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1)
书桐、于菲等人是坐特快火车去的,小高托关系买的车票。本来是可以坐飞机再转一次长途汽车的,但是
,书桐、于菲都忽然不敢坐飞机了,两个女人觉得,人的生命实在太脆弱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谁来照管自己
的孩子?
火车轰隆轰隆地往前冲,两边的树木、山岗连续不断地往后退。此情此景,让书桐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S
城的情景,如今,回想起来,她自己都有点茫然,怎么就成了"顾太太",在S城居留了那么多年?
是那一阵心情太坏,精神太空虚疲惫?是自己急着需要一个避风港,还是存心要报复沈若尘?唉唉,沈若
尘,这个人早应该在她的生命中隐没的,怎么又出现了呢?更糟糕的是,居然是在诀别的情况下出现--她箱子
里连参加葬礼的黑衣服都带来了。可是,即使他活着,又如何呢?他们那一段,终究是过去了,生活就是顶实
在不过的事情,如今,她是妻子,也是母亲,为了儿子,她胆小得连飞机都不敢坐,女人这一生,大概也就是
这么一回事情吧,为丈夫、为孩子操心着,什么自我,什么情爱,那只是年少时候的东西……
书桐的思绪一会东一会西,纷乱而无方向,她掏出纸巾,悄悄抹着夺眶而出的眼泪。
"哎,书桐。你不要这样啊--也许真不该叫你来。"于菲话是这么说,却也忍不住抹着眼睛说:"这么多年
了,大家变了多少啊,特别是你,陈书桐。"
"哎呀,两位太太,你们要看开点。"小高插嘴,"好在老朋友总归是老朋友,大家在异乡相依为命,互相
帮助,这也很不容易了,乐观点吧,各人各命!"
"是啊,老婆,你不要哭了。没准老沈已经抢救过来了。"竹篙安慰说,"他不比蒋斌那人,即使他真的就
这样去了,还是会被大家记得,还是值得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总希望他平安吧,唉……"
大家下了车,按着地址找到沈若尘家的时候,屋子里的一对老年人正在烧香,一个年轻的女子靠在椅子上
掉眼泪。
"曾曼……"于菲招呼道,女子站起来,"你是于菲吧?若尘总是说起你,和你们这些朋友,现在他……"她
说着就放声哭开了。
"曾曼,曾曼--"于菲扶着她的肩膀连声喊,看她哭成那样子,一干人都以为沈若尘已经死了。
"他,他怎么样了?"书桐上前一步,插话问,她的脸色是苍白的。
"还是那样子,一条腿已经被锯掉了,命能不能保得住还不知道。"曾曼似乎并不知道书桐和沈若尘那一段
往事,无助地仰着泪痕狼藉的脸诉说:"你看,我这可怎么办,孩子还小……对了,你们远道而来,快请坐。
怎么称呼?"
"孩子……"书桐心里五味杂陈,她想起那时候他说"我等你"时,自己的回答是"再过几年你也结婚了,你
把这话说给你的太太去听!"果然,被她言中了,怎么会有人肯"等"呢?人,总是要各自走各自的路的,她一
点也不怨恨他,只是心里觉得酸涩异常。
竹篙一一给自己和朋友们做了介绍。沈若尘的父母都是老实厚道的人,见到这么多朋友从大城市赶来,立
刻又是倒茶又是拿点心招待,沈母绞着两只手,叹息地说:
"为了小尘,要你们这么多人老远赶来,真是对不起了……也没什么可以招待的,小尘这孩子,也是命中
注定,我们沈家一直没做过坏事,相信老天不会对我们太狠的。"
"是啊,妈,只要他活着,断手也好,断腿也好,头脑不清也好,是活的就好……"曾曼又在抹眼泪了。书
桐的心像被鞭子抽了一下,震动得说不出话来。她看着披头散发,憔悴愁苦的曾曼,居然心里对她有几分"羡
慕","如果换了是我,我会不会……"她不敢想下去了,急忙问:"那,我们可以去看看他吗?"
"他还在紧急情况,医生连我都不准去探望。"曾曼叹息着,"不过,下午我给医院打个电话看看能通融不
,反正已经是这样了,我看也没多少希望了,还怕什么细菌传染,隔离什么……"正说着,一个小女孩怯生生
地从里屋跑出来,喊着"妈妈、妈妈--"
"妈妈在这,乖,叫人。"曾曼抱起小女孩,小女孩很乖巧地挨个喊了一次人,大家见到那样,都不由一阵
心酸。
"阿姨,叔叔,我爸爸会不会死?"小女孩一点不怕生,早熟的脸上挂着忧虑:"这几天,妈妈哭,爷爷奶
奶也哭。"
"不会的,你爸爸会好的,来,阿姨带你出去玩。"于菲从包里拿出巧克力,把小女孩领到一边去了。接下
来,小高进厨房帮着两位老人做饭,竹篙出去找旅馆住。这边,书桐心想自己也该做点什么,于是对曾曼说:
"你不要太难过了,你去休息一下吧,我们都不是外人,不用招呼我们。"
"谢谢你。"曾曼感激地说,"真是难为你们了,对了--以前我好像没听若尘提过你,你那么年轻漂亮,一
定还没结婚成家吧?"
