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大有唐王降敕封,钦差玄奘问禅宗。坚心磨琢寻龙穴,着意修持上鹫峰。
边界远游多少国,云山前度万千重。自今别驾投西去,秉教迦持悟大空。
却说三藏自贞观十三年九月望前三日,蒙唐王与多官送出长安关外。一二日马不停蹄,早至法门寺。本寺住持上房长老带领众僧,有五百余人,两边罗列。接至里面,相见献茶,茶罢进斋。斋后,不觉天晚。正是那:
影动星河近,月明无点尘。雁声鸣远汉,砧韵响西邻。
归鸟栖枯树,禅僧讲梵音。蒲团一榻上,坐到夜将分。
众僧们灯下议论佛门定旨,上西天取经的原由。有的说,水远山高;有的说,路多虎豹;有的说,峻岭陡崖难度;有的说,毒魔恶怪难降。三藏箝口不言,但以手指自心,点头几度。众僧们莫解其意,合掌请问道:“法师指心点头者,何也?”三藏答曰:“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我弟子曾在化生寺,对佛设下洪誓大愿,不由我不尽此心。这一去,定要到西天,见佛求经,使我们法轮回转,愿圣主皇图永固。”众僧闻得此言,人人称羡,个个宣扬,都叫一声“忠心赤胆大禅法师!”夸赞不尽,请师入榻安寐。
早又是竹敲残月落,鸡唱晓云生。那众僧起来,收拾茶水早斋。玄奘遂穿了袈裟,上正殿,佛前礼拜道:“弟子陈玄奘,前往西天取经,但肉眼愚迷,不识活佛真形。今愿立誓:路中逢庙烧香,遇佛拜佛,遇塔扫塔。但愿我佛慈悲,早现丈六金身,赐真经,留传东土。”祝罢,回方丈进斋。斋毕,那二从者,整顿了鞍马,促趱(zǎn)行程。三藏出了山门,辞别众僧。众僧不忍分别,直送有十里之遥,噙泪而返。三藏遂直西前进。正是那季秋天气,但见:数村木落芦花碎,几树枫杨红叶坠。路途烟雨故人稀,黄菊丽,山骨细,水寒荷破人憔悴。白苹红蓼霜天雪,落霞孤鹜长空坠。依稀黯淡野云飞,玄鸟去,宾鸿至,嘹(liáo)嘹呖(lì)呖声宵碎。
师徒们行了数日,到了巩州城。早有巩州合属官吏人等,迎接入城中。安歇一夜,次早出城前去。一路饥餐渴饮,夜住晓行。两三日,又至河州卫。此乃是大唐的山河边界。早有镇边的总兵与本处僧道,闻得是钦差御弟法师,上西方见佛,无不恭敬;接至里面供给了,着僧纲请往福原寺安歇。本寺僧人,一一参见。安排晚斋,斋毕,吩咐二从者,饱喂马匹,天不明就行。及鸡方鸣,随唤从者,却又惊动寺僧,整治茶汤斋供。斋罢,出离边界。
这长老心忙,太起早了。原来此时秋深时节,鸡鸣得早,只好有四更天气。一行三人,连马四口。迎着清霜,看着明月,行有数十里远近,见一山岭,只得拨草寻路,说不尽崎岖难走,又恐怕错了路径。正疑思之间,忽然失足,三人连马都跌落坑坎之中。三藏心慌,从者胆战。却才悚惧,又闻得里面哮吼高呼,叫:“拿将来!拿将来!”只见狂风滚滚,拥出五六十个妖邪,将三藏、从者揪了上去。这法师,战战兢兢的偷眼观看,上面坐的那魔王,十分凶恶。真个是:
雄威身凛凛,猛气貌堂堂。电目飞光艳,雷声振四方。
锯牙舒口外,凿齿露腮旁。锦绣围身体,文斑裹脊梁。
钢须稀见肉,钩爪利如霜。东海黄公惧,南山白额王。
