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读者们,相信你们对丰子恺的漫画都不会陌生吧。他的漫画往往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生动传神的人物形象,而且内涵丰富的意蕴,让人在会心一笑之余又忍不住思绪万千。在中国二十世纪的画坛上独树一帜。《丰子恺画集代自序》中作家自己曾写道:“最喜小中能见大,还求弦外有余音。”这可以说是丰子恺一以贯之的创作理想,不仅体现在其漫画创作上,在他的文学实践上,也是如此。
丰子恺(1898—1975),原名丰润,浙江桐乡人,二十世纪中国著名的漫画家和散文家。1914年起就读于著名的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期间,成为李叔同(弘一法师)的入室弟子,迷上了美术和音乐。1921年东渡日本,继续学习绘画和音乐。他学画师从恩师李叔同,出版过《护生画集》、《子恺漫画》等画册。成为中国现代漫画的创始人。
在散文方面,丰子恺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期即开始从事散文创作,直到晚年从未间断,历经半个多世纪,收获甚丰。曾先后出版了《缘缘堂随笔》、《子恺小品集》、《丰子恺创作选》、《缘缘堂再笔》等十多种散文集,其中又以《缘缘堂随笔》、《缘缘堂再笔》等最为著名。本书以这两本文集为蓝本,选编丰子恺在各个时期创作的内容适合青少年阅读的作品,并以创作时间的先后编排顺序,再配以作家的同题材漫画作品,以便小读者对丰子恺的文与画有一个比较鲜明客观的认识和了解。
“缘缘堂”最初是作家在上海寓所的名字,其名称的由来还有一段故事:当时弘一法师正云游上海,丰子恺请他为自己的寓所命名。弘一法师就让他在纸上写了一些自己喜欢且可以随意搭配的字,团成球撒在释迦牟尼画像前的供桌上抓阄,结果作家两次均抓到了“缘”字,遂命名为“缘缘堂”。丰字恺很喜欢这个名字,后来他在家乡建造的居所亦从之而称,并以此名其散文集。
丰子恺的散文除去一些艺术评论以外,大都是叙述他亲身经历的生活和日常接触的人事,表现出浓厚的生活情趣,如《山中避雨》、《庐山游记》、《上天都》、《食肉》、《癞六伯》、《吃酒》等。他善于从身边的日常生活描写中表现对人生、社会的哲理性思考。《山中避雨》里先写游西湖遇雨,接着很自然地去茶铺避雨,而铺子里的茶博士的拉胡琴亦是彼时彼境最贴切不过的场景。因了同去小女孩的扫兴,作家自自然然地走过去借了茶博士的胡琴拉了起来,这时候,一缕温馨的情愫随琴声悠然响起。琴声歌声将避雨的人们汇集在一起,“愿人们同声齐唱,愿人间十分温暖”的人生社会理想,被作家融化到这琐碎的事件描写中,一切皆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当然,丰子恺的作品中,以他那“小燕子似的一群儿女”为主角的文章总是最吸引人的,在充满着趣味的字里行间深蕴着作家的人生理念。子女们的一举手一投足,在他眼里都是那么鲜活,且内涵至洁的人类本性。以儿童为审美对象,是丰子恺艺术创作的一大主题,在漫画或散文中皆是如此。这类的散文作品较多,如《华瞻的日记》、《给我的孩子们》、《忆儿时》、《儿女》、《作父亲》、《送阿宝出黄金时代》、《王囡囡》等。
丰子恺热爱孩子,珍视童心,并以此来反照成人世界的虚伪和做作,是他儿童类题材作品的主题。随笔《华瞻的日记》,作家干脆用儿子华瞻的口吻,来写他的所为所思,直接表现孩子特有的“荒诞不懂事”的思维,而这正是作家主张呵护的“童心。”童心的表现,主要有三个方面:
一是兴趣本位。由于天真幼稚,孩子们往往不循常规,一味凭着自己的兴趣喜好率性而为。华瞻凭着趣味,非常投入地与郑德菱玩骑竹马游戏,到了吃饭的时间而不愿意吃饭。在大人看来,该吃饭时自然应首先吃饭,这是生活常识。孩子们却全然不管。