"我?我孩子都三岁了。是个男孩。"书桐的心脏猛跳了一下,他从没有向妻子提过自己……这么说,他也
决定把"过去"一笔勾销了。往事的一点一滴,又逐渐渗进了她的脑子,那些岁月,甜蜜的、辛酸的、混合了泪
与笑的,再也找不回来的……都又出现在她的眼前,带着绚丽的色彩,诱惑地闪熠着。
"是么,真看不出啊。"曾曼感叹地说,"孩子小时候最操心了,我知道,真是不好意思,你这么远地来看
我们,还丢下了孩子,其实,我哭归哭,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没有办法,天灾人祸躲也躲不过,说句不怕你笑
话的话,我们还好有个孩子在,若尘就是走,也能闭上眼了……"
"哎呀,你不要乱说话。"书桐强忍着眼泪,"你别总往坏处想。"
"唉,唉,若尘真是好人,学校里,老师和学生都喜欢他,遇到哪个学生没钱买油彩,他自己贴,我们住
的房子是他父母的,他父母帮着带孩子,一家人和和气气,作为女人,我还求什么啊?"曾曼的情绪好像平稳
了一点,"希望上天保佑吧,他不死就好!"
书桐安慰着她,然后,竹篙也回来了。于是大家先回旅馆,约好了明天再电话联系。
小城的夜,冷清清的街道上盛满了浓浓的夜色,秋风正从街道的这一头掠向街道的那一头,一盏街灯昏茫
茫的傲视着那夜的世界,过了9点,街上就没什么娱乐场所了。书桐站在窗前,想起那年沈若尘说的话:"这是
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你会喜欢的……"
如今,她来了,喜欢吗?她说不上。她知道,自己已经和这里格格不入了,过去的,也永远过去了。尽管
对现实一百个不如意,但是,过去的岁月是没法再回头了,这使得她黯然神伤。
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是顾家骏打来的。
"书桐啊,你到了吗?那个--那个人怎么样了?"顾家骏犹豫着问。
"还是老样子,危险期。"书桐也淡淡地说,"明天他妻子跟医院联系过后,我们才可以去看他。"
"喔,这样啊--"顾家骏的声音出奇的和善,顿了顿,又讨好地说,"我把铮铮接回来了,他现在就在我边
上,他晚上吃了半个苹果泥,半个小面包,喝了一杯牛奶。"他详细地报告,生怕妻子怪他不会带孩子。
"你们现在做什么呢?你怎么不去书房?"
"我--我今天不工作了。"顾家骏轻微地笑了起来,"刚才我陪铮铮看动画片呢。"
"什么?你不工作,还陪他看动画片?"书桐大出意外,简直不敢相信。
"是啊,现在的动画片拍得很逼真,色彩什么的都很好,铮铮看得非常高兴……"顾家骏的语气似乎比平时
多了好几倍"人情味",接着,又有点不好意思出口似的,哼哼哈哈地说:"书桐,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一走,家里就不对劲了。"
"是吗,我有那么重要吗?"书桐心想,这样的话从顾家骏嘴里说出来,真的是奇迹了,几年了,她一直感
觉自己是他的"配偶",工作才是他全心全意的所在。
"喔,儿子想妈妈!"顾家骏有点尴尬地说,"你要不要跟他说几句?"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传来铮铮奶声奶气的声音。
"铮铮乖,妈妈办完事就回来。你要听爸爸的话,还有,听李阿姨的话,你乖,妈妈回去给你买个小汽车
玩……"书桐听到儿子的声音,就像心里滚过一阵暖流,母子在电话里罗嗦了半天,书桐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
电话,她觉得自己是那么想念儿子,巴不得立刻回去看到他。
一抬头,她见到于菲从浴室出来了,忙解释说:"才离开一天,这父子两就觉得什么都不对劲了。"
"我也想文文啊,我托给小高的老婆带着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女人一旦有了家,就不得不被家牵挂住
了。"于菲了解地说,"每个家庭都是个整体,唉,希望老沈快点好起来吧!"
第二天,曾曼给于菲打了个电话。
"我去过医院了,谢天谢地,若尘已经脱离危险期了,不过,他的神志还没清醒,我站在他面前,他都不
认识我。你们要去探视就只能隔着玻璃看一眼了。但是我想,脱离了危险期就应该没事了,别耽误了你们的时
间……"
"啊,总算好了!"于菲吐出一口气来,"你别急,等他慢慢复原吧,脱离了危险期就好。"
下午,他们去医院看了沈若尘,书桐当然也去了。沈若尘还没有恢复知觉,她隔着玻璃看了一眼他--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