唬得个三藏魂飞魄散,二从者骨软筋麻。魔王喝令绑了,众妖一齐将三人用绳索绑缚。正要安摆吞食,只听得外面喧哗,有人来报:“熊山君与特处士二位来也。”三藏闻言,抬头观看,前走的是一条黑汉。你道他是怎生模样:
雄豪多胆量,轻健夯(bèn)身躯。涉水惟凶力,跑林逞怒威。
向来符吉梦,今独露英姿。绿树能攀折,知寒善谕时。
准灵惟显处,故此号山君。
又见那后边来的,是一条胖汉。你道怎生模样:
嵯峨双角冠,端肃耸肩背。性服青衣稳,蹄步多迟滞。
宗名父作牯(ɡǔ),原号母称牸(zì)。能为田者功,因名特处士。
这两个摇摇摆摆,走入里面,慌得那魔王奔出迎接。熊山君道:“寅将军,一向得意,可贺!可贺!”特处士道:“寅将军丰姿胜常,真可喜!真可喜!”魔王道:“二公连日如何?”山君道:“惟守素耳。”处士道:“惟随时耳。”三个叙罢,各坐谈笑。只见那从者绑得痛切悲啼。那黑汉道:“此三者何来?”魔王道:“自送上门来者。”处士笑云:“可能待客否?”魔王道:“奉承!奉承!”山君道:“不可尽用,食其二,留其一可也。”魔王领诺。即呼左右,将二从者,剖腹剜心,剁碎其尸。将首级与心肝奉献二客,将四肢自食,其余骨肉,分给各妖。只听得啯(ɡuō)啅(zhuó)之声,真似虎啖羊羔,霎时食尽。把一个长老,几乎唬死。这才是初出长安第一场苦难。
正怆慌之间,渐渐的东方发白,那二怪至天晓方散,俱道:“今日厚扰,容日竭诚奉酬。”方一拥而退。不一时,红日高升。三藏昏昏沉沉,也辨不得东西南北。正在那不得命处,忽然见一老叟,手持拄杖而来。走上前,用手一拂,绳索皆断。对面吹了一口气,三藏方苏。跪拜于地道:“多谢老公公!搭救贫僧性命。”老叟答礼道:“你起来,你可曾疏失了什么东西?”三藏道:“贫僧的从人,已是被怪食了;只不知行李马匹,在于何处?”老叟用杖指道:“那厢不是一匹马,两个包袱?”三藏回头看时,果是他的物件,并不曾失落,心才略放下些。问老叟曰:“老公公,此处是甚所在?公公何由在此?”老叟道:“此是双叉岭,乃虎狼巢穴处。你为何堕此?”三藏道:“贫僧鸡鸣时,出河州卫界,不料起得早了,冒霜拨露,忽失落此地。见一魔王,凶顽太甚。将贫僧与二从者绑了。又见一条黑汉,称是熊山君;一条胖汉,称是特处士;走进来,称那魔王是寅将军。他三个,把我二从者吃了,天光才散。不知我是那里有这大缘大分,感得老公公来此救我。”老叟道:“处士者,是个野牛精;山君者,是个熊罴(pí)精;寅将军者,是个老虎精。左右妖邪,尽都是山精树鬼,怪兽苍狼。只因你的本性元明,所以吃不得你。你跟我来,引你上路。”三藏不胜感激,将包袱捎在马上,牵着缰绳,相随老叟径出了坑坎之中。走上大路,却将马拴在道旁草头上,转身拜谢那公公。那公公,遂化作一阵清风,跨一只朱顶白鹤,腾空而去。只见风飘飘遗下一张简帖,书上四句颂子。颂子云:吾乃西天太白星,特来搭救汝生灵。前行自有神徒助,莫为艰难报怨经。
三藏看了,对天礼拜道:“多谢金星,度脱此难。”拜毕,牵了马匹,独自个孤孤凄凄,往前苦进。这岭上,真个是:寒飒飒雨林风,响潺潺涧下水。香馥馥野花开,密丛丛乱石磊。闹嚷嚷鹿与猿,一队队獐和麂。喧杂杂鸟声多,静悄悄人事靡。那长老,战兢兢心不宁,这马儿,力怯怯蹄难进。
