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季来的似乎比往年都要早些,几场降雪之后,将这里的这座山完全装扮成了纯白之色;白雪不融化,几乎会将这座山整整的封上一个冬天。
白雪皑皑的山间,四周时不时有被积雪压折的树枝发出的树枝断裂之声,或是积雪掉下树枝跌落地面四散开去的声响,还有几声不知名且看不见的山间野物四处觅食的脚步之声,除此之外,整个世界显得是那么的安静而纯洁。
白雪覆盖着的隐约可见的下山去的“两千石阶”上,一个眉清目秀,气态平和的小和尚,正挑着水担,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踩着石阶,下山而去。“两千石阶”之下,那股泉水此时正冒着热气,流淌不息。
那杯白雪覆盖下的石阶上结了冰,走起来很滑,好在小和尚身法灵巧,一路下去,倒也有惊无险;走下了那“两千石阶”之后,留下了几千个脚印,在绵延的山间看来,仿似一条长线。
小和尚看着此刻正冒着热气的泉水,心中暗暗念道:天气这么冷的,这池泉水却还没有结冰,而且还冒着热气,当真让人看得心中一暖。
两口水桶里装满了泉水之后,小和尚挑起水担,抬眼望了望上山之路,嘴角竟露出几丝微笑来。这般状况下上山而去,而且还要挑着两桶水,若是常人,早就“望路兴叹”了。
小和尚挑着水担,饶有耐心的一步踩实之后方才迈出第二步来,两只水桶里装满的水几无波荡,没有撒出一滴水来。但看小和尚走过的地方,只见那脚印周围,所有积雪结冰就像被浇上了滚烫的开水一般,尽皆融化,露出最下面的石阶来。想来也唯有如此,方才能在这般的情形下,踩着石阶上山而去了。
小和尚一直到山上寺庙前,桶中水都未曾洒出一滴来。小和尚放下水担,回头望了望自己走过的路,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此时小和尚的体内暖流涌动,虽然刚才挑水上山,但却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乏困来。
小和尚将两桶水倒进水缸中,此刻算着时辰已是日落之时了,只是最近今日今日天气阴沉的紧,好几日都没有见到太阳了,而冬季的天黑又来的早,小和尚放好水桶,心中默默念着:这个时候,该是做晚课的时候,怎么不见二师傅呢?
这个小和尚名为逍遥,住在这座山上已有数十年了。
逍遥小和尚起身走到庙中,庙中再无他人;只有那尊慈悲的佛祖,一如既往的俯瞰着世间的众生。
逍遥盘腿打坐,依着往昔的习惯,先念了一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而后修习“易筋经”和“三元神功”。这期间逍遥心中空明,恍若物外。做完这一切之后,仍不见的逍遥小和尚的二师傅自在道长的现身。
逍遥缓缓睁开双眼,自打三年前,逍遥在自在都长的帮助下,参悟到“佛道兼修”的法门之后,“易筋经”和“三元神功”的修习更是相得益彰,以强促强,两者皆强,如今的逍遥每日只要很短的时间就可以完成修习,而每每修习之后,逍遥就会觉得周身舒爽无穷,似有无穷无尽的力气一般。
逍遥起身,出了寺庙,想要去寺庙偏旁的屋中寻找二师傅自在道长,方才走了几步,逍遥心中却是一震:只见眼前的院子,竟多了一行脚印,径直走进了自在都长住的屋中;看着那脚印的大小尺寸,不是逍遥的,也不是自在道长的。逍遥心中诧异道:难不成有人来到了这里么?能在这般情况下上的山来,想必其修为必定很厉害了!
此刻天空阴沉无比,天空悄无声息的降下了鹅毛大雪。
逍遥心中莫名的生出几丝不祥的预感来,逍遥加紧脚步,绕开那行脚印,来到屋中,屋中仍然不见自在道长的身影。逍遥心中暗思道:看雪上脚印,只有那个来人上山的脚印,不见有二师傅自在道长下山的脚印,二师傅会去哪里呢?难不成……二师傅说他在世间有很多仇家,难不成是有仇家来寻仇来了?
