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四弟、九弟、季弟足下:
六月廿八日发第九号家信,想已收到。七月以来,京寓大小平安。癣疾虽头面微有痕迹,而于召见已绝无妨碍,从此不治,听之可也。
丁士元散馆,是诗中“皓月”误为“浩”字,胡家玉是赋中“先生”误为“先王”。
李竹屋今年在我家教书三个月,临行送他俸金,渠坚不肯受。其人知情知义,予仅送他褂料被面等物,竟未送银。渠出京后来信三次。予有信托立夫先生为渠荐馆。昨立夫先生信来,已请竹屋在署教读矣,可喜可慰。
耦庚先生革职,同乡莫不嗟叹。而渠屡次信来,绝不怪我,尤为可感可敬。
《岳阳楼记》大约明年总可寄到。家中《五种遗规》,四弟须日日看之,句句学之。我所望于四弟者,惟此而已。家中蒙祖父厚德余荫,我得忝列卿贰,若使兄弟妯娌不和睦,后辈子女无法则,则骄奢淫逸,立见消败。虽贵为宰相,何足取哉?我家祖父、父亲、叔父三位大人规矩极严,榜样极好,我辈踵而行之,极易为力。别家无好榜样者,亦须自立门户,自立规条;况我家祖父现样,岂可不遵行之,而忍令堕落之乎?现在我不在家,一切望四弟作主。兄弟不和,四弟之罪也;妯娌不睦,四弟之罪也;后辈骄恣不法,四弟之罪也。我有三事奉劝四弟:一曰勤,二曰早起,三曰看《五种遗规》。四弟信此三语,便是爱兄敬兄;若不信此三语,便是弁髦老兄,我家将来气象之兴衰,全系乎四弟一人之身。
六弟近来气性极和平,今年以来,未曾动气,自是我家好气象。惟兄弟俱懒,我以有事而懒,六弟无事而亦懒,是我不甚满意处。若二人俱勤,则气象更兴旺矣。
吴彭两寿文及小四书序、王待聘之父母家传,俱于八月付回,大约九月可到。
袁漱六处,予意见定将长女许与他,六弟已当面与他说过几次矣,想堂上大人断无不允。予意即于近日订庚,望四弟禀告堂上。陈岱云处姻事,予意尚有迟疑。前日四弟信来,写堂上允诺欢喜之意。筠仙已经看见,比书信告岱云矣。将来亦必成定局,而予意尚有一二分迟疑。
岱云丁艰,余拟送奠仪,多则五十,少则四十,别有对联之类,家中不必再致情也。余不尽言。兄国藩手草。
【译文】
四弟、九弟、季弟足下:
六月二十八日寄出的第九封家信,想必一定收到了。七月以来,京城里家中大小都平安。癣病尽管在脸上头上还稍微有些痕迹,但在皇上召见时已经绝对没有妨碍了。今后再也不去治疗它,任其自然了。
丁士元在翰林院学习期满,诗中“皓月”的“皓”误写成“浩”字,胡家玉诗中“先生”误写成“先王”。
李竹屋今年在我家教书教了三个月,临走时送给他俸金,他坚持不要,这个人重情重义,我仅仅只送给他褂子布料和被面等东西,竟没送银钱。他离开京城后写了三次信来。我写信拜托立夫先生为他推荐授课的地方。昨天立夫先生来信说,已请竹屋在署中教书了,真是又庆幸又欣慰。
耦庚先生被撤职,同乡人全都感叹。可他几次来信,都没有怪罪于我,更加让人感激和钦佩。
清代竹刻笔筒《岳阳楼记》大概明年总可以寄到。家中的《五种遗规》,四弟必须天天翻阅,句句学习。我对四弟所期盼的,也就是这个了。家中承蒙祖父德高望重,我得以暂居高位,倘若兄弟妯娌不和睦,晚辈子女无规矩,就会骄奢淫逸,不久就会衰落。就是贵为宰相,又有什么用呢?我家祖父、父亲、叔父三位大人规矩很严,榜样做得很好,我们这一辈只要照着样子做就行了,这是极容易极省力的。别的人家没有好榜样,也要自立门户,自立规矩;更何况我家有祖父现成的榜样,难道可以不遵循祖父的样子去做,而忍心看着家道衰败吗?如今我不在家,一切须四弟做主。兄弟之间不和睦,是四弟的罪过;妯娌之间不团结,是四弟的过失;晚辈们骄横放纵不知礼节,是四弟的过错。我有三件事忠告四弟:一是勤奋,二是早起,三是看《五种遗规》。四弟能记住这三句话,就是爱戴我尊重我;倘若不履行这三句话,就是看不起我这个做兄长的。我们家今后的家业是兴旺还是衰败,全靠四弟你了。
六弟这些天来脾气性格很平和,今年以来也没动气,这自然是我家的好景象。只是几位兄弟都懒。我是由于有很多事情而懒惰,六弟没事情也犯懒毛病,这是我非常不满意的地方。倘若两人都很勤劳,那家中气象更加兴旺了。
吴、彭处两幅寿文和小四书序言,王待聘的父母家传等文章,都在八月叫人捎回来了,大概九月就可以发到。
袁漱六那里,我已经打定主意把大女儿许配给他家,六弟已当面和他谈过几次了,想来家中大人也绝不会不同意。我的想法是最近就定亲,望四弟告诉家中各位长辈。陈岱云处婚事,我还拿不定主意。前段时间四弟来信说,家中大人已答应这门亲事并且非常高兴。筠仙已经看到了,不久就写信告诉了岱云。看来这门亲事将来也必成定局,只是我心里还有几分主意未定。
岱云家中老人去世,我打算送点奠礼钱,多则五十两,少则四十两,另外还有挽联等东西,家中就不用另外再送东西了。其余的就先不说了。兄国藩手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