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荼牛儿的喊话,景平一时进退两难。梁啸邀他阵前叙旧,他是去还是不去?去,可能有危险;不去,未免太示弱了。他考虑再三,还是点起一百亲卫,出了大营。出营之前,又再三嘱咐副将屈千秋小心戒备,随时做好接应的准备。
在他看来,梁啸这个举动透着古怪,不能不防。
在亲卫簇拥下,景平来到营前,和梁啸相隔百步,停住了脚步。
见了景平这副模样,梁啸胆气更壮。他解下腰间的战刀交给荼牛儿,张开双臂,以示自己没有武器,一人独骑,缓缓向前,同时大声笑道:“师弟,别来无恙?”
远处,赵婴齐在千里眼里看到这一幕,吓得面色如土。梁啸这是勇敢还是犯傻啊。他身边只有二十余骑,到景平的大营前已经够危险了,现在居然还一个人去见景平,连武器都不带。景平要是突然起意,一拥而上,他就是武功再好,也会被剁成肉酱啊。
这个疯子!赵婴齐咬牙切齿,命令身边的骑士做好冲锋的准备。无论如何,一定要将梁啸抢回来。
景平也被梁啸的举动惊呆了。他心跳如鼓,血一阵阵地涌上头。梁啸越来越近,如果他下令攻击的话,只要几个呼吸的时间,亲卫们就能围住梁啸,将他拖下马来。
景平屏住了呼吸,他勒住了缰绳,放慢了脚步,同时做出一个手势。亲卫们心领神会,不约而同的做好了出击的准备,只等景平一声令下。
景平盯着梁啸的身影,心里不住的暗自默念: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梁啸看似随意,实则并不敢有一丝放松。景平等人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在他的眼中。见此情景。梁啸没有继续向前,在十步之外勒住了缰绳,同时将踩在马镫上的脚往后缩了缩,做好随时下马的准备。如果景平打算冲过来,他可以及时跳下马战斗。
与此同时,他不动声色的做了一个手势。让火狐等射手做好准备。双方相距百步,火狐等人有足够的能力提供远程火力支援。
“师弟,你这架势,是不是想请我到你大营里坐一坐啊?”
“啊?”景平一时怔住。他本想等梁啸靠得再近一点就动手,没想到梁啸在十步外停住了。这个距离说话足够,偷袭却有些嫌远,特别是面对梁啸这样的对手。如果梁啸转头就跑,他们未必能抓得住他。他心里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梁啸。神情未免显得有些傻,气势又弱了三分。
“那容我回去和南越太子商量一下,如何?”
“南越太子?”听到这几个字,景平突然回过神来,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南越太子赵婴齐也在这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里该有多少骑兵?一千,两千,还是五千?若非如此。怎么能保证赵婴齐的安全。
景平转而一想,又疑心大起。他虽然不知道梁啸等人的确切兵力。但是就南越而言,似乎也不可能拿出足够保护太子的骑兵来。骑兵建议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
梁啸在诈我?
景平眼珠一转,故作豪爽地笑道:“好啊,我也早就听说赵婴齐的名号,如能一见,也是我的荣幸。”
“那你今天可以如愿了。”梁啸转过身。顺便将马头拨向斜侧方,进一步方便逃跑。他一指远处山岭上的赵婴齐。“那就是南越太子殿下,你能看得清他的战旗吗?如果看不清,不妨派个使者过去问候一声。虽说是敌人,可你们闽越毕竟曾经臣服于南越。该有的礼节还是应该有的。”
景平早就看到了远处那些人影,不过他离得太远,看不清战旗,更没想到那些人会是南越太子。此刻听梁啸这么一说,他心里又有些打鼓。
梁啸所言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说是真的,这事未免太诡异,南越太子居然深入闽越境内,战事有扩大化的倾向。如果说是假的,那梁啸未免也太能装了。他只要派一个人过去看看,立刻就能戳破梁啸的谎言。他不认识赵婴齐本人,至少能看出太子应该有的排场吧。梁啸想骗人,也不会用这么低劣的手段。
景平想了想,叫过一个机敏的亲卫,让他去拜见赵婴齐。亲卫会意,大步流星的去了。
情况未平,景平也不敢轻举妄动,示意亲卫们暂停攻击,等一等再说。为了拖延时间,他和梁啸叙起旧来。“大师兄,师傅在长安还好吗?”
