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墨身子一僵,下意识地转身望去,只见齐盛帝眼眸已经睁开,习惯性地挺直起了身体,原本盖在身上的披风顿时滑落。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依然有着些许的茫然,齐盛帝静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披风,俯身捡了起来。
糟了,还是把他惊醒了!
苏如墨慌忙跪下,道:“民女苏如墨叩见皇上,方才惊了圣驾,请皇上恕罪。”
齐盛帝瞧瞧手中的披风,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淡淡道:“这次见你,居然没有再受池鱼之殃,真是难得。”
听他提起旧账,苏如墨心顿时提了起来,咬了咬唇,道:“先前是民女鲁莽,错认皇上为涵亲王,几次冒犯,纯属无意之失,请皇上瞧在民女无心之过,饶恕了民女罢!”
齐盛帝不置可否,只但淡淡道:“起来吧,不必跪着了。”
听不出他语气中的喜怒,苏如墨心中更是忐忑,依言起身,虽然未曾抬眼看齐盛帝,但依然感觉到巨大的心理压迫力,沉重而肃穆,令素来放肆无忌的她也不由得心生敬畏,低头垂手,不敢多说一句话。
那道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淡淡的,却有着说不出的威势:“你很怕朕?”
“民女敬畏天威,加上先前屡次冒犯龙岩,心中惶恐。”
齐盛帝淡淡地勾起了唇,带着一抹讥嘲,谁都会在他面前伪装矫词,就连这个似乎直爽烂漫的女子亦然。然而,只是一瞬间,便已逝去,依旧平静无波,淡淡道:“你不必如此拘谨,在亭里找个地方坐吧。”
听他的口气,似乎无疑责罚,苏如墨松了口气,顿时轻松了许多,见亭内有石桌石凳,上前坐下。一接触到石凳,不由得暗自惊讶,深秋时节,凉意森然,这石凳居然甚是温和,坐着十分舒服。是之前有人坐过吗?苏如墨她好奇着,偷偷伸手摸了下石桌边缘,亦然,看来是这石本就质地温润,仿若温玉般。
“你不必怕朕。”
知道他一定有话要说,却没有想到第一句会是这句,苏如墨一怔,下意识地抬头,正迎上齐盛的目光,深邃幽暗却又锋利如刃,不由得又吓了一跳,忙低下了头,却听得齐盛帝继续道:“朕说了,你不必怕朕。御彦向来心性如风,难得能有女子入得他眼,令她定性,也算了了朕一件心事。既然你与御彦情投意合,又与灵儿投缘,那就是一家人,朕不希望,你因为太过畏惧朕而生疏畏惧,坏了感情,反倒不好。”
他的每一句话都说得很慢,伴随着低沉而缓慢的敲击栏杆的声音,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极认真的推敲。言罢,厅内便陷入了静默,想起之前的猜疑,苏如墨不由得暗自在心中琢磨他这番话的真假。
他真的对龙御彦毫无芥蒂?
他真的只是为了兄弟之情,而特意释她之心?
可惜,他的语调太过平静无波,不热切也不冷淡,一时间辨别不出他真正的心意来。
“怎么,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听他这话,显然是准备原宥了她,苏如墨自然打蛇随棍上,怯怯地抬起头,眼神犹如受惊的小鹿般腼腆不安:“回皇上,民女之前屡次冒犯皇上——”
果然——“那是你和御彦之事,不过,朕希望不要再有第三次。”
“是。”
苏如墨低低地应了声,亭内又是一阵静默。
齐盛帝似乎极不习惯与女子独处,对这种冷场一时也有些无措,却又想不出合适的话来打破僵局,微不可见地咬了咬唇,将头瞥向窗外,半天才想起手中的披风,手渐渐握紧,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顿住,慢慢地松了手,转头望着深秋景致,不知道想些什么,神色渐渐自然,淡漠深邃而又隐含着几分锋锐。
苏如墨偷眼瞧着,只觉得眼前之人周身仿佛笼了淡淡一层薄雾般,神秘难测。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在离亭阁不远的地方有座八角飞檐亭,一道嫩绿色的身影站在栏杆上,将身子大半藏在停柱后面,只探出半个脑袋,遥遥望着亭阁内的景状,边望着变向身旁的青衣侍卫道:“傅哥哥,你说,四哥会不会罚苏姐姐?”
傅雪松摇摇头,道:“不会。”
“我觉着也不会。”龙玉灵轻笑,脸上浮起由衷的喜悦,“四哥跟五哥感情向来好,才不忍心罚苏姐姐呢!我看,他们说不定已经说开了,知道四哥不会罚她,苏姐姐就不会太害怕四哥。这样一来,以后苏姐姐就不用顾忌什么,可以经常进宫来陪我玩了。只可惜,有窗子挡着,瞧不清楚里面的情形。算了,待会儿问苏姐姐好了。”
又是一阵金风吹过,吹落了点点花瓣,也吹来了缕缕凉意。
见那个娇小的身影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青衣侍卫的眼中掠过一抹心疼,将自己的外衣解了下来,足尖轻点,跃上栏杆,轻轻地为龙玉灵披上。接触到犹带着余温的外衣,龙玉灵满足地吐了口气,转头向傅雪松绽放了一个甜美的笑容:“谢谢傅哥哥。”
傅雪松摇摇头,下了栏杆,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
而亭阁中,气氛依然静默而奇特,齐盛帝神情自若,苏如墨却渐渐觉得难以忍受,这位紫星王朝的九五之尊,周身总在不经意间散发出淡淡的威势,越积越浓,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只得先开口道:“皇上若没有别的事,民女先告退了。”
齐盛帝头也不回,只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出声道:“等一下。”
苏如墨已经起身走到亭边,闻言,不由自主地停了脚步,转过身,只见齐盛帝亦起了身,向她走过来,将手中的披风递过来,苏如墨不由自主地接过,齐盛帝也未说话,转身又回到了亭阁的角落。
“皇上,您龙体不适,还是别在这里吹冷风了。”
犹豫再三,苏如墨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只见齐盛帝的背影微微一僵,随即传来了淡淡的声音:“没事,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