想到此处,逍遥心中一阵紧张,赶忙出了屋,看着那行脚印,想从脚印中看出些端倪来。鹅毛大雪不住的落下,很快就落了厚厚一层,逍遥从那脚印中并未看出什么线索来……就在这时,却听得屋后悬崖边有些声响。
逍遥不急细想,当即使着“逍遥游”步法,在雪地几乎没有留下痕迹,只是瞬间,就已到了屋后的悬崖,只见一个黑衣人,正望着那悬崖,黑衣人察觉到逍遥的到来,转身而视,只见黑衣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精干的眼睛。
逍遥依稀从那双精干的眼睛看到了那人此刻心中的欣喜,就在同时,逍遥却看到那悬崖边,一行落在雪地的血迹,那血迹依稀还泛着些许的热气,正在被无数点的鹅毛大雪渐渐的覆盖着……而更让逍遥震惊的是,在那行血迹旁边的雪地里,自在都长平日所用的浮尘,已被大学掩埋了大半,若不细看,绝迹察觉不到的。
逍遥心中一阵惶恐。那黑衣人看到逍遥先是一愣,便刻眼神之中重新被欣喜得意之色覆盖,那黑衣人望着逍遥,未曾开口说话,似在等逍遥的反应。
逍遥开口道:“你是谁?”
黑衣人眼神之中似流过几丝冷冽之色道:“你和那个道士是什么关系?”
逍遥心中的惶恐逐渐平息,细细回想此事,开口道:“你说的‘那个道士’去哪了?”
“哈哈哈哈……”那黑衣人大笑着,笑声中带着无比的怒气与喜气,直震的无数树木颤抖、树上积雪落下,直震的落下的鹅毛大雪乱舞,“那个臭道士,中了我两掌,已被我击下悬崖了!”
“什么!”逍遥周身颤抖不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的话,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二师傅他纵横江湖,更无敌手,怎么会被你击下山去?不可能的!”
那黑衣人听了逍遥之言,知道了逍遥和自在道长的关系,似以在瞬间下了杀心,看着逍遥的眼神之中多了许多杀机。
“为什么?为什么?”逍遥喝道:“为什么要杀他?”
“哈哈哈哈!”黑衣人的笑声之中满是阴毒,“为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他,他当年又是怎么对我的!”
“不可能!不可能的!二师傅不会死的!”逍遥还是不肯相信。
那黑衣人似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道:“那你的大师傅呢?”许是黑衣人听到逍遥称自在道长为“二师傅”,那肯定还有“大师傅”了,念及如此,想着自在道长的武学修为,黑衣人忌惮了这个“大师傅”,便出此言试探逍遥。
逍遥心中早有些乱了阵脚,一时不知所措了,听了黑衣人之言,有些恍惚的答道:“大师傅离开人世已经有好些年了!”那黑衣人听了,略微点头,许是心中放心了不少,看着逍遥的眼神多了许多阴险来。
逍遥有些自言自语的说道:“大师傅走了,现在二师傅也走了,这个世间就剩下我一个人……”念及如此,逍遥喝道:“不可能!你不可能杀了二师傅的!”
天地间的白雪皑皑,给这个纯白之色,却不曾想,这个纯白世间里,充满了那么多的仇恨、杀戮、生离、死别。
黑衣人眼中狡黠一闪,开口道:“小和尚,你不信么?那你过来这边看,还能看到那个臭道士的,若是再过一会儿,那个臭道士就会被大雪覆盖住了,倒是你想看也看不到了。”
逍遥听了此言,仿似在黑暗之中看到一丝光线一般,抬眼望着悬崖边,迈着步子,一步一步走进悬崖,那黑衣人的眼中满是杀机,许是黑衣人预谋着在逍遥走到悬崖边时,就把逍遥推下悬崖,一了百了,斩草除根!眼看着逍遥有些神色恍惚的走进了悬崖,那黑衣人的眼中满是阴谋得逞的得意之色。
逍遥刚走到悬崖边,还未来得及往下望时,却听得那黑衣人一阵暗笑,黑衣人一掌推出,迅捷如雷,直朝逍遥后背而去,掌风所经之处,卷起落下的鹅毛大雪乱舞左右。
而此刻的逍遥,却还是有些恍惚失神,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背后那黑衣人狠毒的一掌……
“啊……”
声震云霄,直震得整座山仿似也在颤抖着一样,无数积雪落地,惊走了若干隐匿的飞鸟走兽,连此刻降下的鹅毛大雪也被这声“啊……”震散、卷的乱舞天际、久久不曾落地。
黑衣人眼中显着惊愕之色,仿似说着:“不可能,不可能……”
只见黑衣人一掌击在逍遥后背,却未曾将逍遥推下悬崖去;逍遥稳如磐石,站在悬崖边,对于黑衣人的那一掌,置若罔闻,只是望着悬崖下,发出了那一声惊动天地的怒吼!