“你没遇到小师妹?”梁啸不答反问。他毕竟时刻掌握主动权,不让景平有自由思考的时间。
“小师妹回来了?”
“不仅不师妹回来了,卫青也来了,还带着几万大军。”梁啸咧嘴而笑。“要说还是小师妹有眼光,一眼就相中了卫青。你们当初能想到卫青会有今天?”
景平黯然。他当然知道征贰回来的事,征家反了,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闻。韩安国、卫青统领大军攻击闽越北境,也是涉及到闽越存亡的大事,他们更不可能不知道。
“师弟,你父亲是吴国旧部,为刘驹卖命是义字当先,没人会说你们什么。如今刘驹在会稽做他的娄侯,你们转投闽越,也没什么问题。闽越也是大汉的属国嘛。可是现在,你们跟着余善,与朝廷对抗,这算什么?”
景平皱了皱眉,无言以对。
“朝廷是有气量的,师傅到了长安,天子待以师友之礼,并没有因为他曾经是吴国旧部就对他不利。景氏是楚国旧姓,你们父子何必为余善卖命?现在情况分明,雨季已过,大战一触即发。汉军从会稽、豫章两路进军,南越从南路进攻,你们还能坚持多久?小师弟,回去劝劝你父亲,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等到兵临城下。再后悔就迟了。”
景平紧紧的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他生怕自己一张嘴就被梁啸说服了。他自己也觉得这件事不靠谱,可是这事轮不到他做主。
景平的气势就被梁啸全面压制,主动权尽失,心头郁闷忧愁,一时也顾不上考虑攻击梁啸的事。直到亲卫回来。告诉他远处的骑兵的确像是南越太子赵婴齐,他才把思绪拉回来。
“大师兄,那真是南越太子?”
梁啸笑道:“你都派人看过了,还问我?”
“你们……”景平欲言又止。他很想问问梁啸,你们究竟有多少人。可是理智告诉他,这句话问得未免太白痴。梁啸能告诉他真话吗?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真是南越太子,那兵力肯定不会少,至少不会让自己有机会抓住赵婴齐,立个大功。
景平心中越发不安。赵婴齐出现在这里。难道真是像梁啸说的,南越要尽起精锐,配合汉军进攻闽越?这个消息很重要,必须立刻汇报给父亲。闽越可能面临着一场灭顶之灾,再不做决定,可能就迟了。
当然了,既然赵婴齐在这里,那抓不抓梁啸就没什么区别了。南越人再软弱。也不可能让太子做梁啸的副将。说不定,梁啸还是奉赵婴齐之令来劝降的呢。
景平心情低落。无心再与梁啸叙旧,拱手作别。
梁啸拨马而回。他根本没指望说明景平,与景平阵前叙旧,只不过是想近距离看看景平,确认他的心态,争取主动权。如今看来。景平根本没有主动进攻的勇气。在景昭的主力赶到之前,他们是安全的。
看到梁啸平安归来,赵婴齐一直绷着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他眉开眼笑,主动迎了上来,用力拍拍梁啸的肩膀。半真半假的说道:“君侯,你吓我了。”
“师兄弟叙叙旧,有什么好紧张的?”
