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环见她盯着那件衣服发怔,笑着解释道:“我家王妃很珍视小王爷的这件衣服,不管是晚上睡觉还是白天出门,都不准我们下人动,这不,衣服摆在床上,一睁眼就能看到,就好像看到小王爷一般,整个人温柔得不得了……不过也奇怪,这件紫袍从未见小王爷穿过……”
步芳的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捶了一下,让她差点呼吸不过来——妹妹向她借凤远兮的衣服并不是因为秦王要穿,而是她想睹物思人……想起那晚凤远兮与她一同自外面回来时的情景,想起凤远兮悄悄将步惊艳所写的字裱起来卷进书柜里……和此时的事情相叠加起来,她觉得她的心似乎被刀子剜过般疼痛,所有的力气一下子因多日来储存的意念而被抽走。
小竹发现她脸色不对,慌忙问:“王妃,您怎么了?”
“我头好晕,先扶我回去吧……”浑身发软的步芳让小竹搀起,连客气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艰难的离开了流云居。走到半路,她让小竹把糖炒栗子喂了花,默然片刻后,她终于转弯进了玉夫人的兰苑……
就在她走后,那丫环将紫袍抱起,径直走到厨房丢进灶孔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步惊艳此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复杂的心情。
她追着中毒的楚云一路而来,直到进了将军府,却只见到他跄然关上木门的背影。她知道,他既然说有内功护体,她就只能站在门外等,而她也只能就那样僵直地站在那里等,直到他安然出来。
她这个人最怕的就是别人给予她恩惠,小的时候师父给了她恩惠,她就认为自己的命就是他的,稍大些后才知道师父是个无欲无求的人,根本就看不上她的小命;后来在一次探险中被西藏喇嘛所救,而她为了还恩,结果却将本属于师父的小命葬送在了鲁米亚金字塔里;而这一次,楚云本与她非亲非故,却为了救她而将他自己置身中毒痛中,这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恩情,就是让她现在肝脑涂地都不为过。
墙角枯桃枝上萧瑟的挂着几片黄叶,寒风一吹,已簌簌飘落下来,归于尘土。
将军府的老管家和几个粗壮的家奴警惕地盯着这个随将军进来而又被关在门外的文弱公子,他们不明白将军让他进来了,为何又要将他关在外面,朋友不像朋友,敌人不像敌人,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没有一个人上前询问,因为文弱公子虽文弱,但他身上那股冷凝而孤寂的气韵让他们不敢去惊扰他。
太阳已落山……
新月已升起……
而屋内的人却一直没有动静。子不过午,午不过子,现在距离子时只有三个时辰,楚云到底能不能自行解毒?
她不能就这样没有目的地等下去,如果楚云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这辈子,她都不会安心。
推门,门已从里面栓紧,她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插jing门缝里,巧劲一挑,木栓断,门开。
“公子请留步,您这样进去,将军定会怪罪。”老管家此时不管这位文弱公子是什么人,只要是违背将军意思的事,他都会出言阻止。
步惊艳头也不回,冷然道:“如果你们想让将军有事,就尽可能的来阻止我!”
“公子……”
“你们将军中了毒,若是不想他出意外,你们最好别试图拦我。”
步惊艳语气清冷坚执,带着如夜般的凉意,扔下身后还没把她话反应过来的人,推门而入。
室内一片漆黑,随着星月的涌入,一阵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不好,将军出事了,你们快来人点灯!”闻血知味的步惊艳直接向血腥的源头奔去,依稀辨认出床榻前萎靡倒在地上的健硕身影正是楚云,她一把将他抱起来,直摸胸口,那里心跳紊乱且灼热,衣襟上湿热粘连的液体沾了她满手。
随着老管家手忙脚乱地把灯台端来一看,楚云一张黄里透着黑气的脸顿时映入众人眼帘。
“将军,将军……”老管家颤抖着手摸楚云的脸,却未见他有一丝反应。
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不应该放任他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凭什么狗屁内功解毒。步惊艳顾不得两人身上触目惊心的暗黑色血迹,当机立断,指着一干没了主意的家奴吩咐道:“你去准备一辆马车,你们两个把将军抬到马车上,找个驾车平稳的人,现在就送他去相府救治。”
老管家毕竟在将军府是管事的,比较能审视事情轻重,当下一脸沉重,叫人速速准备马车,并且铺好柔软的棉被,把已经昏迷的楚云抬上去。
天幕漆黑,远处不时传来夜枭的凄厉长鸣,划破长空,将一轮惨白的弦月叫嚣得更为阴森恐怖。
长街上,马车疾驰,直行到一座红墙高耸、屋脊栉比的府邸前才急急停下。
黑漆门前,静寂无人。
步惊艳跳下马车,重重地扣响门环,寒冷的夜里,值守夜班的下人不耐烦的骂骂咧咧过来开门,她没等他一句脏话骂完,一脚就将他踹翻到粗大的门柱上,然后挥手示意后面的马车直接驶进大院。守门的人还没看清是何等人敢硬闯相府,车马已经大摇大摆进了内院,他立即跳将起来大呼有刺客,急促的叫声顿时惊动满院。
正欲就寝的步守城闻声披衣走出来,步惊艳的马车已行到他面前。
“爹,女儿回来了。”步惊艳从车辕上下来,恭敬的上前施礼。
步守城面色阴沉地打量她,直到确认她确实是那个不争气的女儿,才竖眉斥道:“三更半夜搞成这么个鬼样子回来,成何体统?”
步惊艳急道:“爹,能不能先不管这些,女儿现在有急事求您帮忙。”
步守城看了一眼跟在后面追过来的下人,冷道:“你急也不能这样闯进来,还有没有规矩?”
步惊艳默立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