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漫画跟钱穆学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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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历史需要细看 (10)

第五章 历史需要细看 (10)

钱穆批评政治上的秘密活动,这是很有道理的。如果一个政治体制都是秘密的,便很难保障公益,很可能被暗箱操作。而满清八旗非中原之人,如果他们只为自己着想,其他人就要遭殃,毕竟中国不止一个满族,还有很大一部分的汉人和其他少数民族,也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被清人统治却不被信任,难免会产生抵御心理。这样的感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历史注脚:

清代秘密政治

清代的军机处设于雍正时,又叫做南书房,只是一间小屋。最初皇帝为保持军事机密,有许多事不经内阁,直接由南书房军机处发出。后来就变成了习惯,政府实际重要政令,都在军机处,不再在内阁。军机处的军机大臣,是由内阁大臣里挑选出来的,这样皇帝可以不再到文华殿武英殿商量政事,只在军机处秘议。所以清代与明朝的情况相似,皇帝不出宫来办事,只在里面找几个私人商量。鉴于明代太监当权而招亡国之祸的覆辙,所以清朝不找太监,而向外面调大臣。

清代有无“尚方宝剑”

尚方是朝廷的一个部门,专门负责铸造君王的兵器等物,源于秦朝。可是尚方宝剑作为一个皇帝权威的象征还是朱元璋第一次开始的。朱元璋是农民出身,他也非常了解农民的疾苦,所以特别憎恨贪官污吏。他当了皇帝以后,在朝廷中设置了一个御史台,后来又改叫都察院,就是专门督查各地官员的机构。开始御史巡查的时候都是带着皇帝的书信,作为权威的象征,可是书信看起来难以代表王权。于是朱元璋就赐给出巡的御史宝剑,即尚方宝剑,以代表他的权威。关于清朝的影视剧中常说“尚方宝剑在此”,但其实尚方宝剑在清朝是没有的。

为满人而划的禁区

清代的地方官和明代一样,是没有什么权力的。而明代临时性的总督、巡抚,到了清代也成了常设官,总督、巡抚就变成正式的地方行政首长。这是一种军事统制。地方行政从县到府、而道、而省,已经四级。再到总督、巡抚,就变成为五级。真到军事时期,总督、巡抚仍不能作主,还要由中央另派经略大臣、参赞大臣之类,总之,清代地方还不如明了。

我们所共知的八旗兵是国家的武力主干,全国各军事要地,都派八旗兵驻防。下面的绿营,说是汉人的军队,实际上率领绿营的将领都是满洲人。这两种军队,饷给是显分高下的。各省总督、巡抚,差不多在原则上也只用满洲人。汉人做到总督、巡抚封疆大吏的,是极少数。至于汉人带满洲兵做大将军的,二百多年间,只有一个岳钟麟。到了太平天国造反的时候,才不得已用了曾国藩、左中棠、李鸿章,替满洲人再造中兴,从此封疆大吏,才大部分转到汉人手里。但是到甲午战争失败前后,封疆大吏,又都启用满洲人。钱穆说清代政治,完全是部族的军事统治。

从上面这两个方面来看,清朝的臣民是不平等的,八旗子弟要高出汉人很多。但要说最不平等的,还是满族人划出的禁区。

清朝统治者修筑的标示禁区的柳条篱笆,被称作“柳条边”,又称“柳墙”、“条子边”。清初,大量汉族人到东北垦荒谋生,为了禁止汉人及其他民族迁入满族住地,封禁人参、貂皮、珍珠、鹿茸等名贵特产产地,保护满族人的特权、防止满族汉化,顺治至康熙初年,修筑了两道柳条边。一道长950余千米,称“盛京边墙”,也叫“老边”;另一道长345千米,因修筑时间晚,故称“新边”。

柳条边由边墙、边门、敌台、路台等组成。边墙有两种形式,即壕沟之后设两道土墙和两道壕沟之间夹一道土墙。墙上植有柳条,边门与一般城门相仿。敌台、路台仿明代建筑,间隔几里至十几里不等,沿线有驻军把守。到乾隆年间,柳条边已形同虚设,逐渐废弛。柳条边的遗迹,今只有少数地方,如辽宁义县附近的清河边门遗址的痕迹可见。

清政府把关东三省划成禁地,不许汉人出关。满洲人本是吉林长白山外松花江畔很小的一个部族,满洲并不就是东三省。辽河东西两岸,秦以前就一直在中央政府的统治之下。战国时代属于燕。秦始皇筑万里长城,东边直到大同江。清代奉天一省,两千年来也一直在中央的控制中。但是道了清代,统治者却把它划出去做为满洲人的禁地,不许汉人出关。直到光绪末年,河北、山东人才可以出关开垦。