“叙叙旧?我看景平恐怕不会这么想。刚才他分明想攻击你的。”
“哈哈,没错,他是想攻击我。不过,有殿下为我掠阵,他不敢轻举妄动。”梁啸收起笑容,吐了一口憋了半天的闷气。“殿下,我们时间有限。景平年轻,不敢冒险,景昭却经验丰富,我们这点小把戏骗不过他。必须抓紧时间,做好苦战的准备。”
赵婴齐一口答应。他已经对梁啸崇拜得五体投地,梁啸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梁啸只留下自己的部曲在闽越军的大营前嬉戏、游荡,故意刺激闽越军,做出一副挑衅模样,其余的人全部去搬运粮草,构筑阵地,准备固守待援。
四五百南越骑士,五六百俘虏,总共一千多人,几百辆马车,像蚁群一样,日夜不息的搬运,将驻扎在空阔地上的闽越大营搬往附近的石榴岭。
有梁啸在营前守着,景平不敢有任何大意,闭营不出。他派出大量斥候,打探南越骑士的动静,虽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却也了解到了不少情况。可是他却也不敢相信这些情况。只有四五百人,千余匹马?这怎么可能。不用说,这肯定是梁啸把主力藏起来了,又让人搬运粮草,诱他出击。
景平秉承其父一贯的教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守住大营要紧。不管你梁啸安排了什么诡计,我不出营,你能奈我何?
赵光接到了赵婴齐的战报,将信将疑,还夹杂着几丝嫉妒。
赵婴齐和梁啸居然劫了景昭的辎重大营,得到了大量的粮草?我和景昭打了这么久的仗,也没取得什么像样的进展,甚至未能将景昭赶到梁山以北。赵婴齐一出手,不仅反客为主,攻击闽越境内,还劫了景昭的辎重大营。
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赵光很郁闷。他将赵婴齐的战报扔在一旁,不予理睬。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回到番禺之后,如何解释自己的劳师无功,而不是追击景昭,解赵婴齐之围。对他来说,赵婴齐先胜后败才好呢。如果他阵亡,那就更完美了。谁让你不听劝,非要冒险出击呢。
孤军深入,只能是这个结果啊。少年轻狂,看你还能轻狂到几时。
赵光按兵不动,即使收到了景昭撤退的消息,他也只是象征性的追了一下,然后便收兵回营。他给吕嘉写了一封信,告诉他眼前的情况,让吕嘉有个心理准备,先在赵胡面前吹吹风,免得赵婴齐阵亡的消息传到番禺,赵胡承受不了。
景昭接到景平的消息,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起营班师。
几个月的征战,徒劳无功,现在连梁山以前的大营也扔了,彻底的颗粒无收。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次战事的结局可能不妙。
两天后,景昭率领大军返回蒲葵关。他顾不上休息,将大军交给副将,自己带着亲卫营,赶到了景平的大营。景平将几天来的情况原原本本的向景昭做了汇报,又陪景昭远远的观察了梁啸等人建在石榴岭的新大营。景昭眉头紧皱,沉思半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孩子,你这次可能考虑得太多了。”
景平不明其意。
“我派斥候查看了南越的大营。从营盘的大小来看,赵婴齐和梁啸带来的骑兵的确不是很多,应该不会超一千。他们是从草蒲岭翻越的梁山,超出我们的探查范围太远,我们都疏忽了,被他钻了空子。综合各种消息来看,他把大营移到石榴岭,不是诱敌之计,而是实实在在的冒险。”
景平的脸色立刻胀得通红。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不仅被梁啸骗了,而且丧失了一个大好机会。南越太子赵婴齐,大汉冠军侯梁啸,这是多么有价值的目标,完全值得他赌上一把。可他被梁啸吓住了,不仅放跑了这个机会,还给了梁啸足够的时间在石榴岭构筑阵地。
如今,梁啸阵地已成,即使父亲回援也无济于是。
机会,稍纵即逝。
“这……可怎么办?”
“先抢回一部分辎重再说。”景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围攻石榴岭,困住赵婴齐,传书国相,请他决断吧。当此存亡之际,我们不能再走错一步。赵婴齐和梁啸总算有点份量,如果能抓住他们,我们也算没有白忙一场。”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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