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有趣的事呢?”加尼隆问我,他正大步地走在我身体的左边。“那条手臂。”我说,“我从提尔—纳·诺格斯得到的那条。我怀疑它是不是有什么重要意义,蕴藏着什么看不见的命运的力量,从那个充满神秘与梦想的地方来到我们这个世界。可惜它停留在我们这个世界的时间还不到一天。试炼阵毁掉伊阿哥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昨晚的异象也没留下任何证据。”
加尼隆突然用力清了一下喉咙。
“哦,似乎事情和你想象的并不一样。”他说。
“什么意思?”
“那条手臂并不在伊阿哥的鞍袋里,兰登把它转移到你的袋子里了。那里原来是装食物的,等我们吃完食物后,他把餐具放回他自己的鞍袋里,但没有放手臂,里头放不下了。”
“不,”我说,“这么说……”
加尼隆点头。“现在在他那儿。”他补充说完。
“手臂和本尼迪克特在一起。该死!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情况。它想要杀了我。以前从来没有人在提尔—纳·诺格斯上受到过攻击。”
“但那是本尼迪克特呀,本尼迪克特没问题的。即使你和他过去有点分歧,他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不是吗?”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伸手抓住火龙的缰绳,把它拉住停下。他抬头凝视着我,仔细研究我的脸色。
“科温,在那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知道了什么?”
我犹豫起来。说实话,我到底在天空之城得知了什么?说到提尔—纳·诺格斯上的幻影,没人知道其形成的真正原理。它很有可能就像我们经常怀疑的那样,仅仅是一个把人内心隐藏的恐惧和愿望具像化的地方,也许还包括下意识的臆测,将它们混合在一起。把推测得出的结论告诉别人是一回事,但因某件未知之物而起的猜疑最好还是自己留着,而不是到处传播。还有,那条手臂是实实在在的,足以……
“告诉你吧,”我说,“我是从本尼迪克特的幻影身上砍下那条手臂的。我们两个当时在决斗。”
“你看见的那个幻象是个征兆,预示你和本尼迪克特最后将发生冲突?”
“也许。”
“这次决斗总有个理由吧,是不是?”
“好吧。”我说着,不用费力便叹出一口气,“的确有理由。那次决斗暗示黛拉和本尼迪克特确实有血缘关系——这很可能是真的,但也许他还没有意识到。所以,我们只能暂时守口如瓶,直到找到证据证实这一点,或者否定这一点。明白吗?”
“明白。但到底是怎样的血缘关系?”
“就和她说的一样。”
“她是他的曾曾孙女?”我点头。
“是和谁生的?”
“我们只知道那个魔女的名字——琳特蕾,就是让他失去胳膊的那位女士。”
“但是那场战争是最近才发生的呀?”
“在不同的影子世界里,时间的流动速度也是不同的,加尼隆。在比较远的影子里,这并不是什么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他摇了摇头,放松缰绳:“科温,我真的觉得本尼迪克特应该知道这件事情,”他说,“如果这是真的,你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做好心理准备,而不是由他自己陡然发现。说到亲情,你们这一家子简直是块不毛之地,你只比其他人稍微强点儿。看看兰登吧。多少年来,他一直不认他那个儿子。但现在——我有种感觉,他甚至情愿为他牺牲性命。”
“我也会的。”我说,“咱们现在先不说兰登,还是想想本尼迪克特的亲情对他会有什么影响吧。”
“你觉得他会站在黛拉那边,与安珀敌对?”
