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花枝招展的女孩,把目光投向了她们的邻居:王克飞和顾寿云。顾寿云借机向黄君梅表达了仰慕之情,称赞她在泳装比赛上的表现令人惊艳。
黄君梅也不谦虚:“这泳衣是我姑姑从法国带来的最新款。洋人在海滩上不都这么穿吗?不知道那些报纸为什么大惊小怪。”
“没错,既然选了西方路子搞选美,就应该把思想放开一些。”顾寿云附和道。
黄君梅转过头,又对她的朋友们说:“我就知道她会反对,所以骗她会穿另一件,是上场前临时换上的。后来她看了报纸,气坏了,威胁要取消我的选美资格。”
她们都听明白了她说的是后妈黄太太,仿佛这是个好笑的笑话,都笑了起来。
“您是那个探长叔叔吧?我们听黄君梅提起过您,”其中一个长着娃娃脸、嗓音稚嫩的女孩对王克飞说道,“您长得有点像那个谁?哎呀,忘记名字了,”她转头向另外几个人求助,“就是我们今天看的电影里那个。”
“克拉克·盖博,”一个短发女孩回答,“如果啊,加那两撇小胡子。”
大家哄笑起来,只有王克飞一脸窘迫。
“四位小姐都在念书吗?”顾寿云问。
“我们都是震旦女子文理学院的学生,只是不同学科的。”
“震旦是个好学校啊!”顾寿云称赞道。
他又低头对王克飞小声介绍道:“震旦最早由美国天主教圣心会创办,既有中学,又有大学,全部英文授课,还教各种社交礼仪,是培养名媛的地方,董竹君、梅兰芳什么人的女儿都在那里念过。”
“唔,陈海默也是那个学校的……”王克飞忍不住接了一句话。
“那么说,你们都是陈海默的校友咯?”顾寿云转头问这四个女孩。
没想到,她们面面相觑,陷入了沉默,显得并不很乐意谈论这个名字。隔了一会儿,那个娃娃脸女孩才回答:“她是我们学校的,但平时总是独来独往,我们都不是太了解她。”
“如果信上是真的,那她肯定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才会……”短发女孩对其他人说道。
“信?什么信?”王克飞问。
他注意到,黄君梅的腿挪动了一下,似乎在桌下踢了踢短发女孩。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女孩们都低头拿吸管啜饮冰可口可乐,不再吱声。
话题一会儿转到了她们今天下午看的电影上。娃娃脸女孩便和顾寿云热切地聊起了她们感兴趣的演员朱迪·嘉兰的电影《哈维姑娘》。
不一会儿,他们挽着手进入了舞池。
“王探长,我能邀请您跳个舞吗?”一个女孩站了起来。她长得又瘦又高,脖子很长,像一只鹤。自从见过了陈海默后,王克飞便吝啬对其他女生用“美”字了。
王克飞拒绝:“我不会跳舞。”
“怎么可能不会呢?”那女孩很失望,双手抱胸怏怏地坐了下来。
“好了,好了,他明显对你没兴趣,”黄君梅不客气地说道,“我们还是玩占卜游戏吧。”
黄君梅拿起桌上的一副扑克:“我可以算出来,你们生命中的人对你们究竟有什么意义。”
“好啊,好啊。”像鹤一样的女生又立刻活跃起来。
王克飞是从来不信这些玩意的。萧梦以前常去庙里烧香,可怎么拖他,他都不愿意去。
黄君梅在桌子上摊开一副纸牌,把大小鬼和二到六的数字从中间挑走,只剩下了七以上和字母的扑克。她把牌洗好,又一张张按顺序排好。
王克飞只是晃着手中的酒杯,看着黄君梅摆弄。
“王探长,您先开始吧。”
他笑笑:“我在一旁看看就行了。”
“不行,每个人都必须参与,”黄君梅霸道地说,“请你想一个你想占卜的人,把那个人的岁数和你的岁数相加,然后告诉我那个相加数字的个位数吧。”
王克飞盯着这些光滑的纸牌。陈海默,是第一个蹦入他脑海的人。或许他现在脑海里只有她。
他记得陈逸华说过,陈海默今年刚好二十岁。他今年三十六。两者相加应该是五十六。
“六。”他说出这个数字时有点心虚,眼睛不敢抬,仿佛怕被黄君梅和她的伙伴们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因为第一张是0,第七张才是6,”黄君梅把手指挪到第七张牌,是K。
“K?”王克飞问。
黄君梅“嗯”了半天后说:“你对‘K’情意深重,可惜啊,这个人只是利用你。”
“噢,是吗?”王克飞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她的前半句也许说对了,自己对海默是有感情,可是后半句……死了的人还怎么利用我呢?
“这个‘K’是谁呀?”
“对呀,是谁呀?”
“第一个拿来算的人,肯定是女朋友吧?”
