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悉,科举武试开创于武则天时期,著名的大将郭子仪就是武举出身。而武举人步唐代雁塔遗风,在小雁塔刻石留名却始于明代。陕西师范大学博士史红帅撰文指出:现存荐福寺中的一通刻立于乾隆六年(1741年)的《陕甘乡试题名碑记》中就记述了来自今甘肃、青海、宁夏、陕西等省区的考生姓名;而道光二年(1822年)陕西盩厔人路德所撰《道光壬午科陕甘乡试题名碑记》中记载了不仅包括陕南、陕北和关中各县,还有今甘肃境内的兰州府、巩昌府、张掖县、武威县、陇西县、凉州府、狄道州等,以及今宁夏境内的宁夏府、中卫县等地的考生。这些都是研究我国明清时期的武举制度的重要史料。
(三)雁塔诗会
大雁塔并非只是进士们题写荣耀的场所,也是这些才子们以诗会友、抒发才情的灿烂舞台。后来这阵诗歌的清风吹入皇家,唐中宗时,每年九月九重阳节,皇帝都要亲临慈恩寺道场,登高赏秋,和随行官员一起赋诗抒怀。最终,“雁塔诗会”成为一个独立于雁塔题名的文化活动。
唐朝是诗歌的国度,历史上有记载的“雁塔诗会”也不在少数,但诗作的质量由于参与诗人的水平而参差不齐,其中,最为熠熠生辉的无疑就是天宝十一年(752年)那场文坛盛事。
唐玄宗天宝十一载的一个秋日,高适、薛据、杜甫、岑参、储光羲等五位诗人一起登上了长安城东南的大雁塔眺望长安的秋景。五位诗人兴致大发,各赋诗作一首。这五位诗人都是一时之俊杰,杜甫、高适、岑参三人名垂千古,毋庸赘述。储光羲和薛据在当时的诗名也很大,五位大诗人联袂成就了一段被后代文人无限追慕的文坛佳话,九百年之后,王士禛还不胜景仰地说:“每思高、岑、杜辈同登慈恩塔,李、杜辈同登吹台,一时大敌旗鼓相当。恨不厕身其间,为执鞭弭之役。”
除了薛据的诗作失传,其他四首诗都完整地保存下来。如前所述,悬挂于大雁塔六层,供人欣赏。现完整抄录于下:
与高适薛据登慈恩寺浮屠岑参
塔势如涌出,孤高耸天宫。登临出世界,磴道盘虚空。突兀压神州,峥嵘如鬼工。四角碍白日,七层摩苍穹。下窥指高鸟,俯听闻惊风。连山若波涛,奔凑如朝东。青槐夹驰道,宫馆何玲珑。秋色从西来,苍然满关中。五陵北原上,万古青蒙蒙。净理了可悟,胜因夙所宗。誓将挂冠去,觉道资无穷。
同诸公登慈恩寺塔储光羲
金祠起真宇,直上青云垂。地静我亦闲,登之清秋时。苍芜宜春苑,片碧昆明池。谁道天汉高,逍遥方在兹。虚形宾太极,携手行翠微。雷雨傍杳冥,鬼神中躨跜。灵变在倏忽,莫能穷天涯。冠上阊阖开,履下鸿雁飞。宫室低逦迤,群山小参差。俯仰宇宙空,庶随了义归。崱非大厦,久居亦以危。
同诸公登慈恩寺塔高适
香界泯群有,浮屠岂诸相?登临骇孤高,披拂欣大壮。言是羽翼生,迥出虚空上。顿疑身世别,乃觉形神王。宫阙皆户前,山河尽檐向。秋风昨夜至,秦塞多清旷。千里何苍苍,五陵郁相望。盛时惭阮步,末宦知周防。输效独无因,斯焉可游放。
同诸公登慈恩寺塔杜甫
高标跨苍穹,烈风无时休。自非旷士怀,登兹翻百忧。方知象教力,足可追冥搜。仰穿龙蛇窟,始出枝撑幽。七星在北户,河汉声西流。羲和鞭白日,少昊行清秋。秦山忽破碎,泾渭不可求。俯视但一气,焉能辨皇州?回首叫虞舜,苍梧云正愁。惜哉瑶池饮,日晏昆仑丘。黄鹄去不息,哀鸣何所投?君看随阳雁,各有稻粱谋。
虽然大环境是五位诗人共有的,但由于各人生活经历和性格的差异,诗作的内容和意境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岑参和储光羲的诗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它们的重点在于写一个佛寺中的浮屠,把登塔时所看到的景物与佛家教义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岑诗结尾云:“净理了可悟,胜因夙所宗。誓将挂冠去,觉道资无穷。”虽也隐约地表示了对现实的不满,但毕竟是要逃到佛家净域中去。储诗结尾云:“俯仰宇宙空,庶随了义归。崱非大厦,久居亦以危。”