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妻俩陪了蓝家父母搓了两圈麻将才回的家。回家路上,关止建议:“其实咱可以不急着请保姆,每天回爸妈家吃饭也挺好,咱们可以出伙食费嘛!”
蓝宁没好气地说:“我爸妈活该帮我们做饭呀?你怎么不说每天回你家吃饭?”
正中关止下怀,他讲:“我倒是没意见,就怕你有意见。”
蓝宁噎住,不想发表意见。
他俯身过来要抱抱蓝宁,被她推开:“别动手动脚。”
关止还是抱住了她,笑着讲:“我就是喜欢和你爸妈一起吃饭,一起搓麻将,多带劲啊!你妈叫我带景阳春的冷冻虾仁呢!明天再去吧!”
蓝宁再次不想说话。
关止又笃笃定定开了口,讲:“老梅对你的想法有点兴趣。”
蓝宁侧一侧头,先判断了一下,想他是不会乱讲的,心头不禁一喜,倾近过来问:“当真?”
关止扭头看她,她就像获得奖赏的孩子,掩盖不住蓦然而起的跃跃欲试,脸颊上的神采饱满,眼中盛载的是面前的他。
他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冲动,忍不住俯身亲到她的脸颊上。蓝宁一愣,没顾得上躲,又被他对住嘴唇啄了一下。
他的动作太快,她的反应太慢,待反应过来,脸上竟然渐渐泛起了红晕。
关止十分开心,讲:“我就喜欢动手动脚,被老公动手动脚是占便宜,晓得吗?”
蓝宁说一声:“去你的。”声音已然低了许多。她想,骄兵必败,得意忘形,可真要不得。
第二天关止又去找了梅绍望,梅绍望笑道:“弟妹才来过电话,本城女性言必行,行必果,果必信,都是虎虎生风的虎将。”
关止说:“你可以考核她的方案,方案不好完全可以cancel。”
梅绍望禁不住说:“我真想看看蓝宁可以做到什么程度。我知道你和时维的实力,不过这行日新月异,一代新人换旧人不是?”
关止连连摇头,道:“你看着办吧!我知道你志不在此。”
梅绍望乘机问他:“‘麦达利’的顾问团想找你和老岳搞个座谈会?”
“我又不是你们公司的正式员工,有你们审计和财务呢!饶了我吧您哪!”
梅绍望讪讪地:“每回说到这正经问题上头,你就给我打马虎眼。”
关止只是“嘿嘿”地笑,梅绍望拿他没办法,暂且领着他往新落成的车间转了一圈。
工厂是刚刚开始正式开工的,设备崭新,全部工人都进消毒间才能进车间作业,一切井然有序。流水线下来的产品,按照规格包装好,有配送车按钟点侯着。
梅绍望不无得意,讲:“前几天北京的媒体过来采访,大大夸了我这流水线作业一番,把中餐的前后台工序切割清楚,国内做到这样的凤毛麟角。我面上有光,你功不可没。”
关止说:“功不可没的可不是我,要谢去谢时维。”
梅绍望感叹:“说真的,咱当初一心要打垮麦记的想法真幼稚,时维讲的对,我们的对手永远值得我们学习,师夷长技以超夷,才能找到符合中国特色的发展道路。”
关止笑他:“你没事吧?政府工作报告听多了?”
这个当年,他是不太想同梅绍望一起话的。
关止想,自己长到二十岁上的时候,生活之于他,实在无甚大挑战。
学业,工作,甚至是婚姻,全部都是一项定向公式,他只要把这则公式运算出来,大体人生即如是,不会再有其他意外了。
关冕同他说过一句大白话:“老爷子帮咱们小辈把该吃的苦全都吃了,咱不好好的过出适宜人生都对不起他老人家。”
关止本来也这么想,他的青春,精力无限,经历为零。但他们自有办法填补。在他考上大学的那年暑假,关冕介绍他给梅绍望打工消磨时间。
当其时,洋快餐在神州大地开了一个如火如荼,早有人蠢蠢欲动,跃跃欲试。那年心思活络的梅绍望才从粮食局出来,雄心勃勃拉了一班技术人马搞三产,又托了发小关冕拉了一些资金,目标一年内在全国搞上一百家连锁店分快餐连锁市场的一杯羹。
关冕眼睛通六路,耳朵听八方,从来不觉得职业分尊卑,他只一条信念,三百六十行,只要得其法,行行都能赚钱。且后台牢靠,人财两全,怎能不放心大胆去做上一做?