女孩们纷纷问。
“只是一个朋友。”王克飞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么,准吗?”黄君梅看了看王克飞的脸色,问。
王克飞不置可否地笑笑。
黄君梅收起扑克,洗牌,重新铺展开来:“再想一个人,说一个数字试试。”
也许这个占卜不适合死去的人,我应该换一个活着的人再试试。王克飞想到了顾寿云。他今年是四十四岁了。
“0。”
零就是第一张牌。是J。
“这个人很矛盾。他既是友,又是敌。但是,你接下来需要他的帮助才能摆脱困境。”
既是友,又是敌,需要他,困境?王克飞抬头望望舞池,顾寿云正在忘情地搂着女大学生跳舞,他不时在她耳边说着什么,逗得她笑得花枝乱颤。
王克飞耸了耸肩,依然保持了怀疑的神色:“你这个占卜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到了明年,我和那个人的岁数都长了一岁,相加的结果不是变了么?”
“这并不矛盾呀,”黄君梅一本正经地说道,“占卜的只是某一时刻的状态。世间万物都在变化,到了明年,您和那个人的关系又不同啦。”
这听起来好像也有道理。
“王探长,您别不信,有时候啊,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可能还真的不如这一副纸牌呢。”黄君梅老气横秋地说道。
是啊,“准不准”,我们时常都是拿别人给我们的回答和我们心中早已埋藏的结论做比较的。什么是标准答案,也许早已预设好了。如果换过来呢?如果这副牌揭示的才是标准答案,只证明了我们的感觉不准呢?
“不如试试你们俩吧。”那个爽朗的短发女生突然伸手抢过了纸牌,“我来。”
王克飞有些犹豫,但黄君梅却兴致很高。
“您是三十六,我是十九,那么加起来的个位数就是五。”黄君梅胳膊肘撑在桌子上说道。
王克飞点头认可。
第六张牌是7。黄君梅没说话。
“‘7’是什么意思?”王克飞问。
黄君梅和那个短发女生对视一眼,突然爆发出笑声。
这时,顾寿云也跳完舞回来了,追问大家,为什么桌边的女孩笑这么开心,只有王克飞一脸茫然,是不是他们又欺负了老实的王探长。
女孩们交头接耳。最后,满脸红光的娃娃脸对着顾寿云耳语了一番,顾寿云听后,也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为了配合他们,王克飞假装抗议道:“我才是玩游戏的人,却没一个人告诉我答案。这不公平。”其实,他压根没有兴趣知道7究竟代表了什么。
“相信天意!时间会告诉您答案的!”短发女孩大声笑道。
后来,其他人继续玩占卜、跳舞,玩得十分尽兴。只有王克飞心不在焉。他满心急切地想知道,她们刚才提到的那封“信”是什么。
结束后一行人一起出门时,王克飞望见了趴在方向盘上打瞌睡的小陈。他已经在闷热的车上等了四个钟头,又不能回去睡觉,可见这保护选美小姐的差事不如想象中那么美好。
“请留步,黄小姐。”王克飞追了上去。
黄君梅的女伴们都笑开了:“王探长还不死心呢!他还想知道‘7’是什么意思!”
黄君梅笑意盈盈地看着王克飞,问:“还有什么事?”
王克飞等待其他女孩都走开后,才问道:“黄小姐能给我解释下刚才你们提到的信吗?”
黄君梅的脸上笑容撤走了。“信?”她装作不明白。
“黄小姐,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王克飞严肃地盯着黄君梅的脸,“是有关陈海默的信。”
隔了片刻,黄君梅才吐出一句话:“陈海默收到过一封信。”
“什么样的信?”王克飞急着问。
黄君梅似乎同情地望了一眼王克飞,回答:“倘若我找到了,我会拿给您看的。”
“你先跟我说说。”王克飞以商讨的口气说道。
“不,”黄君梅拒绝了,“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这封信,恐怕您是不会相信我的。”
晚上回去的路上,王克飞坐在车上一声不响,满脑子想着这封信。可顾寿云却拿王克飞开玩笑:“你知道那个‘7’代表了什么吗?”
王克飞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也和这些小孩一样信这些玩意呢?”
顾寿云大言不惭地回答:“这证明我的心态比你年轻。”
不管王克飞有没有兴趣听,他都公布了答案:“这个‘7’啊,代表你会跟着黄君梅走的。”
“我跟她走?”王克飞的鼻子发出了一声轻笑。他现在才确信,这个占卜纯粹是胡闹的。
“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有好感。但是你玩玩可以,可别太当真了哦。”顾寿云小声说道,“刚才跳舞的时候,媛媛告诉我,黄君梅男友一大把,感情生活混乱,伤了不少男人的心啊。”媛媛就是刚才那个长着娃娃脸、说话娃娃音的女孩。
女孩间无非就是背地里互相议论,王克飞对此不以为意。
“其实有些漂亮女人和男人一样,有征服欲,喜欢看别人为自己神魂颠倒。你这人一向用情太深,我怕一个丫头只是寻求刺激,和你玩游戏,你却陷进去了。”
放心吧。王克飞在心底说,我可是一点玩游戏的心情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