更是认为世间万物皆为虚无,只有佛家的“了义”才是最后的归宿。所以说,岑、储二人用很大的力量、很多的篇幅来描写浮屠之高耸与景物之广远,都是为了象征或衬托佛家教义之高与法力之大。岑参其时36岁,他虽然在天宝三年(744年)就已进士及第,但仅得到一个兵曹参军的微职。天宝八年(749年),赴安西入高仙芝幕。虽说塞外雄浑奇丽的自然风光和紧张豪壮的军中生活对他的诗歌创作大有裨益,但诗人在仕途上并不得意。天宝十年(751年)秋高仙芝兵败回朝,岑参也随之回到长安闲居。储光羲那年46岁,正任监察御史之职,但也有不得志之感。两首诗作均流露出心中的一股抑郁之气,所以传达出一种皈依佛门、逃避现实的消极情绪。
高适的诗则与之不同。高适是很有用世之志的,高诗中虽然也有“香界泯群有,浮屠岂诸相”之类句子,但毕竟不是全篇讨论佛教教义,特别是结尾四句:“盛时惭阮步,末宦知周防。输效独无因,斯焉可游放。”说明诗人在登临佛寺浮屠时并没有忘记要为国家效劳。这无疑要比岑、储两人的态度积极得多。但是,高适着眼的只是他个人的前途,当时的社会现实并没有在其诗中留下痕迹。
在四首诗作中,艺术价值最高的无疑是杜甫这首诗。诗作不仅描写了塔的自然景色,更重要的是诗人已预感到社会的动荡不安,危机可能随时爆发。他怀念唐太宗时的贞观之治,也婉转地批评了唐玄宗耽于享乐不理朝政的荒唐生活。
所以,当四位诗人登上大雁塔举目远眺时,站在同样高度的七级浮屠之上,可是对于观察社会现象来说,杜甫却独自站在一个迥然挺出的高度上。这样,岑参、储光羲所看到的是佛寺浮屠的崇丽,所感到的是佛教义理的精微,高适感到的则是个人命运的蹭蹬。而杜甫除了高塔远景之外还看到了盛世景象下国家风雨凄迷的未来,这正是杜甫的独特之处。
(四)雁塔题名的当代延续
为恢复中断百年的“雁塔题名”历史传统,并赋予它全新的含义,借以汇集当代书画瑰宝,大雁塔保管所曾于1991年8月开始,在塔前设案备纸供游人挥毫抒怀。此举得到社会各界的认可和支持。雁塔题名作品选集编委会于1992年6月,从征集到的书画中,编辑成《雁塔题名作品选集》第一集出版,陕西师范大学教授霍松林为之作序。而后,又在全国范围内征集书画名家,于1999年推出了《雁塔题名作品选集》(第二集),汇集了书法、篆刻、楹联等优秀作品三百余幅,并首次向读者展现了三十余幅体现唐、宋至清历代珍贵的题名碑拓,编辑成集。2007年还在上海著名的豫园举行了雁塔题名书画精品展,受到当地观众和书法爱好者的热烈欢迎。
昔日盛唐学子高中而雁塔题名,这对今人又有着怎样的文化意义呢?西北大学文学院李浩教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道:“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大雁塔作为古城西安的象征性建筑之一,有着特殊的意义。作为玄奘法师译经和藏经之处,它是宗教文化、佛事文化的代表,但因为雁塔题名,它又被赋予了世俗文化、教育文化的内涵。学子们高中进士,本来通过发榜就完成了传播,但雁塔题名是这种传播的延续。现在看来还具有一定的表演意味,因为他们在集会后题名,必然吸引很多人来参与,成为当时的特色景观,并具有相当的文化内容。今天我们解读‘雁塔题名’,可以多视角、多方位来看,可以通过科举、教育、公务员任用、公共管理等各方面来看。文化是一种传统,而传统是一种积淀,今人也应该继承雁塔题名这一雅举。”如今的大雁塔是文物,当然不可能在其上题名,李浩教授说:“仿效唐人雁塔题名,不是要今人去雁塔塔壁上涂鸦。我们可以结合现代的形式,比如立块碑,让人们用清水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也可以让游客在宣纸上写下题名的相关内容;还可以建立虚拟空间,在网络上雁塔题名;甚至可以组织高考状元们挥毫抒怀。我想这不但可以满足今人雁塔题名的愿望,也是一种不错的文化推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