不过,他介绍关止去打暑期工,纯粹就是放太子进太学,走一个过场。
关冕挺了解关止,知道他年轻的活力要迸射,需要找个渠道发光发亮实践人生价值,介绍给梅绍望一起玩一玩,正可积累人生经验。
梅绍望开始也是这么想,但是他们没想到十八九岁的关止一下认真起来,根本不能满足于单给梅绍望的快餐店画几幅宣传画。
关止跟着堂哥们友情参加了国家电视台办的企业峰会,时维作为年度十大营销人物上台领奖。他下来的时候,坐在关止后面一排的十来个平时互不买账又趾高气昂的国内知名企业舵手们纷纷起立同他交换名片。会后簇拥着时维热切交流,在他面前个个都能心悦诚服。
时维很年轻,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讲话的时候平易近人,话绝对不多,气势也绝对不迫人,但自有他的丰荣气度。
关止对他有些好奇,关怀说:“做一套方案给一个企业一年带来几个亿的销售额,谁见了他都会变成孙子。”
有多事的朋友把时维履历相告,讲的十分详细。
关止仔细地听,然后想,呵,市场的瞬息万变,不过是营销大师们的片刻的指点江山。他忽然会气血翻涌。
爷爷老战友的孙子岳平川在金融学院任教,正好也做此类的研究。关止提前去请教,颇有了些心得,整个暑假跟着梅绍望全程参与了快餐连锁店的筹建工作。
关止同梅绍望切磋的时间长了,发觉两人的观念想法竟然高度一致。
关止的观点是:“产品这么好,口味并不比洋快餐差,就是缺少好的包装,没有吸引眼球的卖点。”
他做了几套VI形象识别系统的方案,令梅绍望拍案叫绝。他还会触类旁通,从竞争对手那儿学来促销的方式。
他与梅绍望最契合的一个观点就是——“产品好了,包装好了,打民族品牌就是我们的优势了”。
这是一股热血和热情,他们都觉得胜利的曙光即将来临。于是由梅绍望拍板,关止策划的广告语“吃中国人自己的快餐”顺利出炉,快餐店打出这个旗号出航,在社会上引起一片赞誉。
这是关止的第一份事业,太过顺利,太过张扬,太早获得肯定。他是少年得志,简直志得意满。
梅绍望的快餐店起先的十家甚至开到麦记对面直接叫板,市场反馈也是真的好,最高日营业额堪与对门持平。
年终分红,关止平生第一次对钱有了概念,并换算成汽车、房产的价值来评估自己的成绩。但他的分红到了第三年就大幅度缩水。
奇怪,店开到十家,明明业绩还能这么好,到了五十家,反而下坡之势不可阻挡。
关止同梅绍望的管理团队在一线总结经验教训,把质量和服务反复强调,但总有分店与预期目标相差甚远,而麦记的销售额还是持续走高。
梅绍望沮丧,讲:“快餐的三个要素无非就是方便、美味和便宜的价格。我从局里下面的食品厂餐饮店拉来这么个队伍,每家店都有好师傅坐镇,做的就是中国人爱吃的东西,怎么回事?”