三藏舍身弃命,上了那峻岭之间。行经半日,更不见个人烟村舍。一则腹中饥了,二则路又不平。正在危急之际,只见前面有两只猛虎咆哮,后边有几条长蛇盘绕。左有毒虫,右有怪兽。三藏孤身无策,只得放下身心,听天所命。又无奈那马腰软蹄弯,便屎俱下,伏倒在地,打又打不起,牵又牵不动。苦得个法师衬身无地。真个有万分凄楚,已自分必死,莫可奈何。却说他虽有灾迍(zhūn),却有救应。正在那不得命处,忽然见毒虫奔走,妖兽飞逃,猛虎潜踪,长蛇隐迹。三藏抬头看时,只见一人,手执钢叉,腰悬弓箭,自那山坡前转出。果然是一条好汉。你看他:头上戴一顶,艾叶花斑豹皮帽;身上穿一领,羊绒织锦叵罗衣;腰间束一条狮蛮带,脚下一对麂皮靴。环眼圆睛如吊客,圈须乱扰似河奎。悬一囊毒药弓矢,拿一杆点钢大叉。雷声震破山虫胆,勇猛惊残野雉(zhì)魂。
三藏见他来得渐近,跪在路旁,合掌高叫道:“大王救命!大王救命!”那条汉到边前,放下钢叉,用手搀起道:“长老休怕,我不是歹人。我是这山中的猎户,姓刘名伯钦,绰号镇山太保。我才自来,要寻两只山虫食用,不期遇著你。多有冲撞。”三藏道:“贫僧是大唐驾下钦差,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适间来到此处,遇着些狼虎蛇虫,四边围绕,不能前进。忽见太保来,众兽皆走,救了贫僧性命。多谢!多谢!”伯钦道:“我在这里住人,专倚打些狼虎为生,捉些蛇虫过活,故此众兽怕我走了。你既是唐朝来的,与我都是乡里。此间还是大唐的地界,我也是唐朝的百姓,我和你同食皇王的水土,诚然是一国之人。你休怕。跟我来。到我舍下歇马,明朝我送你上路。”三藏闻言,满心欢喜。谢了伯钦,牵马随行。
过了山坡,又听得呼呼风响。伯钦道:“长老休走,坐在此间。风响处,是个山猫来了。等我拿他家去管待你。”三藏见说,又胆战心惊,不敢举步。那太保执了钢叉,拽开步,迎将上去。只见一只斑斓虎,对面撞见。他看见伯钦,急回头就走。这太保,霹雳一声,咄道:“那业畜!那里走!”那虎见赶得急,转身轮爪扑来。这太保三股叉,举手迎敌。唬得个三藏,软瘫在草地。这和尚,自出娘肚皮,那曾见这样凶险的勾当。太保与那虎,在那山坡下,人虎相持,果是一场好斗。
但见:怒气纷纷,狂风滚滚。怒气纷纷,太保冲冠多膂力;狂风滚滚,斑彪逞势喷红尘。那一个,张牙舞爪;这一个,转步回身。三股叉,擎天幌日;千花尾,扰雾飞云。这一个,当胸乱刺;那一个,劈面来吞。闪过的,再生人道;撞着的,定见阎君。只听得那斑彪哮吼,太保声哏(ɡén)。斑彪哮吼,振裂山川惊鸟兽;太保声哏,喝开天府现星辰。那一个,金睛怒出;这一个,壮胆生嗔。可爱镇山刘太保,堪夸据地兽之君。人虎贪生争胜负,些儿有慢丧三魂。
他两个斗了有一个时辰,只见那虎爪慢腰松,被太保举叉,平胸刺倒。可怜呵,钢叉尖,穿透心肝,霎时间,血流满地。揪著耳朵,拖上路来。好男子!气不连喘,面不改色。对三藏道:“造化!造化!这只山猫,彀长老食用几日。”三藏夸赞不尽道:“太保真山神也!”伯钦道:“有何本事,敢劳过奖?这个是长老的洪福。去来!赶早儿剥了皮,煮些肉,管待你也。”他一只手执著叉,一只手拖着虎,在前引路。三藏牵着马,随后而行。迤(yǐ)逦(lǐ)行过山坡,忽见一座山庄。那门前真个是:参天古树,漫路荒藤。万壑风尘冷,千崖气象奇。一径野花香袭体,数竿幽竹绿依依。草门楼,篱笆院,堪描堪画;石板桥,白土壁,真乐真稀。秋容萧索,爽气孤高。道傍黄叶落,岭上白云飘。疏林内,山禽聒聒;庄门外,细犬嘹嘹。