“啊……”
悬崖下,依稀可见被皑皑白雪掩盖了多半个身子的自在道长只有几片衣襟露在外面,一动不动……
逍遥虽然一万个不敢相信,但是眼前所见,却千真万确是二师傅自在道长的衣服,那悬崖边二师傅的浮尘此刻已被大雪掩埋,二师傅一向爱惜这件浮尘,断然不会丢弃在雪地里的。
那悬崖虽不是太高,但因地势陡峭,就算是世间最厉害的生物,也不可能爬下悬崖而去的。
眼见自己一掌击中逍遥,逍遥却并未如预想的那般被击下悬崖,黑衣人吃了一惊,身法闪动,退后三步,惊愕的眼神看着失神的逍遥,双眼中的神色仿似再说:我小看了这个傻傻的小和尚了!
逍遥对着悬崖,闭上了眼睛,无数白雪落在了逍遥的身上。
黑衣人看着站在崖边的逍遥,不敢再冒然出手,又想到不知这个逍遥的深浅,若是冒然逃去,或会给这个小和尚机会擒杀自己。所以黑衣人也站在原地,不敢轻动,只有那双眼睛,警惕的注视着逍遥。
不多时,两个人的身上都落下了一层白雪,仿似两个雪人一般。
逍遥睁开眼,转身,向前走了几步,俯身拨开积雪,捡起了埋在雪中的浮尘来,逍遥抖了抖浮尘,抖去浮尘上的雪,像是一件宝贝一样的爱护着浮尘。
那黑衣人似乎不想坐以待毙,陡然间身法闪动,带着一路落雪,右掌直击逍遥而去,左手背在身后,握着隐藏在腰间的软剑剑柄。
逍遥仍旧站在原地,黑衣人右掌未至,陡然间无数落雪已然形成一道雪棒一样,撞击到了逍遥身前,逍遥抬眼,脚下使着“逍遥游”步法,瞬间移动了方位,那黑衣人一掌击在空中,掌风带来的那道雪棒一般竟数朝前数十步方才减缓落下悬崖。
“禹步?”那黑衣人一声轻叹,左手软剑已然出鞘,剑光闪闪,夹杂在白雪皑皑之中,令人眼花缭乱,难以察觉。软剑剑风舞的落雪乱舞,直朝着逍遥适才闪去的方位,形成一道浑沌的雪阵,软剑就隐匿在那雪阵之中软剑势极迅疾,剑剑致命,令人防不胜防,眨眼间,已然朝着逍遥使了数十剑,斩散了无数雪花。
逍遥虽修习“易筋经”和“三元神功”多时,但与实战,这还是第一次,眼见的黑衣人这般的厉害,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有仗着“逍遥游”步法的灵动,躲避黑衣人的软剑,片刻就被逼到了悬崖边。
黑衣人似乎察觉到逍遥虽然内力惊人世间罕有,就连适才那一掌虽然击中了逍遥,但却在逍遥浑厚无比的内力之下石沉大海,中掌后的逍遥更像是没事人一样,没有丝毫的感觉。
黑衣人察觉逍遥的短处之后,当下加紧剑招,快剑封住所有逃走的方位,将逍遥罩在凛凛剑光之中,直把逍遥逼向悬崖而去。
眼看着到了悬崖边,就往后退得话,就会跌落悬崖了。此时到了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之境,逍遥心间却记起往昔里和大师傅在一起的时光,想起了大师傅的临终嘱咐;想起了和二师傅在一起的时光,想起了二师傅的嘱咐……陡然间,逍遥大喝一声:“我不能死!”
当下,逍遥站稳脚跟,左手护着二师傅自在道长的浮尘,右掌直击而出,浑身隐约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青色,右掌带着浑厚的内力,直击黑衣人软剑隐匿其中的那层浑沌雪场,只听得一声巨响,就像一度厚实的砖墙浑然倒塌一般,那层浑沌雪场瞬间粉碎,无数粉碎的雪花四散开去。
黑衣人心中一惊,嘴中惊叫出了声:“三元神功!”
