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陆解梦在睡梦中体会死亡的感觉的时候,现实中,她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本来因为钟铃兰肉身的脸色恢复正常,而显得有些松了口气的钟骞和二缺立刻就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二缺心惊胆战的拿手指在陆解梦的鼻子下探了探,随即就飞快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
“没呼吸了?!要死,不会这么灵验吧?”他急的直接在病房里面打转,走了两三圈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连忙抽了自己的嘴巴几下,“呸呸呸,我没说!我没说啊!解梦妹子啊,你可千万把持住啊!”
“二缺,头晕。”钟骞终于在二缺转了二十几圈之后开口了。说实话,他本来都在想对策了,但是一见到二缺跟没头苍蝇似得瞎转悠就觉得自己的思维全都被他绕进去了。二缺被钟骞这么一说,愣在那里,半晌才开口:
“我没事啊。”那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让人恨不得上去抽他几下。可是,钟骞却不是这样的人。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才回答刚刚二缺那脱线了一般的话:
“我说我头晕,你别转了。有办法。”钟骞终于在二缺继续二下去之前阻止了他。二缺一听钟骞有法子,直接几步跨过去,扯住钟骞的衣服:
“我说你有法子你也赶紧的呀,要是解梦妹子真的挂了,有法子顶个屁用啊!”二缺半拖着钟骞来到陆解梦的跟前。钟骞被扯得衣领勒住了脖子,只有拍开了二缺的手:
“你这么急也没有用,必须等到她自己反应过来,我才有办法,不然没救。”钟骞重新获得了新鲜空气之后,才这么告诉二缺。二缺顿时有些泄气——他知道钟骞这么说肯定不是夸大其词。因为陆解梦回不来,他妹妹也别想回来,所以钟骞肯定是最想救陆解梦的那一个人。
这边,二缺因为钟骞的话而垂头丧气,另一边钟骞却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似曾相识。一时之间整个病房安静的只能听见或沉重或微弱的呼吸声。
而此时,陆解梦却依旧没有从溺水的错觉中醒悟过来。她只觉得,如果这样一直沉睡下去,她就再也不用管了。不用每天提心吊胆——自己是否会在日常的睡梦中一睡不起。不用再去管,上一次被钟骞救了之后自己发现的蛛丝马迹。不用去理会,是否有另外一个孤儿,被陆家养大,然后变成入梦师,然后生命止步于三十岁……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很沉,不想再去思考,全身都已经冻结,仿佛就这样可以一直安逸的沉睡下去。直到——那个白衣女鬼一头乌黑的长发,缠住她的脖子!
那一瞬间,她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黑色的眼眸对上了那个女鬼白色的眼球……眼光犹如实质的出窍的利刃一般,直透女鬼的眼底……这样犀利的神色让女鬼蓦地一惊,居然稍稍后退……也就是这样的情况,让陆解梦忽然醒悟——
要是说之前的神色只不过是一种生命被外来生物威胁的条件反射,那么她现在已经很清楚了,那个家伙是打算要拖她当水鬼,自己好去地府转生!
“你的如意算盘打的挺不错的嘛!”陆解梦扯了扯嘴角,总算是克服了自己现在沉溺在水里的错觉。灵魂体终于适应了现在的环境。她顺手扯掉了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乌黑发丝,顺带还扯疼了那个女鬼的头皮。
“你……”见到陆解梦这样的反应,她哪里还有不知道陆解梦身份的道理。她一面暗自咒骂自己太过心急,一面又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对着陆解梦求饶,“这位大人,小女子错了,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立刻就送您离开。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打散了小女子的魂魄……”
虽说她装出一副可怜模样,可惜那眼珠子却让人觉得甚是惊悚,再加上那细长的摩擦音,让人听着只觉得寒毛直竖,说不出的不自在。陆解梦自然也就不会被她所谓的“弱不禁风”的模样给骗到,只是冷哼了一句:
“要是我真的再让你近我的身,可还有活路?你且快些离去,待我离开之后自然会让人起出你埋葬在湖底的尸骨,将你好生安葬。若你不听,我也只好打散了你,才能离开这里了!”陆解梦半是安抚半是威胁的开口。只是,那个女鬼却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让陆解梦离开!要是陆解梦一直强硬下去,说不定她还会怕了陆解梦。只是可惜,陆解梦平日里惯用的安抚却只能让那个女鬼相当当年让她苦守十年的负心汉,所有的委屈、愤恨夹杂在一起,一股怨气冲天而上!