当然,孩子们也要吃东西,而且还会吃得非常投入。散文《儿女》就写了夏夜和四个孩子一同吃西瓜的情景。面对美味的西瓜,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不同表现。在作家看来,孩子们的“作品”,三岁的阿韦的音乐表现最为深刻而完全,最能直接地表现出他的欢喜的感情。五岁的瞻瞻的诗,已打了个折扣,但犹流露着活跃的生命力。至于软软和阿宝的散文的、数学的、概念的表现,比较起来就更肤浅一层,然而,孩子们在吃西瓜时全身心地投入,其明慧的心,比大人们所见的已完全、纯粹得多。表达了作家对孩子的欣赏与靠近。
二是自我中心。儿童尚不知自我约束,更不会伪饰自己的要求。《送阿宝出黄金时代》就回忆了幼时的阿宝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捣乱分子”。而当作家看到阿宝居然主动把珍贵的巧克力拿出来分给弟妹们时,明白“成长”已不可遏制地来临了。此时的作家既欣慰又若有所失,心态颇为复杂。
三是对世间万物充满情谊。孩子们分不清人与物,往往把世间的一切当成是与自己一样有灵性的动物。在丰子恺看来,凡是能保持儿童这种天性的人,就有了一颗艺术家的心。他在散文中常常惊喜地向读者描述孩子们的这份天性:外婆普陀去烧香买回来的泥人,华瞻何等鞠躬尽瘁地抱他、喂他,有一天自己失手打破了,号哭得比谁都伤心。阿宝认真地给凳子穿上自己和软软的袜子,得意地叫:“阿宝两只脚,凳子四只脚!”童话《有情世界》写了儿童阿因的梦。在梦中,月亮姐姐、白云伯伯、蒲公英、松树、杜鹃花、溪涧妹妹,都成了与阿因一同玩乐的伙伴,童趣盎然。
丰子恺憧憬超越功利的童真世界,将儿童世界与成人世界两者相对立看待。《给我的孩子们》就明确地表达了作者的这一思想。但是,孩子的黄金时代有限,现实的丑恶终于要暴露在他们面前。丰子恺眼看儿时的伴侣中的英雄、好汉,一个个退缩、顺从、妥协、屈服起来,到像绵羊的地步,不禁为孩子们的将来深感忧虑。老大长成了懂事的少女,丰子恺在《送阿宝出黄金时代》中表达了自己悲喜交集的心情:“然而旧日天真烂漫的阿宝,从此永远不得再见了!”
成人世界与儿童世界时时会有冲突。美好的儿童世界是脆弱的,经不起丑陋的成人世界的冲击。作家想要呵护童心,有时也不免陷入尴尬的境地。散文《作父亲》就写了一个尴尬的小故事。卖小鸡的贩子见孩子们对小鸡喜爱之极,咬定高价,不肯松口。小鸡没有买成,作父亲的要怎么办呢?丰子恺自然不忍心将成人世界可恶的“游戏规则”教给孩子们,但孩子们迟早要融入社会,也迟早会接受这一切。这是最最无可奈何的。
丰子恺的散文习惯用一种看似平淡且相对闲适的文字与意境来表达真情实感,即使是针砭时弊的批判也还是用比较温和幽默的调子,与同时代的主流作家们那种唇枪舌剑似的锋芒相去甚远。因此,他的文章在现当代文坛自成一格:率真,朴素,富有诗趣,亦不乏理趣。
《车厢社会》是丰子恺描写世间众相,讽刺社会不平的代表作。作家通篇用了比喻的手法,将车厢社会比作人类社会的缩影,对种种的众生相作了细致的观察和描写,温和地嘲笑了人事的纷扰和世态的滑稽,不平于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势力和不平等。立意鲜明,主题尖锐,但文风并不锋芒逼人,这是作家这一类型作品的特点。
当然,作为一位进步的爱国的知识分子,温和的丰子恺在面对民族大忧患时,同样表现出了自己坚定的信念和抗日必胜的信心。1938年,抗战的硝烟弥漫了作家的家乡,丰子恺扶老携幼举家逃难,这一遭遇被写入了《还我缘缘堂》、《爱护同胞》等一系列作品中。文章夹叙夹议,逃难途中的艰辛,民众生活的颠沛流离,对战争的反感,对故乡的怀念,以及对和平生活的渴望和战胜困难的信念都被如实记录下来。组成一幅战时生活的众生相,而这众生相中却使人读到了希望。
中国传统文化一直讲究文如其人,散文尤其如此。丰子恺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为人真率一如一个大孩子,他的散文更是“文品如人品”:满腹情愫,一掬而出,不带一丝虚假造作。在他的作品里,几乎一切都敞开着,不存在隐秘的角落,没有灰暗的蛛网。年轻的读者们,面对这样的人这样的作品,请拿起这本书来,认真地读一读吧。
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