关止则望着麦记的火热的招牌发呆,他想的是,他把他学到的东西都做了,但是市场并没有在他的手里转到底。
这时,关止有了一个不怎么光明正大的计划。
关怀的一个朋友在卫生局任职,大伙一块儿打高尔夫的时候,他听说了关止副业的情况,他很多事来建议:“我们局里最近做的一些科研报告,对洋快餐的营养成分的分析也快出来了。”
出来的分析结果,不出意外很骇人。这一份报告经过某大报的名记者发了出去,一时社会上头议论纷纷,矛头直指“麦记”这样的洋快餐。
梅绍望的快餐店的客流量又略有了提升,且看着此长彼消,不免赞了关止一句:“亏得你这招围魏救赵。”
关止承认,这招“围魏救赵”实属冲动,其效果不过是饮鸩止渴。而自己终于输得灰头土脸,以后再提起来也是面上无光。
他是输在时维的手上。
时维当时接下了“麦记”的项目,重新对“麦记”该年度的营销主题进行包装。
报纸的报导发出了三个月后,“麦记”的新广告也刊了出来,主题叫做“我爱,故我在”,广告代言人请了当时最当红的年轻音乐人,主题音乐换成热情似火的R&B,活动策划得精彩纷呈个性迭起。
“麦记”在最短的时间里,突出重围了。
关止在“麦记”坐了很久,看着他们的柜台前顾客络绎不绝。
这是他的低潮期,出了娘胎头一回体味人生惨淡:爷爷和奶奶老来离婚,自己又同蓝宁闹得并不愉快,唯一让自己感受到人生确有价值的打工事业在经历了初期的辉煌之后,也发生转折。
“我爱,故我在”。
他认真认为这是最大讽刺。
过了几天梅绍望来找他,请他和一干管理层去了五个区的麦记,又去了五个区的自家的中式快餐。然后问他们:“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有人说:“他们全部的气氛都一致。”
“对,同样的服务方式,同样的欢迎词,同样的背景音乐。”
“我爱,故我在,太有煽动力了,孩子们又爱唱歌的偶像。我们没这么多预算请港台歌手做宣传。”
“餐厅装修很明亮,招牌抢眼。”
“我们餐厅的招牌也不赖,但是里面的气氛有点差,服务员当着客人的面拍苍蝇,真是!”
关止听着,他是有心人,观察入微,忽地明白梅绍望的意思,他说:“他们每家餐厅的食物口味都一样,我们的总厨不当班,东西就不好吃。”
这样通了一窍,七窍全开。
梅绍望告诉关止:“我去找了时维,我就是想问问他为什么别人知道洋快餐没什么营养价值,还是趋之若鹜,为什么我们的包装也洋气漂亮,就是不能十年如一日留住客户。”
时维当时在宿舍里泡茶,他先在梅绍望面前推出水晶玻璃杯和一次性塑料杯。梅绍望不解,时维微笑,讲:“我们已经了解到好的包装才能卖的好。”
他又拿了一只水晶杯并一次性塑料杯出来。
桌上的杯子被分了两组,左边的玻璃杯都加了白砂糖,右边塑料杯一杯是龙井,一杯是白开水。
梅绍望不知他在打什么哑谜,只能安静看着。
时维说:“他们能保证杯杯都是糖水,甜度一致,温度一致,而且杯杯晶莹剔透——”他推出塑料杯,“我们形似水晶杯,但有的放白开水,有的加龙井,放的时间长了,包装就软了。品牌成功的核心,是产品,万变不离其宗。顾客区分得出水晶杯和塑料杯的差别,吃得出龙井茶和白开水的味道。”
梅绍望转述给关止,讲了一句最重的话:“我们是徒有其表,才会画虎不成反类犬。”
时维对梅绍望说:“我们有了品牌的意识,但是品牌不仅仅只是外包装,出色的广告片,漂亮的店招。这是眼前的东西,他们背后的东西能让客人面前的东西整齐划一,相同产品和服务,传递相同概念。”
梅绍望还有些不服气:“我们的产品也很好,而且包装也不差。我们的饺子、面条、包子,都是千百年的中华文化积累。我们还有这么多鸡肉菜,文昌鸡、白切鸡、手撕鸡,哪一个口味比他们差?”
时维说:“从你的产品到你的广告,你没让消费者知道。”
关止问梅绍望:“广告有什么问题?”