黑衣人软剑剑势未缓,软剑舞动,一剑却仿似化作了万把千把利剑,直罩着逍遥的正前任何方位,唯有逍遥身后的悬崖才是逍遥的逃路。却见逍遥右掌陡然变幻,柔弱似水,直朝黑衣人那万把千把的利剑而来……
天地间一道轻巧而柔和的白色光芒一闪而起,仿似一道闪电,却没有闪电的凛冽与张狂,却又闪电的迅疾和惊天动地……
天地间,好似一滴雨滴落到剑身发出的清脆的一声响起,直透人心……
整个天地就在那一闪白色光芒和那声清脆之音后,陷入了无尽的安静之中,唯有茫茫大雪,缓缓的笼罩着茫茫世间……
半响之后,方才听得那黑衣人惊讶无比的一声赞叹:“那是,太极?”这声询问之意中,却满是赞叹之意,没有丝毫的杂质。
只见得逍遥右手两指夹住了隐匿在万剑千剑之中的黑衣人的软剑;黑衣人万没有想到世间会有人这般两指夹住自己的软剑。
适才逍遥先是使着“三元神功”之浑厚内力,一掌击散浑沌雪场,而后右掌转柔,以太极拳之柔和黏力,看透那隐匿在万剑千剑后的真身,两指夹住了软剑,那个瞬间,发出一道柔和白色光芒,发出了一声清脆直透人心的声音。
逍遥看着黑衣人,双眼中空明毫无瑕疵,“是,刚才那是太极。”
“哈哈哈哈……”黑衣人陡然大笑,只是这大笑却和之前的大笑截然不同,笑声之中满是赞叹和看透一切的释然,“想不到,你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和尚,却已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高手了……只是我有两事不明。”
逍遥此刻竟然松开了夹着黑衣人软剑的双指,淡淡说道:“哪两件事?”
黑衣人看着逍遥松开了双指,眼中闪过几丝诧异,握着软剑的手缓缓下垂,“适才你中了我一掌,承受住那一掌之时,与你现在一掌击碎我剑前雪舞的那一掌,其所使内力又却不同,不知道这是为何?”
逍遥答道:“那是‘易筋经’。”
黑衣人听了后,淡然一笑,摇摇头,似是豁然开朗一般,接着问道:“这第二件事,就是……我已是你的手下败将,我也决然逃脱不了,那么……你会怎么做?”
逍遥眼神中闪过几丝犹豫,看着黑衣人坦然的眼神,半响无语。
眼前的这个黑衣人,是杀害二师傅的凶手,又该如何做呢?
黑衣人亦是无语,只等着逍遥的回答,就像等着被审判决定生死的人一样。
逍遥的眼前被落下的皑皑大雪模糊了,逍遥的左手握着自在道长握着那把浮尘时的地方,整个世界一片苍茫……
“你走吧……”逍遥开口道。
“什么?”黑衣人问道。
逍遥微微叹了口气,淡然的说道:“你走吧。”
“为什么?”黑衣人问道,双眼中却浮现了几丝喜意。
逍遥看着黑衣人的眼神中,并没有仇恨之意。逍遥说道:“因为,大师傅和二师傅都教过我,不要杀人。”
“哈哈哈哈……”黑衣人一阵得意大笑,陡然一手扯掉遮挡的黑布,露出真容来。逍遥见了,心中满是惊讶,吃惊的张大了嘴吧。
那个黑衣人不是别人,却是自在道长。
逍遥完全搞不懂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发呆的看着自在道长。
自在道长笑道:“我是你的二师傅,自在道长……那行脚印,是我穿着一双大鞋子踩下的,那掉下悬崖下的‘尸身’,其实是扎的草人套着我的衣服……”
逍遥喜极而泣,望着自在道长还是说不出话来。
自在道长说道:“今日大寒,是你的诞生之日,过了今天,你就二十岁了。为师特意设下此局,来考验你的武学与仁心,就当是你的成人之礼吧!”说着,自在道长淡然一笑,看着逍遥的眼神里,充满了欣赏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