当时的台湾,也划为禁地。因为台湾由郑成功反清复明,后来自立为王,还不断有人造反,因此不许福建人私渡。这是为了管理,和关东三省的留作退步者不同。

第三个禁地是今天的察哈尔和绥远。清朝把它划成为禁地,不许添住一户人家,也不许多垦一亩地。因为这些地方接近蒙古,他们的目的,要把蒙古人和汉人隔开,不使相接触。直到光绪末年才开禁。

第四个禁地是新疆。因此新疆有大量的肥沃土地尚未开辟,他们要留作满洲人的衣食之地,希望满洲人能到那里去,不许汉人前往。直到左宗棠平定回乱以后,禁令才松弛下来,汉人才能随便去新疆。

“因于满洲人这些私心的法术,在中国境内无端划出许多处禁地,形成许多特殊区域。”钱穆特别指出的这一点,混淆了视听是小,耽误了国家统一是大。

历史注脚;

闯关东

现在大家熟知的闯关东,就是当年汉人入关的证据。19世纪,黄河下游连年遭灾,清朝政府却依旧禁关。破产农民不顾禁令,成千上万的冒着被惩罚危险,“闯”入东北,此为“闯关东”来历。至1840年东北人口突破300万人,比一百年前猛增了七八倍,全国人口达四亿多。清末,沙俄侵略东北。清于1860年在东北局部驰禁放荒,1897年全部开禁,1910年东北总人口增至1800万人。

移民实边

光绪十三年(1887年),清廷制定《新疆屯垦章程》,鼓励各地农民前来新疆移民实边。据光绪二十五年(1899)哈密营查报,从甘肃领票到新疆的回民,每月三四百人,或一二百人不等,络绎不绝。进入新疆的还有大批由山东、直隶远途而来的难民。此外,前被沙俄劫走的伊犁维、回农民亦陆续返回祖国,重新定居伊犁。清政府还以各种奖励方式助垦,诸如官司借耕具、物料,官司建村堡、房舍、仓储,安装土地的酸碱肥沃程度租借各种杂粮种子,规定盐菜银两以资津贴,合理拟定奖惩标准以示悬赏,减少税收等等。

可以说,在改革时期,清政府的许多举措都是十分有利于边疆大开发的,然而,后期的政策转变却直接导致了“移民实边”的失败。例如,铜金各矿的长年开采使一些矿无利可图,商办无人应募,“官办则设局招夫置器运粮,核计入不敷出”,于是政府强迫实行摊派的老办法,人们怨声载道,由此形成的一批官督商办的股份公司都如昙花一现,毫无建树。

太平天国,文盲的运动

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运动失败了,主流的历史学家都对这场农民运动抱同情的态度,而钱穆与其说是同情太平天国,不如说是在嘲笑他们的无知。“由今看来,大家同情太平天国,认为它是民族革命,这话自不错,但实际也不尽然。”

道光二十三年,洪秀全与表亲冯云山、族弟洪仁玕从梁发《劝世良言》中吸取某些基督教义,后来自行洗礼,并在广东花县首创“拜上帝教”。这就是天平天国之始。从1843年到1851年之间,洪秀全的势力迅速从广州蔓延到江南,并成了一个“天平天国”。

但是钱穆说他们太不懂政治,他们占了南京十多年,在制度上几乎没有丝毫的建树。比较像样的是军制,但始终未觉悟到水师的重要。对下层民众,太平天国想推行均田制度,但说到政治就太低了。

论国名,钱穆说这名字便是不祥之兆,哪里有正式建立一个国家而号称“天国”的?这是他们对西方基督教的肤浅模仿。再加上“太平”二字,东汉黄巾军之乱,信奉的是太平道。国号太平天国,早可预示他们的失败。只因为这样一个国名,太违背历史传统。

而出现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国号,正因为这个集团里几乎没有读书人,钱穆说,“这是满清政权存心分开知识分子和下层民众之成功。”

知识分子往往是反抗者的首领。于是清朝开科取士,承袭了中国考试制度,表示开放政权,中国读书人依然有官做,许他们参加政治,并允许做政府里最高的官。但实际上,每一衙门满汉夹用,外省督、抚,则多用满人,少用汉人。他们一面在怀柔藩属,一面在招安知识分子来减轻抵抗,又一面是压迫知识分子而讨好下层民众。康熙、雍正年间,中国无言论自由、结社出版自由,而还不断有十分可怕的文字狱。种种压迫之下,知识分子无力违抗。