梅绍望说:“我们的广告太虚了,向大众发号施令,不够亲民,消费者凭什么就听你的?他们的‘我爱,故我在’就给大众一个选择垃圾洋快餐一个良好的借口。他们是垃圾食品,没错,但是消费者喜欢不可以吗?”
关止颓然坐倒,梅绍望继续解释:“究其根本,我们的关键还在于没做到标准化。他们连薯条的长短、鸡块的重量,油炸的时间都细分得清楚,任何操作新手都能保证质量。如果开十家店,我们还有精力管一管,到了五十家,有的餐厅卖龙井,有的餐厅卖白水,我们根本兼顾不暇。最后消费者就不买帐了,他们才不管你卖不卖龙井,他们要东边的和西边的东西一样好吃便利。”
他才知道,市场上翻云覆雨这只手,背后要做多少事情。当时自嘲:“原来我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梅绍望如今想来十年历程,颇有沧海桑田之慨叹,说:“我们都在成长,从小学生到博士生,那得需要时间。”
关止听了哈哈大笑:“我是大学肄业生,不是文化人,别找我做这么文艺的感叹。”
梅绍望讲:“好啦!‘麦达利’希望和咱们一起去北方的牧场考察考察。”
关止抬腕看表,正好手机也响起来,原来是母亲王凤约喝下午茶,这便有了合理借口,他向梅绍望道别。
梅绍望不无失望:“你就是不肯真正当我自己人。”
关止道:“所谓外脑,即如是。”
梅绍望毫无办法,最后讲:“蓝宁的建议固然很好,作为时维的弟子完全合格。但你也知道目前我忙不了这档子事儿。”
关止想了想,那倒确实,他说:“他俩都是桃花源里头的理想主义。”
梅绍望问他:“那你呢?”
关止已经走到工厂大门外,阳光热烈洒到他的周身。接连好几个礼拜的阴雨天终于放晴,他站在晴天下头胡说八道:“我是暗恋桃花源。”再加多一句,“你先听完她的计划吧!”
他掐准了时间去母亲经常光临的粤菜馆,那里有王凤呼朋唤友常来小聚的常订包房。被侍应生领进去,王凤就坐在窗前,冰冷的窗下流淌着冰冷的黄浦江,窗前的人也冷冷的,不说话的时候身上罩着一层霜。
侍应生问关止想要点什么,他摆手回绝。待人走后,王凤说:“你爸爸和电视台的那个小妖精下个月一起去瑞士。”
关止蹙眉。
“你爸爸现如今里里外外的面子都不肯给我。”
其实王凤年轻的时候很美,罥烟眉水杏眼,头发乌黑如锦缎。李春波有一首歌唱道“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关止看《孽债》这部电视剧的时候,就想过一个问题——自己算不算孽债?
父母这段婚姻,真是各有各的债而已。
关庆国不能同王凤离婚,便只好出外找寻自己的精彩,王凤不是不妒恨交加,但又无可奈何。关止花在父母之间斡旋的心思不知花了凡几。听到又是这宗事情,也不是不头疼的,叫一声:“妈!”
王凤气恼地望住儿子:“你奶奶就要过生日了,看你爷爷隔三差五寻了三奶奶说办生日的事情,傻子都知道老头子要给老太婆大办一场。老大和老二都预备携家带口先上门打招呼,你爸却要去瑞士。”
关止摇头:“爷爷不准备大操办,搞这么大阵势干嘛?”