伯钦到了门首,将死虎掷下。叫:“小的们何在?”只见走出三四个家僮,都是怪形恶相之类,上前拖拖拉拉,把只虎扛将进去。伯钦吩咐,教:“赶早剥了皮,安排将来待客。”复回头迎接三藏进内。彼此相见,三藏又拜谢伯钦厚恩,怜悯救命。伯钦道:“同乡之人,何劳致谢。”坐定茶罢,有一老妪,领着一个媳妇,对三藏进礼。伯钦道:“此是家母、山妻。”三藏道:“请令堂上坐,贫僧奉拜。”老妪道:“长老远客,各请自珍,不劳拜罢。”伯钦道:“母亲呵,他是唐王驾下,差往西天见佛求经者。适间在岭头上,遇着孩儿,孩儿念一国之人,请他来家歇马,明日送他上路。”老妪闻言,十分欢喜道:“好!好!好!就是请他,不得这般恰好。明日你父亲周忌,就浼(měi)长老,做些好事,念卷经文,到后日送他去罢。”这刘伯钦,虽是一个杀虎手,镇山的太保,他却有些孝顺之心。闻得母言,就要安排香纸,留住三藏。
说话间,不觉的天色将晚。小的们排开桌凳,拿几盘烂熟虎肉,热腾腾的放在上面。伯钦请三藏权用,再另办饭。三藏合掌当胸道:“善哉!贫僧不瞒太保说,自出娘胎,就做和尚,更不晓得吃荤。”伯钦闻得此说,沉吟了半晌道:“长老,寒家历代以来,不晓得吃素;就是有些竹笋,采些木耳,寻些干菜,做些豆腐,也都是獐鹿虎豹的油煎,却无甚素处。有两眼锅灶,也都是油腻透了。这等如何?反是我请长老的不是。”三藏道:“太保不必多心,请自受用。我贫僧就是三五日不吃饭,也可忍饥;只是不敢破了斋戒。”伯钦道:“倘或饿死,却如之何?”三藏道:“感得太保大恩,搭救出虎狼丛里,就是饿死,也强如喂虎。”伯钦的母亲闻说,叫道:“孩儿不要与长老闲讲,我自有素物,可以管待。”伯钦道:“素物何来?”母亲道:“你莫管我,我自有素的。叫媳妇将小锅取下,着火烧了油腻,刷了又刷,洗了又洗,却仍安在灶上。先烧半锅滚水,别用;却又将些山地榆叶子,着水煎作茶汤;然后将些黄粱粟米,煮起饭来;又把些干菜煮熟,盛了两碗,拿出来铺在桌上。老母对着三藏道:“长老请斋。这是老身与儿妇,亲自动手整理的极洁极净的茶饭。”三藏下来谢了,方才上坐。那伯钦另设一处,铺排些没盐没酱的老虎肉、香獐肉、蟒蛇肉、狐狸肉、兔肉,点剁鹿肉干巴,满盘满碗的,陪着三藏吃斋。方坐下,心欲举箸,只见三藏合掌诵经,唬得伯钦不敢动箸,急起身立在旁边。三藏念不数句,却教“请斋”。伯钦道:“你是个念短头经的和尚?”三藏道:“此非是经,乃是一卷揭斋之咒。”伯钦道:“你们出家人,偏有许多计较,吃饭便也念诵念诵。”
吃了斋饭,收了盘碗,渐渐天晚,伯钦引着三藏出中宅,到后边走走。穿过夹道,有一座草亭。推开门,入到里面,只见那四壁上挂几张强弓硬弩,插几壶箭;过梁上搭两块血腥的虎皮;墙根头,插着许多枪刀叉棒;正中间,设两张坐器。伯钦请三藏坐坐。三藏见这般凶险腌脏,不敢久坐,遂出了草亭。又往后再行,是一座大园子,却看不尽那丛丛菊蕊堆黄,树树枫杨挂赤。又见呼的一声,跑出十来只肥鹿,一大阵黄獐,见了人,呢呢痴痴,更不恐惧。三藏道:“这獐鹿想是太保养家了的。”伯钦道:“似你那长安城中人家,有钱的,集财宝;有庄的,集聚稻粮;似我们这打猎的,只得聚养些野兽,备天阴耳。”他两个说话闲行,不觉黄昏,复转前宅安歇。