另外,在康熙五十年起,清廷下诏永不加丁赋,即人口税,而人口则还是调查,五年一编审。但是实际上,钱穆说这一规定并算不得仁政。因为从历史讲,两税制度早把丁税摊运入地租,后来还要农民服差役,或者出免疫钱,这是后来的不对。王荆公制定了免疫钱,明朝提出一条鞭法来,再拿差役归入于地租。清朝的政策,最多恢复了明代万历时旧额,这哪算得是仁政?

太平天国没有文化的另一个证据就是他们封王之类的闹剧。洪、杨一出来就称天王、东王、南王、西王、北王、翼王,那些名号只在通俗演义里有,成为一种正式的制度就有点不恰当了。南京内哄以后,杨秀清被杀,还是有许多人继续称王,而名号更荒唐了。萧朝贵的儿子称号为幼西王,洪仁发、洪仁达又称王长兄、王次兄。诸王以下,又有天官丞相。“哪里有全不读书,把自己国家以往历史传统全部推翻,只抄袭一些外洋宗教粗迹,天父天兄,一派胡言,便能成了事?就是满洲人初进中国,也没有这样表现得粗陋与幼稚。”这是钱穆的原话,而满洲人初兴,还能用汉族的知识分子,而洪杨集团则没有用知识分子。

另外,太平天国到处焚毁孔庙,孔子的书被称为妖书,他们想把民族传统文化完全推翻,在钱穆看来,即使当时没有曾国藩、左宗棠的围剿,洪、杨还是注定要失败。“我们不必纵论其他之一切,但看他们那些国名官名,就知其必然会失败。若太平天国成功了,便是全部中国历史失败了。”可以说当时的太平天国,并不是推不翻满清,但他们同时又要推翻中国全部历史,所以只可失败。

天国自称太平天囯,其中的“囯”,和一般的书写笔划不同,“囯”字里面是一个“王”,是指一个国家里有王在内;另外“天”字中的横划是上长下短。

可以说太平天国的粗鄙,是钱穆最不能同情的。而这种粗鄙之气,与唐宋的文雅决然不同,这还要“归功于”清朝的文化政策。清朝的卧碑立于顺治五年,就是控制言论的证明。有名的金圣叹,就因为犯了卧碑禁令而被杀头了。因为当时考试官贪污,一些生员跑到明伦堂向孔子灵位哭叫,就犯了言事结社的禁令。自古以来,只有清代不仅不许人讲话,连交流的自由都受到限制,更不用说教育和学习了。

历史注脚:

卧碑

清朝当时府学、县学都有明伦堂,清廷在每个明伦堂里都置有一块石碑,这块碑不是竖栽而是横躺的,故叫做“卧碑”。卧碑上镌有几条禁令。第一,生员不得言事;第二,不得立盟结社;第三,不得刊刻文字。这三条禁令,恰好是近代西方人所要争取的“三大自由”:言论自由,结社自由和出版自由。在这方面,东西双方的现代史上有一个恰好相反的对比。

众说纷纭的太平天国运动

一百多年来,史学界对太平天国的评价历经了几度大转折:

清政府自然对太平天国恨之入骨,极尽污蔑之能事,太平天国的原始文献也多亡佚。清政府多不实之词,自然不在话下。

辛亥革命前后,革命党人对太平天国热情称颂,所谓“反满先锋”“革命前驱”“神圣洪杨”“盗贼曾左”。1923年出版的《太平天国野史》,流于荒诞,但是影响很大。

1951年1月11日《人民日报》发表《纪念太平天国百周年》社论,把太平天国定性为一场反封建的农民运动,此社论后来成为研究太平天国的主要指导思想。文革之前,有关太平天国的讨论比较自由,论文十分丰富。“文革”期间,首先是戚本禹发难,拿李秀成投降开刀,把历史学泛政治化。最典型的就是把洪秀全吹捧成反孔模范,洪秀全被神化,李秀成、石达开被完全否定。

“文革”结束以后,洪秀全反满的色彩被淡化,九十年代以后,随着开始对曾国藩的重新评价,太平天国也面临着被重新评价的问题,对太平天国评价的分歧开始扩大,抑和扬的言论在史学界同时出现。

历史“为时所用”,“为政治所用”的功能,也都在这一件事情上体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