王凤气鼓鼓地瞪儿子,叹气道:“儿子,你是争气的,你爷爷这几年对你越来越亲近,常人前人后说你最像他,长得也像他年轻时候。妈以你为傲,没你就没指望了。可你又是不争气的,怎么就舍了简单娶了蓝宁?看把你姐气成这样子。”
关止俯身过来抱抱母亲,讲:“妈妈,你别双重标准,我现在也是已婚男士,胡思乱想是为行为不端。”
王凤气道:“你就是鬼迷心窍,如果是简家,你现在完全可以如虎添翼,但现在你是拔毛凤凰不如鸡。”
关止笑起来:“妈,原来你的成语俗话用的这么好。”
王凤不理关止的揶揄,还讲:“你那丈母娘我尤其看不惯,在家里对男人颐指气使的,就怕小蓝丫头学了她妈,让你吃苦。我每个礼拜教她做家务,还不是为了你?”她拍拍关止的脸,心疼道,“这两个礼拜你们没了保姆,瞧你都瘦了,多回家吃吃饭。你爷爷看到你也欢喜,老头子一发话,你爸也得夹着尾巴回来。”
关止抓下母亲的手,讲:“哪里两个礼拜就能瘦的,如果这么有效果,本市就没减肥中心了。”他把手搭到母亲的肩上,这是亲亲热热的动作,从来都能让王凤受用,“妈,你还是想想买什么礼物给奶奶吧!这比较实际。”
王凤点头:“对,总不能在老大老二面前落了阵仗。你看买什么?”
关止讲:“我回头想想。”
王凤又道:“你爸爸那儿——”
关止不太想听下去,把话头截过来,讲:“妈,爸爸的事情我会处理。”
王凤满意,讲:“点菜吧。”
关止陪着母亲吃了一顿中饭,下午无事,又送母亲去相交甚契的牌搭子家中喝下午茶。
王凤退休之后,闲来无事,在家中寂寞,便同先前单位里另几位老同事走的近。
这天下午的这位牌搭子是关止顶熟络的一位。她家居市中心的老石库门群,在自家房屋底楼破开老大一个店堂做围巾生意,围巾是从云南进的货,特别的编织技艺颇具民族特色。这边往来的艺术人士和外籍人士都愿意进来光顾光顾,连某著名诗人都题了词。
关止送王凤抵达,王凤的老同事正被本地财经杂志采访这宗小生意,说的头头是道,她的老同事对记者讲:“民族的就是国际的,谁说小生意不能做?投资只有八万块,一样是蓝海,让我们可以发挥余热。我期待明年的世博会带来更多商机。”
王凤站在一旁听的有些入神。
记者走后,老同事招呼王凤:“我这个双休日要搞一个围巾编织技艺讲堂,就在隔壁的咖吧。”
关止马上代替母亲讲:“我妈一定捧场。”
老同事笑着称赞关止:“真是孝顺儿子。”
关止把老同事的小店堂打量了一番,在围巾扎堆间的装饰物中看见一只巴掌大的小皮影,是爱美的织女头像,眉目含情,面容含娇,简直栩栩如生。
他由衷地对母亲说:“妈,你手艺也不赖。”
王凤摆摆手:“小玩意儿,随便摆摆,别让人家见笑。”
老同事马上讲道:“玩意儿可不小,不少人问我买,因为是好朋友的开店贺礼,我千金不卖。”
关止捻起来,绘工扎实,色彩艳而不俗。他从来不知道母亲的这门手艺能够精湛到这个地步。
转头再看母亲,她已经同友人坐下品茶,絮絮说起昨晚无聊的肥皂剧。
关止同母亲告别之后,就打了一个电话给电视台的朋友,那天父亲车里的美丽女子便被介绍给对她事业更有帮助的人。
一切水到渠成,悄无声息。
他在这个礼拜还回了一趟小洋楼,蓝宁照例是找借口不回来的,他也从不勉强。帮佣的三奶奶讲他:“你也太纵你媳妇了,在这个家里,她怎么可以不帮帮你?”
三奶奶说这话时,正用小榔头敲小核桃,细细挑出核桃肉,放了满满一碗,是给关山做冰糖核桃预备的。
关止像小时候一样挑了两枚核桃肉先尝为快,说:“她忙着呢!”
