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飞派老章组织人出去寻找陈海默,自己则去陈家等消息。他以前曾幻想过去陈海默家做客的情景,但绝对没想到竟会是在这种情况下上门。
陈逸华把王克飞请进屋后,两个人默然相对。王克飞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不敢动静太大,而陈逸华则一直背着手,在客厅里焦躁地来回踱步。
有时候,他会喊一声:“梅姨,加水。”
一个约莫五十岁的女佣会走出来,给王克飞加茶水。她的眉头紧锁,一直闭嘴不说话,连走起路来都是静悄悄的。
陈家算不上豪华,但很有艺术格调,深色木家具间装点着不少艺术品,有精美的瓷器、绢花、油画和刺绣。王克飞环视客厅,一只闪亮的黑色大钢琴放在一角。靠墙的书架上摆放了陈海默少女时代和近年的照片。其中一张大约是她得了什么钢琴比赛奖时拍的:她的一手举着奖杯,明眸皓齿,容光焕发。
墙角一只古典大立钟指向上午十点半。在这令人尴尬的沉默中,指针每挪一下位置都会发出令人心悸的响声。
王克飞又把目光移到正对自己的那面墙上。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相片,上面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半身像。她长着宽厚的下巴,相貌敦厚,眼神慈祥。
看到王克飞在看照片,陈逸华也回头望了一眼,对着照片叹了口气道:“这是我的亡妻美云,四年前因为事故去世了,如今就只剩我和海默相依为命。”
“陈教授,你请坐下来,”王克飞说道,“帮我一起好好回忆一遍陈小姐昨晚临出门前的举动,哪怕任何一个小细节也不漏掉。”
陈逸华这才在王克飞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们一起吃了佣人做的晚饭,和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吃饭时她还聊起,最近她正在练习勃拉姆斯的一个钢琴曲,但有个地方老是把握不好,问我该怎么办。吃完饭后,她练了一会儿琴,我在客厅里看书。七点左右,她突然告诉我,她想趁着晚上天凉快,去外面附近散散步。我让她去一下就早点回来。她让我早点上楼睡觉,不用等她……如果非说不正常,细想一下,她昨晚临出门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再见了,爹’。她过去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和我告别……”
“她最近一段时间,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
“没有,”陈逸华确定地说,“她自从上个月报名参加选美后,确实忙了不少。但她仍旧每天晚上按时回家,如果有什么特别安排,也一定会提前通知我。”
“你听陈海默提起过,在学校里或者选美小组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吗?”
“要说好朋友……可能黄君梅算一个吧。她们中学是同桌,大学是校友,只不过一个在英语系,一个是经济系。现在又一起参加选美。”
“就是选美组织者黄太太的女儿吧?”
“是啊,”陈逸华愁眉苦脸地说道,“但是,昨天晚上默默没回来,我就去黄公馆找过她了,她也并不知道默默在哪儿。”
“我能看一下陈小姐的房间吗?”
陈逸华带他去海默的房间。
陈海默有锁房门的习惯。陈逸华翻箱倒柜了很久,才找到一把能用的钥匙。陈海默的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柜、一把椅子和一个普通的五斗柜。屋子里没有过多的装饰。床单、枕头、窗帘都是简单的浅蓝色。书桌和五斗柜上任何摆设都没有,常见的笔筒、镇纸都见不到。房间单调得不像是一个女孩子的房间,甚至都不像是有人住过。
三点多的时候,警员们陆续一个个从外面回来了,他们找过了学校、公园、河边、旅馆、咖啡馆、电影院、要好的同学家……全都一无所获。每回来一个人的时候,王克飞都觉得心又往下沉了一点点。
等在陈家已经没有意义。王克飞留下一个警察照顾陈逸华,自己回到了上海黄浦警局刑侦科,让秘书给上海市各个警局打电话,描述陈海默失踪的时间和外貌特征。
在等秘书打电话的时候,王克飞坐在一旁揉着太阳穴。他的头很痛,说不出为什么,他觉得海默的失踪仿佛和自己有干系似的。怎么会这么巧,自己喜欢她,她就失踪了呢?会不会是自己的错呢?如果她是离家出走,她回望我的那一个眼神又有什么意思?
打了五六个电话,打到普陀警局的时候,秘书按住听筒对王克飞说:“科长,人可能找到了。”
王克飞赶紧坐起来接电话。电话里的警察说:昨天夜里十点多钟的时候,封浜村附近的铁轨上发生一起火车轧人的事故。死者是一个年轻女子,身高、穿着和其他特征和他们找的人一模一样。
王克飞一对时间,正好是陈海默离开家以后两个小时。他倒吸一口冷气,握听筒的手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