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间隔年,一个女孩在游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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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黎巴嫩:枪炮和玫瑰

旅行有一个好处,让你变得简单,让你知道其实你活着有一只背包就够了。

一个用信仰划分居住区域的城市

飞越白雪皑皑的黎巴嫩山,看见了湛蓝的地中海。黎巴嫩的首都贝鲁特,就位于地中海边一片狭长的平原之上。在机场,海关人员将我请进办公室,问我是否有预订酒店,掏出之前在网上订好的旅馆的回复邮件,结果他居然真的抓起电话打去旅馆确认,要想落地签黎巴嫩,旅馆预订这一项是逃不了的。

我顺利拿到了一个月的签证,签证章是枚小小的香柏树图案。香柏树是黎巴嫩的象征和骄傲,它在《圣经》中被称为植物之王,所罗门献给神的神殿就是用香柏树建造的,这种珍贵的树木只在常年积雪的深山里生长,如今它也是黎巴嫩国旗上的图腾。

在“二战”之前,黎巴嫩一直是法国的殖民地,所以贝鲁特又有“小巴黎”之称,我从机场搭了辆中巴进城,车子穿梭在街头,我完全看不出我来到了一个穆斯林国家,或者说彻底颠覆了我之前对黎巴嫩的想象。

在国内的电视和报纸中,黎巴嫩似乎是一个战火纷飞、民不聊生的国家。我现实中看到的却完全不是这样,宽阔整洁的街道,高楼大厦,遍地摩登女郎,她们穿着丝袜超短裙,戴着墨镜,涂着大红唇,叫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以穆斯林人口为主的国家。奔驰和宝马车在满街飞驰,就连出租车都是奔驰!然而经过一个街角,我看到一栋土灰色的大楼外墙上布满了蜂窝似的弹孔,这才想起黎巴嫩曾是一个饱受战争创伤的国家。

驶过一条两边栽满绿树的临海大道,远处的海水在阳光下如宝石般闪耀,一艘巨大的游船停泊在浅滩上,我跟司机赞叹说贝鲁特真漂亮,非常现代化,司机抽着烟笑了笑,他说:“因为你在基督徒区。”我不理解,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么穆斯林区在哪?”“穆斯林都住在另外一边。”我更困惑了,这是一个用信仰划分居住区域的城市吗?贝鲁特的高物价也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之前在网上订好的,也是我能找到的最便宜的旅馆,靠近一个汽车站,床位12美金一晚。这里美金的汇率十分统一,不管在街头的哪家店换都是1美金兑1500黎镑。我上街兜了一圈,一张撒了点碎番茄和洋葱的薄煎饼就要1500黎镑,这就是我能找到的最便宜的食物了,公交车坐一次也是1500黎镑,慢如蜗牛,当地人出行都是拼出租车,坐一次2000黎镑。然而拦出租车很有讲究,我初来乍到,完全摸不通贝鲁特的交通规则是什么,我要去埃及大使馆,站在冷风中拦了一个小时车,都没有一辆车肯载我。我向一个穿着黑色大衣有着披肩长发的年轻女孩求助,我刚准备开口,她就说了个响亮又标准的“Yes!”好像一直在等待着帮助我。

她带着我走到一个上坡口,帮我拦车,一直看着我上车她才高兴地挥手离去。我这才明白了,原来刚才我拦车的方向和我要去的地方是反方向,所以才没司机肯载我,如果不是这个女孩子帮我,凭我的智商恐怕要在街头站到天黑吧。

到了埃及大使馆门口,司机突然开口说:“你要给我4000。”“什么?你刚才不是说2000吗?”我学他刚才的样子伸出两个指头,他也伸出两个指头晃着说:“这个意思是指两个2000,就是4000。”我心里哼哼冷笑,你以为我在印度都是白混的吗?跟印度的出租车和三轮车司机打过交道后我就养成了攒零钱的习惯,说好多少钱就奉上多少钱,一分钱不多给,不然就有可能拿不回找零。

我掏出2000黎镑丢给他就下车了,他气呼呼地在车里叫骂。

贝鲁特的埃及大使馆比印度的友善多了,填表交钱,签证费50000黎镑,一个女工作人员说:“明天下午来拿签证。”