晚上吃饭的时候,关庆国和王凤坐在他的身边,一家三口气氛融合,王凤往关止碗里添菜,关庆国则同他讨论起最近央视标王竞投的事。
关庆国对此很有兴趣,讲到今时今日的形势,各企业在广告投放上都保守了,影响了电视台的收益。故此几家卫星台决定联动合作,欲效仿央视当年做派,但是降低费用标准,以刺激一下内需。
关止却说:“以不动应万变则最佳,这个关节休养生息,学习进步,恐怕是大多企业的选择。”
这话逆了关庆国的意思,父亲的面色不愉,王凤推了推关止。关山一口吃着饭,一边看在眼内,开口讲道:“发改委的陈主任提起你。”
关止抱拳:“我的爷爷,我是闲散真人,饶了我吧!”
事后王凤指着他的太阳穴恨他不争:“老爷子都放话了,你还做什么腔势?”
关止无谓笑笑:“我是大学肄业生,进去不是丢老爷子的面子?”
这更令王凤气上再加一把火。
“这怪谁?好端端读到大四,你两手一甩,跑去内蒙古发痴发癫。我一想起来就想扒掉你的皮。”
关止道:“妈,你明天去你同事的编织技艺大会吧?”
王凤点着关止的额头:“你就不想我去管着你们小夫妻是吧?”
关止讲:“管我们多没劲啊!你的老同事自己做小生意,每个月又搞这么多活动,这种余热发挥得才带劲儿。”
王凤不知何故,微叹口气:“她一身上下都是自己赚的,日子当然舒心。”
关止了然笑笑,抱着母亲亲了亲。
他又端了小核桃去了关山的书房里,汇报了最近的工作和生活情况,又随意同爷爷聊了聊才回的家。
到了家已经差不多十点了,蓝宁还在自己房里埋头努力。
灯光晕黄,把她的影子淡淡扫在墙壁上头,只能见她奋手指疾书,心无旁骛。她是认真起来,六亲不认的人,做事时候都会杀气腾腾。
关止站在她的门口看她好一会儿,蓝宁才察觉他回家了,转头笑道:“快来,看看我的计划书。”
她一得意就忍不住会笑,笑起来唇角带浅浅的梨涡,仿佛平静秋水乍起涟漪,真配得上那四个字——“笑靥如花”。
关止走到她跟前,她的笔记本电脑上开着PPT,毫不意外做的是景阳春的代加工项目策划提案。
他揉揉她的发,顺路子抚摸,她倒是也没反应。
蓝宁讲:“我初步的提案老梅已经通过了,不过他说还要接下去再做一个细化方案,这需要我们公司内部的同事分工合作了。我明天就安排市场调研和咨询工作。”
关止问她:“你凭什么让别人动心?”
蓝宁搓搓手,站了起来,讲道:“要发展的小企业,没实力做中央厨房,又想要好好做品牌,就一定会有需求。而且我找同景阳春经营目标不一样的餐厅,又不会有竞争压力,何乐而不为?”
关止坐到她的床上,仰头看着她,她的眉宇之间,朝气勃勃,兴奋得好像快要发光。他一失神,不忍打断,也不忍讲破,便握住她的手。
蓝宁一愣,皱皱眉,只迟疑一小会,就被关止连人带进了怀里。他把她压倒在床上,蓝宁推了推他,嫌弃他衣服没换,浑身有风尘气。
关止讲:“今天是周末,而且明天我妈不来。”
他的手指搔着她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要做到小猫爪子挠心的效果。
蓝宁被他哈出的热气吹热了脸,要推脱也无力,只是说:“别在我这儿。”
“干嘛不?换个地方有情趣。”
“不行,我才换的床单,脏了你洗。”
关止撇嘴:“凭什么我洗啊?”于是打横抱起她,进了自己的房间。
本质上,他们半年来的夫妻生活比较和谐。
用万丽银的话说:“小夫妻亲亲抱抱就什么事儿都没了,什么坎子都能过了。”
用严宥然的话说:“领证做爱,才没有负罪感。”
或许真是如此,职责之内,伦常之中,才好享受到禁果甜美。就算是爱情以外,也是可以理解,理解之后,心理放纵,就此沉沦也无妨。
因此蓝宁并不反抗,让关止得寸进尺侵近过来,况且他的技术也实在好,经常让她不能自己,无法自持。
蓝宁的身上负载着他的重量,最后只是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关止半夜醒来时,发现自己的手还握着蓝宁的手腕。她的手腕实在纤细,似是很脆弱,但实际孔武有力,打起人来毫不势弱。
他翻一个身,把蓝宁整个地抱入怀内,相嵌的角度刚刚好,严丝合缝。蓝宁其实醒着,没办法动弹,更没办法挣脱。
她在郁闷,这次又没用套子,真是糟糕。
关止揽住她的腰,咕哝:“怕什么,你那个一向不准,没这么好彩。”
她伸手扭他的大腿,被关止避掉,手便摸到了不想摸的地方。他很快就起反应,翻一个身压牢她:“我看你今晚是不想睡了对吧?”
