曰:示以生路,令无必死之心,因而击之。后汉妖巫维汜弟子单臣、傅镇等相聚,入原武城,劫掠吏人,自称将军。光武遣臧宫将北军数千人围之。贼食多,数攻不下,士卒死伤。帝召公卿诸侯王问方略。明帝时为东海王,对曰:“妖巫相劫,势无久立,其中必有悔者,但外围急,不得走耳。小挺缓令得逃亡,则一亭长足以擒矣。”帝即敕令开围缓守,贼众分散,遂斩臣、镇等。大唐天宝末,李光弼领朔方军,与史思明战于土门,贼众退散,四面围合。光弼令开东南角以纵之。贼见开围,弃甲急走。因追击之,尽歼其众。是开一面也。
杜佑曰:若围敌平陆之地,必空一面以示其虚,欲使战守不固,而有去留之心。若敌临危据险,强救在表,当坚固守之,未必阙也。此用兵之法。
梅尧臣同曹操注。
何氏曰:如后汉初,张步据齐地,汉将耿?总兵讨之。步使其大将费邑军历下,又分守祝阿、钟城。?先击祝阿,自晨攻城,未日中而拔。故开围一角,令其众得奔归钟城。钟城入闻祝阿已溃,大恐惧,遂空壁亡去。又朱隽与徐趚共讨黄巾余贼,韩忠据宛,乞降,不许。因急攻之,连城不克。隽登山睹之,顾谓张超曰:“吾知之矣。贼今外围周固,内营急逼,乞降不受,欲出不得,所以死战也。万人一心,犹不可当,况十万乎。其害甚矣。今不如彻围,并兵入城,忠见围解,则势必自出。出则意散,易破之道也。”既而解围,忠果出战,隽因破之。又,魏太祖围壶关,下令曰:“城拔皆坑之。”连月不下。曹仁曰:“围城必示之活门,所以开其生路也。今公告之必死,将人自为守。且城固而粮多,攻之则士卒伤,守之则日久。今顿兵坚城之下,攻必死之虏,非良计也。”太祖从之,开城,遂降。又后魏末,齐神武起义兵于河北。尔朱兆、天光、度律、仲远等四将同会邺南,士马精强,号二十万,围神武于南陵山。是时,神武马二千,步卒不满三万人。兆等设围不合,神武连系牛驴,自塞归道,于是将士死战,四面奋击,大破兆等。
张预曰:围其三面,开其一角,示以生路,使不坚战。后汉朱隽讨贼帅韩忠于宛,急攻不克。因谓军吏曰:“贼今外围周固,所以死战,若我解围,势必自出,出则意散,易破之道也。”果如其言。又曹公围壶关,谓之曰:“城破皆坑之。”连攻不下。曹仁谓公曰:“夫围城必示之活门,所以开其生路也,今公告之必死,令人自守,非计也。”公从之,遂拔其城是也。
穷寇勿迫。
杜牧曰:春秋时,吴伐楚,楚师败走,及清发,阖闾复将击之。夫概王曰:“困兽犹斗,况人乎?若知不免而致死,必败我。若使半济,而后可击也。”从之,又败之。汉宣帝时,赵充国讨先零羌。羌睹大军,弃辎重,欲渡湟水;道厄狭,充国徐行驱之。或曰:“逐利行迟。”充国曰:“穷寇也,不可迫,缓之则走不顾,急之则还致死。”诸将曰:“善。”虏果赴水溺死者数万,于是大破之也。
陈?曰:鸟穷则搏,兽穷则噬也。
梅尧臣曰:困兽犹斗,物理然也。
何氏曰:前燕吕护据野王,阴通晋。事觉,燕将慕容恪等率众讨之。将军傅颜言之恪曰:“护穷寇假合,王师既临,则上下丧气。殿下前以广固天险,守易攻难,故为长久之策,今贼形不与往同,宜急攻之,以省千金之费。”恪曰:“护老贼,经变多矣;观其为备之道,则未易卒图也。今围之于穷城,樵采路绝,内无蓄积,外无强援,不过于十旬,弊之必矣。何必残士卒之命,而趋一时之利哉?此谓兵不血刃,而坐以制胜也。”遂列长围守之。凡经六月,而野王溃,护南奔于晋,悉降其众。五代晋将符彦卿、杜重威经略北鄙,遇虏于阳城。戎人十万,围晋师于中野,乏水,军人凿井,取泥衣绞而吮之,人马渴死甚众。彦卿曰:“与其束手就擒,曷若以身徇国?我今穷蹙。”乃率劲骑出击之。会大风扬尘,乘势决战,戎人大溃。此彦卿为虏十万所围,乃穷蹙之寇,遂致死力以求生,戎人不悟之,致败也。
张预曰:敌若焚舟破釜,来决一战,则不可逼迫,盖兽穷则搏也。晋师败齐于鞍,齐侯请盟,晋人不许。齐侯曰:“请收合余烬,背城借一。”晋 人惧而与之盟。吴夫概王谓困兽犹斗,汉赵充国言缓之则走不顾,急之则还致死,盖亦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