第二天中午我就奔了过去,为了省500黎镑我决定坐公交车,结果从旅馆到埃及大使馆,出租车20分钟的路程,公交车却绕城一周,足足开了一个半小时,绕得我的心都碎了。

我准时到了使馆,拿到护照后就迫不及待地翻开看,一张埃及签证整齐地贴在护照页上,内心顿时百感交集。我是在尼泊尔生起的去埃及的念头,我甚至打算好了游完埃及就回国,然而一张签证让我折回了印度,最后阴差阳错来到了黎巴嫩。黎巴嫩和埃及并不接壤,我似乎还有很多个国家要穿越。我想这就是旅行,你不能去期待一切都如你的计划,你只能去迎接意外,虽然要走更远的路,但我也看见了更多的风景。

让人吐血的生日午餐

沿着贝鲁特往北30公里,就是黎巴嫩最古老的城市毕卜洛斯,这是一个海滨小镇。车子沿着美丽的地中海开啊开,看得我如痴如醉,一不小心就坐过了头,坐到的黎波里去了,又折回来。我走到海边去问路,几个人头戴着遮阳帽坐在礁石上钓鱼。

我问他们:“有鱼吗?”他们很紧张地回答:“没有。”可能我看起来就一脸很饿的样子吧。

两个年轻的女孩子正在浅水里扑腾,一个裹上毛巾走上岸,给我指了古城堡的方向。

古老的腓尼基人在7000多年前就来到了这里,十字军的铁蹄又从这里踏过,如今他们的村庄和城堡都已成了一片废墟。虽然旅游攻略里将古城堡介绍得绘声绘色,然而我真心不觉得它好看,甚至对它有点失望。

毕卜洛斯街头十分繁华,优雅的花店和咖啡馆林立,想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就进店去喝了杯咖啡吃了块三明治,三明治一块4美金,咖啡3美金,合人民币都快到50块了,吐血。又去买菜,4个土豆3个鸡蛋,人民币11块钱,又吐血,刚从印度出来的人面对这种物价真是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路边停满了宝马和奔驰,黎巴嫩人似乎除了这两个牌子就不开别的车了,资料显示黎巴嫩的人均汽车拥有量居世界前列,平均每3人就有一辆汽车。

在回去的车上,司机问我是哪里人,我说中国,他突然吐出一句中文“:中国好地方啊。”我一惊,原来这个开车的年轻人在义乌做过生意,他不停地跟我夸中国人如何如何聪明如何如何勤劳,夸得我差点生起了一点大国心态。

车子经过一座立交桥,桥下停了一辆坦克,一个士兵拿着望远镜在张望,昨天我在路上还看到结队驶过的装甲车,难道战争的创伤就是永远的战备状态吗?

“那么之后你打算去哪里呢?”司机问我。我头一歪,想了想,黎巴嫩的物价太高了,我已经萌生了去意。“去叙利亚。”我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大叫一声:“你疯了吗?”这几天每当我告诉别人我准备去叙利亚,一般都会得到这种反应,“你知道那边现在每天死二十来个人吗?”

我心里一沉,叙利亚政府军和反政府军的矛盾自年中爆发,到现在愈演愈烈,传闻说内战一触即发。虽然我对叙利亚的局势动荡早有耳闻,但不知道事情已经严重至此,希望这只是个谣言。

“可是要走陆路只有这一条……”我回答。“你可以飞到约旦去!”

下车后,他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又嘱咐了一遍:“太危险了,不要去叙利亚!”

我在旅馆的厨房里煮土豆,一边思考去叙利亚的问题,奇怪的是,我完全没有考虑危险与否的问题,我之所以要去叙利亚,只不过是因为这是陆路过境最便宜的方式,从贝鲁特飞约旦要300美金,但坐汽车到大马士革只要12美金。我并非寻求刺激故意要去穿越一片战乱之地,而是我内心有一种对省钱的执着,说白了就是,我穷。还有,我认为人们一定夸大了某些事实,我总觉得叙利亚的情况应该没那么糟。

回到房间,发现多了两位室友,一个红发头的爱尔兰女和一个金头发的德国女,两人看起来都三十多岁的样子,正坐在床头悠哉地喝红酒。我感叹来到黎巴嫩后连背包客的档次都变得不一样了,我端着一盘土豆坐在她们对面显得极不和谐,来到贝鲁特后我连一瓶水都没买过,都是用电热杯把自来水煮开了喝。

