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珊趴在客房的窗子上,挑着眉目,望着远方,正是佳人倚轩窗,非画却胜画,相比之下,她的妹妹皇甫瑶或许是年纪尚小,无论是五官体态还是形容举止都比皇甫珊差了好多,皇甫珊看得累了,嘴里念叨着:“她去南边了,该是华夏宗的方向吧,普天之下的第一道人岁尘子,与娘亲可是有很深的交情呢。”
皇甫瑶支楞着脑袋听着,眼睛里一片乌黑,这样看去倒使人觉得她的眼睛与皇甫珊的一双明媚眼眸极是相像,听着姐姐不住地提起娘亲,或许是唤起了皇甫瑶的一些记忆,只见她歪着头,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指着皇甫珊,哇哇哭道:“姐姐我想念娘亲了,我们回家……”
皇甫瑶走到皇甫瑶身边,蹲下去,擦拭着皇甫瑶豆粒般的泪珠,声柔如云,“瑶儿你要记得,娘亲是被人害死的,这世上的坏人好多好多,我们的飞雪杨花宫美如仙域,但娘亲就是在那里被人害死的,我们找到仇人,将她带回去祭奠娘亲好不好?”
皇甫瑶想用手揉一揉眼睛,却被皇甫珊轻轻地阻止了,丝绢划过,花香四溢,在姐姐拿出的丝绢上,皇甫瑶似是又闻到了娘亲的味道,待皇甫珊为她擦拭干净脸庞后,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亲意,她的声音很是稚嫩,听上去极是无邪:“瑶儿都听姐姐的,娘亲说姐姐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皇甫珊将妹妹搂在怀里,媚眼一酸,珠泪涌出,但那双倾倒众生的眼睛之中很快就变得无比凶狠,在这世上她只有这一个妹妹了,娘亲死了,此仇不报便枉活一世了。
不久之后,皇甫珊姐妹在众人瞩目之中踏出客栈,她们的坐骑是三尾火狐,是北方一种较为常见的脚兽,日行二百余里,偏偏这对火狐媚眼斜生,举止优雅,再加上皇甫珊姿色倾城,凡是看见她们的人皆会停下手里的活计看上半天,不少人满口啧啧称绝之声:“真乃天仙下凡。”火狐踏雪,仙衣飘舞,皇甫珊循着张岚晶的踪迹,一路芬芳而去。
行走了大约两个时辰后,天边的斜阳缓缓地落下,皇甫珊环顾四周,天气越来越冷,雪花逐渐飘舞起来,但四周一片茫茫,丝毫看不见个安身之处,皇甫珊心中有些着急,想自己因为长年修炼“玉女长生诀”,不说是寻常寒冷,即便是极北荒地的风寒也奈何不了她半分,只是皇甫瑶年纪幼小,虽是有些玉女长生诀的底子,但毕竟修为不深不精,若是挨了冻,感染了风寒,那可真是叫她追悔莫及了。念及此处,她便侧过头去看了看皇甫瑶,只见她裹着厚厚的裘衣,双手紧紧地抓着身下的坐骑。头上的兜帽捂得极是严实,只露出一双滴溜溜打转的眼睛。皇甫珊笑了一下,心想这小丫头倒也真会照顾自己。正在心中暗自欣慰之时,就在这如血残阳的风雪之下,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随着雪花缓缓飘落下来,皇甫珊雪花一般从火狐身上飘落下来,皇甫瑶见了,也想像姐姐一样轻轻盈盈地落下来,于是双腿用力,小腰一拧,却是端端正正地从火狐身上栽了下来,好在地上雪花柔软,她的头上又包裹得严实,所以皇甫珊只是在地上怔怔坐了片刻,然后扶了扶歪掉的兜帽,就圆滚滚地站了起来,皇甫珊看到妹妹这幅滑稽样子,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但是与此同时,她又不得不凝神应付即将到来的危险——杀气越来越近了。
皇甫瑶支支吾吾了半天,忽然指着前方说:“姐姐快看呐,那是什么?”
皇甫珊循着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矮小的影子,举着一把巨大的兵刃,正慢慢地走过来,待能看清时,皇甫珊方才发现,原来那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童,双手举着一把与其身量极不相称的巨斧,那小孩童双眼赤红,虽然体量尚小,但是显然力大无比,皇甫珊只凭目测便断定那巨斧的材质远胜过平常的红铜黑铁,其重量自不必说,便是抵上十余个一样大小的斧头怕也是绰绰有余。而且那小孩童的身上正散发出她从未见过的杀气,她说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冥冥之中仿佛有无数恶鬼正在她周身发出刺耳的尖叫,杀气汇成的无数爪牙伸向她,仿佛要将她拖入九幽地狱方才罢休,皇甫瑶皱了皱眉头,心中闷了一口气,心想这小孩童倒真如一个小怨灵一般,正在这时,只见皇甫瑶却抓起地上的一团雪,揉了又揉,然后狠狠的朝那孩童扔了过去,皇甫珊吃了一惊,皇甫瑶却一骨碌躲到她身后去了。
那孩童正是午天一等人正在拼命寻找的纳兰无忧。
却说纳兰无忧小小的脸颊上挨了一下,却好像是被惊醒了一般,赤红的眼睛逐渐恢复了过来,然后他怯怯地看了看皇甫珊姐妹,将巨斧扔在地上,边用一只手拖着,一边走向她们,怯怯问道:“我好饿,你们有吃的么?”
