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礼亲王如闻晴天霹雳,失声惊呼道,双眸圆睁,震惊得无以复加,“本王不信,本王并未谋逆,本王是冤枉的!再说,本王是尊武帝正裔,皇室血脉,皇上他怎么敢斩本王?当年先祖将紫星交付定平帝,那是何等的气魄洪恩?他的后人居然这样敢这样对待本王?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你弄错了,一定是!”
他猛地起身,怒声呵斥,神色凌厉,激动难以自抑。
哐当哐当的铁链声中,苏如墨的神情有些苦涩,有些同情,却也有愤怒,摇摇头,静静地道:“礼亲王,我骗你又有什么意思?廷尉的布告都已经贴出来了,三天后行刑,你现在可以不信,那就等到三天后见分晓吧!”
那样沉稳淡定的语调,像毒针一样,直刺入礼亲王狂躁的心。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先前的倨傲冷静消逝无踪,相信事实的礼亲王来来回回地踱步,拖得脚镣哐当哐当地响,在封闭的石室中,回音与声响交织在一起,震得人心越发的烦躁,“他怎么能够这样?他怎么能够这样?”
“因为当年的让位,你认定了如今的皇裔亏欠你们,所以,你一再挑衅,为了意气之争,连紫星都不顾及,是吗?”
礼亲王一滞,随即恼怒地道:“可是,这次,本王的确是无辜的!本王没有谋逆!”
苏如墨神情苦涩,低头不语。
她不想以最大的恶意来猜度雨天的行为,可是,方才,她明明说到姚府暗格中有伪造御彦手笔的书信,显然这个案子并不像廷尉所认为的那样清楚分明,必定另有隐情,御天是聪明人,怎会不懂这道理?明明事实混沌,还有许多疑点,他却一意要处斩礼亲王等人……
苏如墨不敢深想下去,心渐渐被寒冷所覆盖。
也许,真的如君大哥所说,礼亲王阻碍朝政,延误军机;也许,也如君大哥所说的,就算罢黜礼亲王仍不够,只能如现在这般将其连根拔起;也许,御天这样做,是因紫星不得已而为之,可是,牵连数万性命,是否太过残忍血腥?
也许,这就是权术,是她所不懂的权术。
那她,真的一辈子都不想懂。
礼亲王依旧烦躁地道:“本王是冤枉的!本王要见皇上!本王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本王要见皇上,苏如墨,本王要写血书分辩,你代本王转呈皇上!本王是被人陷害的!”
苏如墨没有接话,只轻轻地道:“礼亲王,我真替御凡觉得悲哀。”
“御凡?”提起爱子,礼亲王一怔,随即急切地问道,“御凡怎么样了?他也没有杀姚建飞,绝对没有!”
“礼亲王,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皇上,他隐忍,很多事情都能忍,但是,他也有他的底线,那就是紫星!而你,却每每拿紫星的安危来试探他,”苏如墨摇摇头,苦笑,“你以为他不敢杀你吗?现在你知道答案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礼亲王怔怔地道,忽然醒悟,“你的意思是说——”
“礼亲王,你有今日的下场,是你咎由自取,只可惜了御凡,受你拖累,年纪轻轻便要命赴黄泉。”苏如墨说完,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礼亲王,起身,转身出了牢房,随着狱卒转几转,又来到了关押御凡的地方。
他们父子,其实隔得不远。
时隔数日,龙御凡竟也是重枷铁镣加身,比先前所见也越发单薄,然而,他却坐得越发挺直,安静沉稳得犹如山岳。听见牢门打开的声音,他微微侧身,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沉静如水,眼眸清澈中更多了许多东西,像是——
像是,突然就从孩子变成了大人。
“你来了!”龙御凡道,“我猜着你这几天一定会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眸微微闪亮,嘴角慢慢绽放出一个微笑,依稀又是当初那个单纯倔强的少年。
苏如墨咀嚼着他话语的含意,心中黯然,低声道:“御凡,你——”
“我已经知道了,谋杀姚建飞,附从礼亲王谋逆,三日后当众处斩,对不对?”他微笑着,慢慢低下了头,“没有想到,我的一生原来是这样结束的。”
苏如墨愧疚地道:“对不起,御凡,我没能找到证据,证明你的清白。”
“没什么,真的,”龙御凡抬起头,瞧着她,微笑,柔声道,“我知道,你一定尽力了,说起来,这件事本是我们罪有应得。”
“不是的,御凡,其实——”苏如墨猛地哽住,摇着头,眼眸含泪,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我明白,不过,我说的罪有应得不是指这些。”龙御凡慢慢起身,转头眺望。牢房是石室,没有一丝缝隙,更没有窗户,明明只是冷冰冰的石壁,可是,在他看来,却似乎是湛蓝辽阔的天空,微笑着,道,“我指的是父王的所作所为。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处斩的消息的吗?每日来给我送饭的狱卒,原先是边疆将士,后来因为负伤,退了下来,被安排到这个职位。而他负伤那场战争,正是因为我父王延误军饷,寒冬酷冷,被冻伤的。他一直骂我,骂得很难听,我原先恼,可是,后来听着,才慢慢知道,父王做错了多少事,造了多少罪孽,其实,那天龙御彦说得很对,父王认定了后皇上惧怕民众非议,惧怕千秋史笔,不敢杀他,所以,如此肆意妄为,以致招来今天的杀身之祸,除了这个罪名,其实,别的并不亏。”
苏如墨震动,唤道:“御凡,那是你父王的事情,与你无关。”
“那是我的父王,怎么会与我无关?”龙御凡依旧微笑着,轻松自若,似乎因此得到了解脱:“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好。若死了,来时就可不用背负礼亲王一脉的罪与罚,重新开始。即便是出身草莽寒微,也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开创一番天地,而不是像如今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