爱尔兰女叫珍妮佛,长居土耳其,这次和她的闺密德国女玛琳来贝鲁特游玩。玛琳一直在沙特工作。

“来到贝鲁特感觉轻松多了,在沙特,他们甚至不允许女性开车。”玛琳说。我们讨论起了伊斯兰世界里女性的地位问题,原来在沙特,女性是没有权利考驾照的,我说那黎巴嫩真是开放自由多了,我在街上甚至没有看到一个包头巾的女人。

“那是因为你没有去南部。”玛琳打岔说,南部相对比较传统。“你接下来去哪里?”玛琳问。“哦……我啊,我去叙利亚。”我说。

“你一定是疯了。”玛琳说着,偷偷瞄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好像我是一个神经病。我就知道她们会有这种反应。

第二天一早,我跟珍妮佛一起坐车去巴尔贝克神庙,珍妮佛领着我去车站边上的一个咖啡摊,卖咖啡的老头看到珍妮佛来就咧着嘴笑。“他从来不收我钱。”珍妮佛偷偷跟我说。

煤气炉上架了一个铜壶,把咖啡煮沸,还加了丁香豆蔻。咖啡粉是不过滤的,直接沉在杯底,喝完真的是嘴里留香啊,我敢说这是我近年来喝过的最好喝的咖啡。我们喝完准备掏钱,老头装作生气的样子把我们赶走了。

世界上的疯子不止我一个

巴尔贝克神庙在黎巴嫩东北80公里处,这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古迹之一,公元前3000年,迦南人修建了这座祭祀太阳神“巴尔”的庙宇,贝克的意思是“城”,巴尔贝克就是“太阳城”的意思。后来腓尼基人来了,又后来凯撒大帝来了,再后来奥古斯都皇帝来了,历史不断变迁,神庙不断扩建,从奥古斯都皇帝后,又经过了300多年的扩建,终于建成了规模宏伟的巴尔贝克神庙群。而当我走到它面前时,神庙已残破不堪,到处是倒塌的石梁和残柱。

顺着台阶走上主神殿,这里曾祭祀着罗马诸神,神殿的主体并未坍塌,随地散落着精美的雕刻,我完全可以想象它当年的辉煌,神殿对面,六根宏伟的断柱在废墟上冲天而起,荒芜的院子里一棵香柏树,仿佛在静静地诉说着沧桑。

从巴尔贝克回去的车上,司机不停地狂抽烟。黎巴嫩的司机们似乎个个烟不离手,珍妮佛非常讨厌烟味,她一直冲着司机抱怨,嘴里不停蹦出“糟糕”、“粗鲁”这几个词,司机反正也听不懂,完全不理会她的碎碎念。珍妮佛显得很不耐烦,她问我什么时候去叙利亚,我说我明天就坐车走了,她听了靠着车窗陷入沉思。

窗外闪过大片的平原,平原上一排排低矮的棚屋,四处悬挂着一些破衣物,用栅栏围着,栅栏外停着几辆大卡车。我从未在黎巴嫩见过如此破烂的景象,问同车人这是哪里,同车人回答:“这是巴勒斯坦难民营。”

自巴以冲突爆发以来,黎巴嫩建了十几个难民营,收留了近60万流离失所的巴勒斯坦人,这是阿拉伯人之间的同胞情谊吗?然而这些巴勒斯坦人在黎巴嫩是得不到教育机会的,很多人就在条件艰苦的难民营里出生,他们不能去上学,也不可能得到一份工作,他们没有未来,就只是在难民营里活着而已。

如果让我用两个词去比喻黎巴嫩,我想那就是:枪炮和玫瑰。晚上回去收拾行李,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只有一条裤子了,从三月份到现在,我就只背一只27升的包,为了不负重,从不买多余的东西。我现在T恤就三件,外套只有一件,以前总是这也想要那也想要,衣服总是想要新的,看到别人有新手机自己也想要,现在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旅行有一个好处,让你变得简单,让你知道其实你活着有一只背包就够了。

玛琳回沙特了,珍妮佛看着我收拾包裹,显得坐立不安,她一直说:“真是疯了,真是疯了。”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冲了回来,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说:“我跟你一起去大马士革。”

“你怎么改变主意了?”“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去大马士革挺酷的。”她耸耸肩。看来这世界上的疯子不止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