次早那合家老小都起来,就整素斋,管待长老,请开启念经。这长老净了手,同太保家堂前拈了香,拜了家堂。三藏方敲响木鱼,先念了净口业的真言,又念了净身心的神咒,然后开《度亡经》一卷。诵毕,伯钦又请写荐亡疏一道,再开念《金刚经》《观音经》。一一朗音高诵。诵毕,吃了午斋。又念《法华经》《弥陀经》。各诵几卷,又念一卷《孔雀经》,及谈苾(bì)(chú)洗业的故事。早又天晚。献过了种种香火,化了众神纸马,烧了荐亡文疏,佛事已毕,又各安寝。
却说那伯钦的父亲之灵,超荐得脱沉沦,鬼魂儿早来到东家宅内,托一梦与合宅长幼道:“我在阴司里,苦难难脱,日久不得超生。今幸得圣僧,念了经卷,消了我的罪业,阎王差人,送我上中华富地长者人家托生去了。你们可好生谢送长老,不要怠慢!不要怠慢!我去也。”这才是,万法庄严端有意,荐亡离苦出沉沦。那合家儿梦醒,又早太阳东上。伯钦的娘子道:“太保,我今夜梦见公公来家,说他在阴司,苦难难脱,日久不得超生。今幸得圣僧念了经卷,消了他的罪业。阎王差人,送他上中华富地长者人家托生去。教我们好生谢那长老,不得怠慢。他说罢,径出门,徉倘去了。我们叫他不应,留他不住,醒来却是一梦。”伯钦道:“我也是那等一梦,与你一般。我们起去对母亲说去。”他两口子正欲去说,只见老母叫道:“伯钦孩儿,你来,我与你说话。”二人至前,老母坐在床上道:“儿呵,我今夜得了个喜梦,梦见你父亲来家说,多亏了长老超度,已消了罪业,上中华富地,长者家去托生。”夫妻们俱呵呵大笑道:“我与媳妇皆有此梦,正来告禀;不期母亲呼唤,也是此梦。”遂叫一家大小起来,安排谢意,替他收拾马匹,都至前拜谢道:“多谢长老,超荐我亡父脱难超生,报答不尽。”三藏道:“贫僧有何能处,敢劳致谢?”伯钦把三口儿的梦话,对三藏陈诉一遍,三藏也喜。早供给了素斋,又具白银一两为谢。三藏分文不受。一家儿又恳恳拜央,三藏毕竟分文未受。但道:“是你肯发慈悲送我一程,足感至爱。”伯钦与母妻无奈,急做了些粗面烧饼干粮,叫伯钦远送。三藏欢喜收纳。太保领了母命,又唤两三个家僮,各带捕猎的器械,同上大路。看不尽那山中野景,岭上风光。
行经半日,只见对面处,有一座大山,真个是高接青霄,崔巍险峻。三藏不一时,到了边前。那太保登此山如行平地。正走到半山之中,伯钦回身立于路下道:“长老,你自前进,我却告回。”三藏闻言,滚鞍下马道:“千万敢劳太保再送一程!”伯钦道:“长老不知,此山唤做两界山。东半边属我大唐所管,西半边乃是鞑靼的地界。那厢狼虎,不伏我降,我却也不能过界。你自去罢。”三藏心惊,轮开手,牵衣执袂,滴泪难分。正在叮咛拜别之际,只听得山脚下叫喊如雷道:“我师父来也!我师父来也!”唬得个三藏痴呆,伯钦打挣。毕竟不知是甚人叫喊,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