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的声音这些年来随着青霜的面容一直出现在他梦里。他也一直怀疑司简知道真相,几次想询问,却看着他无悲无喜的面容也最终作罢。
五年过去了,昔日的恩怨真相为何不也让它随风过去?一直扯着尾巴过活又未尝不是一件痛苦的事?然而,刘扶萧似乎不想让他们之间的点滴就这样淌过去。抓着机会便紧咬不放,简直跟条恶狗一样,也难为他长了一副人模人样的脸。
唐年君不免气愤,睁开眼,外头还是雨水不断。
突地,一阵骚动响起,有人在帐外请命:“大人,沧澜公子到了。”
唐年君一惊,立刻披衣而起,掀帘,那个青衣温柔的男子一身湿意撑着一把伞站在雨中笑:“年君近日可安好?”
唐年君长长叹口气,“终于把你盼来了。”
“我早已到达西山,只是按兵不动罢了。”
“这是为何?”
沧澜收起伞进入帐营,坐下道:“我带了暗卫,正往山上潜入,你先休养一夜,明日动身。看这天气,明日雨该停了。”
“听闻你遭遇埋伏,怎么完好无缺?”
唐年君心下安然,却也狐疑。
沧澜柔柔一笑,眉间荡着几分怜悯,“你呀,司简何时糊涂过?他不会在不利于自己的情势下贸然出击,何况对手是狡诈的刘扶萧。”
唐年君这一队不过是去探路的,刘扶萧定会把重心放在他那边。沧澜是司简派来摸清局势的,一面传送资讯,一面保护唐年君这一边安然无恙。
唐年君苦笑,终究还是司简胜过他一筹。“他早就知道了?”
“怕你担心。”
“他早知道有场重仗要打,也早知道颜老是刘氏不能容忍的残余。但他欲留颜老一命是何意思?”
“我也是后来才接到通知的。不能猜测他的心思。”
沧澜和唐年君想到那封经过他们之手传送的颜老信件,对视一眼,双双在彼此眼里看到一丝迷离和无奈。
唐年君叹口气,“越来越复杂了。已不是我等能明白的,这早已成了一场他们两人的仗役。谁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刘扶萧是个疯子,司简也陪着他疯。”
“不疯只有被屠杀的下场。”
“刘扶萧那边怎么样?”
“利用了媚术,蛊惑了不少人。你知道,这一向是他爱玩的把戏。”
“疯狗。”唐年君咒骂一声。
“明日雨停,但有雾气,此行定当小心。司简想好对策,派了人来。我们静观其变。”
沧澜安然地笑,眉目温柔,眼底的怜悯越发浓烈。
同一时刻,山顶上也驻扎着一支队伍。掩在树林里的营帐被烟雨覆盖,看不清形状。帐中都点着火光,忽明忽暗的红色灯火,像是这个大雨倾盆的世界里唯一一点亮光。
一个男人坐在其中一个营帐中,一身矜贵紫衣,玉带绾发,面容妖艳似女子,桃花眼半眯,妖娆不可方物,眉间一点朱砂,像是一株摇曳在雪地里活色生姿的牡丹,雍容华贵之余,又尖锐刻薄,冰冻的冷可以杀人,凝聚的寒能够刺骨。
一个倾城美艳又残忍无情的男人。
有一个人曾说他“一身皮囊由死在你手中的万千尸骨化成,才得以苍白如此。薄唇定是被那鲜红的血液染绯,才得以娇艳无双。青丝由皮脂梳洗,光滑明亮。眉眼妖娆,定是吃多了人肉,才能丝丝魅惑,叫人欲罢不能”。
他只是呵呵一笑,不做理会。他知晓,世人都只是惊艳于他的美貌,才会骂他妖孽荒唐。他就不明白,司简便清冷高贵,一代君子?还不是一样成为世人诟病的刽子手!还不是一样成为心狠手辣忘恩负义的叛徒!
他邪气的笑,眉间朱砂泛着诡异的血色。召来一名女子,他搂她入怀。
他问:“我与青霜谁更厉害?”
“自然是公子了。”
“我与司简呢?”
“还是公子厉害。”
“他们两个加起来呢?”
“更是不及公子万分之一了。”
刘扶萧大笑,笑得眉间朱砂也好似有了生命,也好似在颤颤嘲笑这个俗世的愚蠢。
笑着笑着眼里有了泪光,他推开女子,冷声道:“滚!”
他又一人卧于榻上,苍白手指拂过自己的红唇,喃喃:“青霜,你恨司简吧,你恨吧,他杀了你,是他杀了你啊。我知晓你活在你爹的权威下并不快乐,你应该谢我给了你一个解脱的机会。现在的你应该帮助我得到这个天下,灭掉司简。哈哈哈哈,青霜,你听到了吗?你在哪里?哈哈哈,你还被你爹关在那个牢笼里吧,你真可怜!司简,你还要被当成狗一样被叫去陪着青霜练武!真是可怜,两个可怜鬼,都不知道反抗!哈哈哈,天下都是愚蠢之人,凭什么和我夺这个天下,这个天下就是我刘家的!哈哈哈哈!”
他卧在榻上大笑,笑得整个帐子都颤动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了眼角。
他刘扶萧生来贵胄之势,却以疯子的姿态活过半世。这也是那个人与他这么说的。他不屑,只当他在妒忌自己的容颜,现今,那人长埋于地,只剩一个司简与他争天下。既然他们愿意,那他就好好陪他们玩一玩。
雨停后起了雾气,弥漫在青霜宫中,当真是琼楼玉宇,恍若仙境。
寻善推开窗子,四周栽着的玉兰花败落一地残红。
已是暮春。
这一日,司简竟来了清铭宫,独身而来,衣袖带风,残留满室冷香。
婢女惶恐下跪,请安:“主子安好!”
司简挥退她们。殿门轻声合上。
寻善从窗边回身,见到这个白衣清冷的男子,愣了片刻。“主子。”
司简没有看她,走进内间。糖糖还在熟睡,被子掉落一旁,他上前捡起来给她盖好,掖了被角,然后复又走出来轻声道:“照料得很好。”
“谢主子。”
“以后不必这么叫。”
他随意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榻上还有她来不及收起的被褥,甚至还有未息的暖意。自从伺候了糖糖,她就一直睡在外间的这个榻上。此刻司简就那样毫不在意的坐上去,让她有些怪异,忍不住提醒道:“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