“我宁可避免给他提供任何选择,索性不让他知道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
“我认为这样做对他不公道。他可不是感情冲动的小孩子。用主牌和他联系,把你的想法告诉他。那样做,至少他还有时间可以考虑,总比让他毫无心理准备、突然面对事实好很多。”
“他怎么会相信我?你也看到了,只要我一提到黛拉,他就会大发雷霆。”
“这种反应本身就说明一定的问题。他也许同样有所怀疑,这才如此抗拒。”
“可现在,这种态度只会扩大我们之间的裂痕。我还想弥补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呢。”
“你对他隐瞒,等他自己发现真相时,你们的关系就完全破裂了。”
“不,我觉得我比你更了解我的兄长。”
他放开缰绳。“好吧,”他说,“但愿你是对的。”
我没有说话,骑着火龙继续前行。我们两人之间有一种无须讲出来的相互理解:加尼隆可以对我说任何话,同时,这并不意味着我一定会听从他的建议。之所以这样,一部分是因为他的位置是独一无二的。我们不是亲兄弟。他也不是安珀家族里的人。只是由于他自己的选择,他才踏进了安珀的纷争和麻烦。很久以前,我们曾经是朋友,后来又成为敌人,最后,直到最近,在一场在他的领地上进行的战争中,我们再度成为朋友和同盟者。那件事情结束后,他要求和我同行,帮我处理我的事,还有安珀的事。
在我看来,他现在并不欠我什么人情,我也不欠他的——如果有人用记分板来计算这些的话。因此,是友谊将我们两人牢牢系在一起的,那是比过去的旧债或者所谓的荣誉感更强大有力的纽带。因为友谊,他可以在这种事上烦我。即使是兰登,如果他在我整理思路的时候打扰我的话,我都会告诉他见鬼去。我意识到我不该这么恼火,因为他说的每件事都是出于好意。但我们的友谊是在军队里建立起来的,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在军队中,我不喜欢有人质疑我的决定和命令。我想,我之所以这么恼火,或许是因为他最近总有些既精明又准确的推测,而且从这些推测出发,提出了不少听上去很有道理的建议——我觉得这些本来应该是我想到的。虽然没有人愿意承认,但这种情况确实会导致怨恨。
可话又说回来……难道就这么简单?只是简单地发泄因为无能而产生的不满?只是过去在军队里养成的老习惯,不愿意有人质疑我的决定?或者,还有些更深层的、本来一直困扰着我的什么因素,现在浮到表面上了?
“科温,”加尼隆说,“我一直在想……”
我忍不住叹口气。
“什么事?”
“关于兰登的儿子。你们一家子的痊愈能力这么惊人,我猜,他很可能还活着,而且还在到处乱跑。”
“我也宁愿这么想。”
“但也别太想当然。”
“你什么意思?”
“我听说,他很少和安珀还有家族里的其他人联系,是在芮玛城里被人抚养长大的。”
“据我所知是这样。”
“事实上,除了本尼迪克特,还有莉薇娜(当时她也住在芮玛),他所接触的唯一的家里人显然就是刺杀他的人,这个人是布雷斯、布兰德或者菲奥娜中的一个。那么,他对自己这一家子的印象恐怕很差。”
“差就差吧。”我说,“这种印象也不是毫无根据。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我知道你猜得到。如果他对这一家子的看法不仅仅止于害怕,那么,说不定他会设法对付你们这一伙。”
“有可能。”我说。
“你认为他可能已经投靠到敌人那方了?”
我摇头否认。
“如果他知道敌方只是想杀死他的那些人手中的工具,不会。”
“可他们真的只是工具吗?我不知道……你说过布兰德很害怕,试图退出他们三人团伙和黑路上的那帮家伙达成的计划。如果他们真的那么强大,菲奥娜和布雷斯是不是已经沦为了他们手中的工具?如果真是这样,我想,马丁很可能正在寻找某种东西,能让他拥有超过他们力量的某种东西。”
“你的推测实在精巧得太过分了。”我评论说。
“可敌人似乎知道很多关于你的情况。”
“没错,因为我们中的叛徒给他们提供了情报。”
“但你说黛拉知道很多情况,这些都是叛徒向他们透露的?”
“这话问得有道理。”我说,“我不知道,难说。”但我立刻想到,安珀的叛徒并不知道特西斯人的事。我决定现在暂时不提这个,还是先听听加尼隆的想法,而不是抛出一个有些离题的问题。“但以马丁的情况,不可能告诉他们太多安珀的秘密。”我说。
加尼隆沉默了一阵,然后说:“你有没有查过那天晚上在你坟墓边,我告诉你的那件事?”
“什么事?”
“关于主牌是否会被人窃听的事。”他问,“现在我们知道,马丁也有一副牌……”
这次轮到我沉默不语了。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组家庭成员的形象,大家排成一排,从左到右,全都冲着我吐出舌头,做着鬼脸。
“没有,”我说,“我还没有找到机会去调查。”
我们静静地又走了一段路,他又开口问道:“科温,那天晚上你把布兰德带回来……”
“怎么了?”
“你说你会考虑每一个人的情况,发誓一定要找出那个行刺你的家伙,但他们每个人都不大可能在那段时间做出那种特技动作。”
“哦,”我说,“那怎么了?”
他点点头。
“现在你多了一个要考虑的亲戚了。或许他的手段比家里其他人差点,只是因为他年轻,没有经验。”
回到安珀以后发生的一切充斥着我的脑海,我静静地望着这些事在我头脑中缓缓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