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公车上一张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打在她身上,我看到一颗又一颗金色的光芒掉落进她那头乌黑的短发里,散发着金属般的光亮,她的眼睛看着车外,眼角带着轻轻的笑,她没有告诉我要去什么地方,我也没有问,但是我知道,那一定是一个像她眼角的微笑一样美丽的地方。
公车停了下来,她指着前面的一座山对我说到了,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座山和满山的红叶,从山脚一直开到云层里,我和她走了进去,大片的红扑进了我的眼睛,也缀满了她的脸颊,我感到此刻的我仿佛置身于一个火红的世界里,一片片红叶从我身上摩挲而过,染红了我每一寸肌肤,她就像一朵被一片片红叶渲染的花,开在我左右。
风从山脚吹来,晃动了整个山的红,像一股红色的浪潮在朝着我奔涌,她看着满头大汗的我竟呵呵笑了,我再一次听到了她的笑声,这种笑声里有我想要的那种干净。
“你不经常爬山?”
“我从来都没有爬过。”
“那你平时都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只是坐着。”
“坐着?”
“像佛祖一样坐着。”
她又呵呵笑了,我也跟着笑了出来,这是我想了一路才想出来的一个笑话,终于在这一刻,见到了它的效用,她脸颊上的两朵红被风一吹,加速向四周散去,我看着她的眼睛,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蓝蓝的天,看到了白白的云,看到了温暖的阳光,看到了我和她美丽的曾经,我突然对着她张开了手“我还可以再抱抱你吗?”
我的这句话止住了她脸上的笑,她像个害了羞的孩子似的不知所措,眼神在四处游动,我张着手臂在等待着她的回答,等了很长时间她都没有回答我,她转过了身,贴在栏杆上,我看着她的那张背影,再也想象不出此刻她脸上应该有着什么样的表情。
茫茫江水在山脚折了一个弯继续向东流去,江水不会停下来,因为每一滴水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汇流成河奔向大海,可是那些奔向大海的水再也不会第二次流过这个地方,再也不会第二次被我看到,它们就在经过这个地方的时候犹豫了,没有马上做出决定是不是要跳上岸来,这一短暂的犹豫造成了永远也无法弥补的缺憾,即使它们迷恋满山的红叶,即使想停下脚步也不可能再停下来,只能被滚滚浪潮胁裹,一路向东,永不能回头。
风从我和她之间吹过,吹起了她的短发,吹乱了我的视线,我看着满山红叶一片又一片暗淡,帆一只又一只走远,看着沉默不语的她,想起了她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到了大学里,她一定要轰轰烈烈谈一场恋爱,于是我问她“在大学里一定有很多男孩子追你吧?”
“那当然,一定也有很多女孩子追你吧?”
“那当然。”
我和她同时笑了起来,风裹着我的目光,再一次从她身上拂过,满山的红倒映在她的眼中,一朵朵云在她头顶浮动,夕阳的光照在她身上,淡淡的金与迷离的红在她身上变换着动,她像一幅静止的画,我站在距她一米不到的地方静静看着,感觉时间已经过了一个世纪,我和她站在这一个世纪里静默不语。
过了好长时间,她问我“这个地方美不美?”
“美。”
“有多美?”
“像你一样美。”
她又轻轻笑了笑,我知道她会笑,所以才会这么说,可是她的笑声却越来越短暂,每一下笑声里都夹杂着越来越多的勉强与力不从心,我对她的这种笑声身临其境,如果有个人此刻站在我身旁,对我说着相同的话,我也会笑的像她。
“走,带你去一个热闹的地方。”
“那是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的脚步像她的语速一样,永远比我快一步,我在她身后跟着,像一个年过七旬的老者被人搀扶着慢慢往前走,我一刻都不能停下来,我一旦停下来,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就会由一步变成两步,变成三步,变成无数步,到了那个时候,即使她能停下来等我,我也不一定能追的上,即使她回过头来找我,她也不一定找得着。
大红的灯笼已经挂满河的两岸,游船画舫泊在水的中央,等待着酒足饭饱的人走上去,消遣一段琐碎时光,鳞次栉比的商铺前,纸质风车在呼呼作响,透明的玻璃窗上晃动着人们五光十色的身影,随着连绵不绝的音乐声起伏不定,秋末初冬的风盘旋在外看了又看,只是没有胆量挤进来。
我和她沿着铺满碎石的街道往前走,这里的一切放慢了我们的步伐,减轻了双脚踩在碎石路上的重量,我感到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拽住了时间的两头,一点点向外拉扯,稍纵即逝的时间在这一刻似乎长的没有了尽头,我和她并肩走在这条时间的河里,璀璨的水花迷蒙了我的视线,让我再也分不清南北与西东。
走过一处正在为行人画画的摊位前我停了下来,她马上对我说“给你也画一张吧。”
“我不上相。”
“只是做个纪念,画一张吧。”
“我怕他画不出我的气质。”
她笑了,那个正在为行人画着画的年轻人也笑了,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看着我“你如果让我画的话,我也一定能给你画的出来。”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只属于艺术家才应该配有的眼睛,在那两只眼睛里分别装载着一个理想和一个梦,即使被人俯视着,也会孤傲的扬起,我只是不知道,他的这种孤傲还能这样倔强的扬多久,在现在这个时代,贫穷成就不了艺术家,更成就不了艺术。
看着那张被细细线条勾勒的我,我满意的笑了笑,五官俊朗,气质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