蓝宁在黑暗里给他一个白眼,岔开话题,说:“如果老梅的项目有的做,拿好了项目费,你说我给你买什么?”
关止才不要听这些,他死死抵着她,咬牙切齿:“煞风景。”
大好礼拜六的早上,蓝宁朦胧之间被关止推醒,问她:“你真要给我买什么?”
蓝宁困得要死,没心情答应,咕咕哝哝转身又睡。
过了一会儿,关止又推了推她,讲:“我去换辆车,你就出点股份,以后我送你这车股东上班,这多好啊?免得以后下雨连车都打不着,只要给我一个电话就行了,我比大众和强生靠谱。”
这是一只晨起的麻雀,蓝宁抡起枕头闷住他的脸。天下终于安静。
星期一到了公司,方珉珉盯住她看好几眼,蓝宁以为自己脸上有不妥,不由摸面孔。
方珉珉抿嘴笑得暧昧,讲:“年轻人要节制。”
蓝宁立马又要红面孔。早上起床的时候,她是连想杀了关止的心都有了。
这个周末王凤果然没有驾到让她劳累,但是关止撒欢一样胡天海地,扭股糖般难缠,以至今早不但腰酸腿疼,连脖子到胸部的皮肤都像刚拍过A片似的。
这才让这老道的方珉珉说得好像她新婚燕尔精力无限,连罗大年都跑来凑热闹,正模正样讲:“不要因为私生活影响工作质量。”
蓝宁打电话跟严宥然抱怨:“男人三八起来比女人还要命。”
严宥然讲:“你对你的老板倦怠情绪日益严重,恐怕明月上别枝之心暗生很久。”
蓝宁闻言心惊,眼皮一跳。
难道面对老板也会有七年之痒?想完以后,她自己先被吓到。
她在罗大年手底下任职有整整七年,一般同一个男人谈恋爱谈到这个年头上,不结婚就是要分手了。
严宥然还在干柴添火:“你跟着他做,还不如跟着你家相公,帮他管财务,什么分红呀!他赚的就是你的,你赚的还是你的。”
蓝宁笑:“你可真够狠的啊!”
严宥然说她:“蓝宁,这些年你这么帮衬罗大年,值不值?”
蓝宁忖思一阵。
她想不出值不值得,她告诉严宥然:“工作本来就是一种习惯吧!”
“习惯是可以改的。”
严宥然说的对,习惯是可以改的。
蓝宁听得进耳朵内,但又想,有些习惯一旦养成,是没办法改的。
譬如她已经习惯早起早锻炼,跑几圈再看看小区里的老人打太极拳;譬如她在“时间维度”任职,看着这间公司从无到有,再到行业之内立稳脚跟。
她实在是同公司一起成长,成长之中的印记,如何抹去?
蓝宁在电脑内输入公司服务器地址,那上面存档着七年来的历程,做的项目总结,拿的行业大奖,已经分了好多个文档,她一个一个打开,这么多个痕迹,全部成就她的荣誉感。
如果说她同“时间维度”血脉相连,密不可分,亦不为过。
蓝宁深吸口气,文静进来通知她说:“今天下午‘童梦’的谢董事长有空。”
蓝宁说:“好的,替我向前台登记外出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