“修要欺骗于我!你们这些个修道之人的话哪里可信?不就如那负心薄情郎一般么?”那女鬼说完,竟然不管不顾的就向着陆解梦冲了过去。陆解梦暗道不好——入梦师毕竟是入梦师,可不是什么抓小鬼、打散鬼魂的行家。
说起来,出来混这些年,也只有头一次的时候遇见过这样的鬼魂。一般来说,她都会以交换条件,来安抚鬼魂,让她没有危险的离开梦境。可是,这一次却跟四年前那场意外格外的相似。一边分心思考着这件事,一边却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这么完蛋的陆解梦,飞快的向后游了几米,拉开了与那个女鬼之间的距离——
“我做入梦师四年已经四年之久,期间也跟许多鬼怪立下契约,从未失信。你做鬼有些年头了,难道不想好好休息一下么?”陆解梦一边跟那女鬼用言语周旋,一边努力的拉大两者之间的差距。
而这个时候,在梦境之外的钟骞和二缺却看见陆解梦的肉身猛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剧烈的呼吸起来——这是一个信号——陆解梦在梦境之中的危机至少已经解开一部分了。二缺看着呼吸急促的快要咳嗽起来的陆解梦,却很是高兴:
“太好了!钟骞,你刚刚说有什么法子?”他望着钟骞,似乎将全盘的希望都寄托在钟骞一人的身上了。可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经常分神,偷瞄一下陆解梦的状态。钟骞也不推脱,见陆解梦的状态稳定下来就开始了自己的准备工作。
“将这个符纸烧掉,然后用这个瓶子里面的水将灰烬沾湿,用那东西在她的手心写一个‘降’字。”钟骞从随身的物品里面拿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和一个小小的玉瓶。符纸是那种道上常见的符纸,只是上面的朱砂呈现暗红色,反倒是更像人类的鲜血。而玉瓶……二缺接过去轻轻晃了两下,果然里面传来了水在瓶子里晃荡之后产生的声音。
“那你呢?”二缺虽然接过了两样东西,拿出一个小坛子,准备下了烛火,却发现……自己手上都是个东西,钟骞的手上只是拿着一根红色的绳子。虽然明知道钟骞不会在这个时候偷懒,二缺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将那个字写在她的右手,这期间,我会快速的将她左手上的那枚戒指摘下来,用这条红绳串起来,戴在她的脖子上。”钟骞平缓的开口,说的容易,但是要摊开陆解梦的手掌,还不能让那块“魂佩”离开她的手心,这的确也算是一个细致活儿。
“那什么护身符要挂在脖子上才有用的话可是从民间传过来的,这你也信?”二缺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没有想到钟骞这么专业的人居然还有迷信的一面。钟骞看着二缺的表情就知道二缺肯定又想多了,只有低声快速的给二缺讲了一遍:
“陆解梦的戒指里刻着梵文,越靠近心脏的地方,越有驱鬼的作用。”
“嘿,我说,你的教派明明隶属于道教,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弯弯道道啊?”二缺听了之后笑了一下——钟骞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他也总算心里放松了一些。
“好了,开始吧!”
钟骞不给二缺继续废话的时间,直接命令。二缺神色一变,严肃了不少,看起来倒是可靠了几分……两人按照刚刚所说的,在一分钟之内就完成了那件事。当钟骞为陆解梦系好红绳的那一瞬间,二缺那“降”字也正好写完最后一笔。
“接下来呢?”二缺见这事儿完成的没有丝毫难度皱了皱眉——现在的陆解梦完全没有任何的变化啊!
“等!”钟骞说完之后,就没有继续说话。那是自然的,因为他忽然觉得这一幕非常的熟悉——四年前,他也曾经为一个入梦师做过这件事情。他还记得,那个时候,那个少女不过是十八岁,刚刚踏入入梦师这个行列。可是,她差点儿挂在自己的第一个委托上。那时,他偶尔路过,出手救了她一命!
现在陆解梦的情形,却与当时如此相似。只是当时,他身边正好有三枚从死人嘴里挖出来的铜钱,代替了如今陆解梦的戒指……不过可惜,他赶时间,没有来得及收回自己的铜钱,也没有来得及看清那个女孩子的长相,就离开了。
而此时在梦境之中的陆解梦却忽然感觉到身子一重,直到又被水压往下压了几米,才停止……然后,她就不需要惧怕眼前的女鬼了:
“我再问你一次,与我立契,可愿?”陆解梦从来都不是什么心软之辈,她做任何事都是需要理由的,“你应该很清楚,我现在随时都可以撤身离开,再这样僵持下去,只是对你本身没有好处而已。”
“你想要什么?”
“还是那句话,我会在离开之后,让人起出你的骸骨将你好生安葬。但是,你必须将你种在那个女孩身上的那缕灵魂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