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的5月15日,是薇终生难忘的日子,那年她跑到北京,第一次见到了浩。
从家乡——一个美丽又充满自然香气的海滨城市到北京,她在车上颠簸了三天三夜,那三天三夜,她什么都不想,什么话也不说,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闷在罐子里的沙丁鱼,放弃了思想,奄奄一息,坐以待毙。
就在上车的前天早上,薇刚刚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谢绝了老板的挽留,坚定地辞了职,要做一个一心一意的撰稿人。
办公室里,老板很和蔼,他对她一向这样,想到这,薇就有些心虚,如果不是他的宽容和鼓励,她也不可能做得这么好,做到这么高的职位。
早晨温煦的阳光投射进来,空气中的微尘在它的映射下形成一道光影,如一堵墙,把它们分开。
坐在宽大的桌子后面,老板认真地盯着薇的眼睛,足足有三分钟,盯得她的手心都渗出了细汗,然后一字一顿地说:“说吧,到底是为什么,一定要辞职?”
她张着嘴,不知道为什么,编了几十遍的逃脱理由突然说不出口,自己是不是有些不仁不义?他的语气很温和,这让她回忆起第一次应聘,鼓足勇气来到这间办公室,在生涩的表现下,他也是在这么认真的审视之后,一锤定音,给了她第一个工作的机会。
此情此景,恍如昨日,那种知遇之恩让她有些冲动,便索性坦白交代:“我很累!”
“原来是这样,我可以给你两个月的假,你好好休息一下!”他笑眯眯地说。
“不,你不明白,我必须离开!”薇急急道,“我在写剧本。”
天知道她有多辛苦!
在公司,职位越高,压力也越大,当她全力以赴完成公司提出的一个又一个案子时,并没有感觉到成功的喜悦,相反却觉得疲惫,这种疲惫不是来自体力上的,而是源自心底那份写作的渴望。她难以控制狂涌纷飞的思绪,整日游离在虚幻与现实之间,压抑着写作的欲望,几乎成了精神分裂!而日渐成熟的剧本和影视公司对其的青睐更让她难以安于现状。
还有就是那双明眸善睐的眼睛,迅速地从两百度翻了一番,从今以后,不把眼睛藏在厚厚的玻璃墙后面,她就要撞电线杆!这让爱美的薇怎么受得了?当然如此惨痛的损失不全是因为工作,可是痛定思痛,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只好甘冒失业的危险。
老板沉默了。
经过一番推手般的较量,她终于得到了放行证。
他不悦:“早知道你追求的是这些东西,公司就不会把那么多难得的机会让给你。你应该知道,其实有很多同仁,他们要比你优秀得多!”
关门的一刹那,薇仍旧捕捉到老板那亮晶晶的眼镜片后面隐藏的东西——怀疑与惋惜,她忽然觉得这真像是一场赌注,为了未知的未来!
心里难免恐惧,老板对她的文学梦无情地讥讽以“这些东西”更让薇对自己的选择有了一些忐忑和迷惘。灰色的情绪犹如藤萝般蔓延覆至全身,打击薇的人很多,朋友们都很不理解:现实点吧!薇!靠文字吃饭,整天爬格子,你会饿死的!
为了前景难测的剧本创作,放弃别人挤破头都争不到的地位,是否太傻了呢?这种事情只有她这样思想飘忽的人才做得出来。
她不断地问自己,忽而觉得自己勇敢无比,忽而又觉得自己执着得直冒傻气。
从火车站出来,首先望见的是灰蒙蒙的天空和拥挤的人流,那些人急匆匆地来,急匆匆地去,像是忙碌的蚂蚁在她面前穿梭不停。而她,则身心俱疲,只好坐在长椅上一点一点地积攒力气。
过了能有半个钟头,一个高大的男人急匆匆地跑进大厅。
薇没戴眼镜,但仍能够捕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独特的味道,一下子断定迎面而来的那个人就是浩。
他穿得没什么特别,只是一身笔挺的西装而已。
人的感觉有的时候很奇怪,像带着一股魔力。
浩焦急地看了看腕上的表,在她身边转了能有三四圈,可他从来没有正眼看她,因为薇娇小文弱的模样像是一个在校生。
他的目光直接越过她的头顶寻找着自己想象中那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显然她被排除在他的对象之外。
薇安静地看着他,暂时地隐藏自己可以更肆无忌惮地打量他,她想看看他是不是和网上说的一样,是一个“高级灰”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