皇甫珊与皇甫瑶面面相觑,皇甫珊自认为,即便这孩童有多么神勇也断不会是自己的对手,同时她也在心中默诵着玉女长生诀,体内的元气流通各脉,而就在体内真气流转,四肢灵动,气力倍增之时,岂料皇甫瑶的一个雪团竟消去了他满身的怨念杀气,当下皇甫珊只得小心翼翼地调动穴脉,凝神面对这个诡异的小孩童。
纳兰无忧又怯怯地问道:“那个美丽的大姐姐,你们有吃的么?”
皇甫珊还未开口,皇甫瑶倒是喊了出来:“先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坏人,我们再给你吃的。”
皇甫珊暗自笑了笑,却听得那小孩童爽声爽气地说道:“我叫纳兰无忧,我……”纳兰无忧支吾了几下,继续说道,“我不是坏人,我只是饿了。”
皇甫珊冲纳兰无忧招招手,纳兰无忧眼睛一亮,啪啪啪地踏着小碎步跑了过去,只见皇甫珊轻笑一下,接着从随身携带的小背带里取出两个白花花的馒头递给纳兰无忧,纳兰无忧一把扔下巨斧,捧起馒头就吃,吃了几口后突然脸色涨红,想是吃得太急噎住了,皇甫珊急忙取下火狐身上的水壶,刚刚准备递给纳兰无忧时,却见到纳兰无忧抓起地上的雪一口吞了下去,当下心里自然是吃了一惊,一旁的皇甫瑶咕咚地咽下口水,也学着纳兰无忧抓起地上的雪放入嘴里,皇甫珊连忙拍了皇甫瑶一下,又瞪了她一眼,说道:“这个吃不得。”
纳兰无忧嘴里忙着,眼睛却眯成一条线,他自幼便是吃着雪水长大的,因而对这昆仑山界内的雪,纳兰无忧总是怀着深深的敬仰与感激的。
片刻工夫后纳兰无忧就吃光了手里的东西,只见他两只手倚着雪地,腆着肚子,惬意地闭着眼睛,漫天的飞雪擦过他小小的脸庞,借着微光,皇甫珊仔细观察着纳兰无忧,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皇甫珊的娘亲就告诉她,这世间越是薄情的男子长相就越是俊美,男子的眼睛是藏不住任何秘密的,一双桃花眼加上一头微微卷曲的黑发,那样的男子最是下流。皇甫珊看得出来,眼前的孩童眉目聪俊,乌发微卷,小小年纪已然一副美男子的身架,不过虽是如此,这小孩子倒真是越看越讨喜,想来皇甫瑶也与他年龄一般大小吧,却着实不如这孩童耐看。
皇甫瑶似是对纳兰无忧颇有好感,竟与他一同坐在地上,手中把玩着洗洗的雪粉,不时的给纳兰无忧身上撒上一些,最后竟然撒到他脸上去了,纳兰无忧这才睁开眼,眉眼之中尽是笑意,只见他用手捏了三个大小相当的小雪球,接着扔起一个,又用手中的雪球投中,雪沫纷纷扬扬地洒下来,皇甫瑶咯咯地笑着,纳兰无忧重复着这个简单的小把戏,皇甫瑶总是会发出恍如岔气的笑声,皇甫珊呆呆地看着玩的正欢快的两人,心想自己想尽办法也没让妹妹这般欢快地笑过,想来还是一般大小的孩童与她一起玩耍方才有趣。想到这里,她会心地笑了笑,对纳兰无忧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皇甫珊正欲骑上火狐与妹妹一同离开,却见皇甫瑶极不情愿,哄都哄不开,最后皇甫珊只得拉下脸来呵斥了一下她,皇甫瑶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纳兰无忧,纳兰无忧拍了拍身上的雪,拖着巨斧跟着皇甫珊姐妹,皇甫珊笑着对他说:“小弟弟快些回家吧,晚了你娘可是要打你的。”
话音刚落,纳兰无忧就呜呜地哭了起来,这一哭不要紧,皇甫瑶也仿佛被勾着了一般跟着他一齐哭起来,皇甫珊顿时手足无措了,对这纳兰无忧哄也不是骂也不是,纳兰无忧哭噎着说:“我娘亲早就过世了,我也找不到家了,姐姐你就让我跟着你吧。”
皇甫珊心里一软,但又顾及到纳兰无忧来历不明,那柄巨斧更是诡异,若是就这般不明不白地带上他,在这乾坤宗地界惹出什么麻烦可就当真是不妙了,但是把一个十来岁的孩童独自丢在这寒冷逼人的雪野之中,莫说别人,自己都感到寒心,思来想去,皇甫珊还是决定带上纳兰无忧,一则即使他发生异常,凭借自己的修为带着妹妹全身而退应该不成问题,再者想来这孩子应该是这昆仑山地域之内的人,对这里的山雪情况应该是较为了解的,说不定可以帮上自己。
纳兰无忧一听见皇甫珊愿意带上自己,高兴地差点跳起来,就这样,他与皇甫瑶同乘一匹火狐,而就在他举着巨斧,期待着火狐飞奔之时,却见那火狐蹒跚地迈着步子,仿佛支不住他们一般前仰后倒,皇甫瑶拍了拍纳兰无忧的脑袋,说了句:“你的斧头太重了,阿狐走不了的。”纳兰无忧挠挠头,思索片刻后,只好一手紧紧地抓着皇甫瑶,一只手继续拖着巨斧,地上积雪颇厚,巨斧滑起来倒也还顺溜,火狐这才踏着雪飞奔起来,皇甫瑶不时地发出咯吱咯吱地笑声,皇甫珊看在眼里,心中高兴却也怅然,自从娘亲走后,皇甫瑶许久都不曾这么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