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梦里
尽管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尽管世间依然无法避免仇恨和争战,可是只要草叶间依然有清香,潮汐依然按时升落,所有的痛苦就比较容易忍受,而生命仍然是值得信任与值得热爱的吧。
席慕蓉
好多人都喜欢告诉我们,人生不过如一场黄粱梦,在繁复的美丽与曲折的悲欢之后,悠然醒转,新炊却犹未熟。
可是我总是不服气,我总觉得,生命本身应该有一种意义,我们绝不是白白来一场的。在这世间,有些事物是一直在重复着和绵延着的。每回抱我的儿女的时候,就会想到,年轻的母亲曾经怎样温柔地抱过我。每回在给孩子切洗蔬果的时候,就会想到,母亲当年,曾经怎样一寸一寸地把我们喂养长大。而有一天,我也终于会像今天的母亲一样地老去,那时候,我的女儿也会像今天的我一样,在源源不绝的水龙头下清洗着鲜美的蔬果,再来一寸一寸地把她的孩子喂养长大。所以,谁能说这些都仅仅只是一场黄粱梦而已呢?
而每回闻到草叶的清香,看到潮汐的涨落。就会想到那些我曾经拥有过的幸福时刻。不管时光如何飞驰,景物如何变换,大自然里有些事物却是永远不变的,而我曾经努力生活过的记忆也永远在那里,每回翻寻,每回仍在,这样的生命,你说我怎能不热爱?
当然,我的朋友们也可以说,不管我如何努力,我仍然是在黄粱梦里,一切仍然会逐渐地过去。
可是,总有一些什么会留下来的吧,我虽然不能很清楚地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事物,我却相信,一切的努力都绝不会是白费的。
在绵延不绝的黄粱梦里,一定也会有喜欢我并且和我有着相同心思的女子吧,当她在千年之后翻阅札记时,一定也会欣喜地发现,尽管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尽管世间依然无法避免仇恨和争战,可是只要草叶间依然有清香,潮汐依然按时升落,所有的痛苦就比较容易忍受,而生命仍然是值得信任与值得热爱的吧。
那么,我们还有什么遗憾的呢?
无情的多情和多情的无情
情人们常常觉得他俩的恋爱是空前绝后的壮举,跟一切芸芸众生的男欢女爱绝不相同。这恐怕也只是恋爱这场黄金好梦里面的幻影罢。
梁遇春
情人们常常觉得他俩的恋爱是空前绝后的壮举,跟一切芸芸众生的男欢女爱绝不相同。这恐怕也只是恋爱这场黄金好梦里面的幻影罢。其实通常情侣正同博士论文一样地平淡无奇。为着要得博士而写的论文同为着要结婚而发生的恋爱大概是一样没内容罢。通常的恋爱约略可以分做两类:无情的多情和多情的无情。
一对情侣见面时就倾吐出无限缠绵的话,接吻了无数次,欢喜得淌下眼泪,分手时依依难舍,回家后不停地吟味过去的欣欢——这是正打得火热的时候,后来时过境迁,两人不得不含着满泡眼泪离散了,彼此各自有个世界,旧的印象逐渐模糊了,新的引诱却不断地现在当前。经过一段若即若离的时期,终于跟另一个爱人又演出旧戏了。此后也许会重演好几次。
或者两人始终持当初恋爱的形式,彼此的情却都显出离心力,向外发展,暗地把种种情意搁在另一个人身上了。这种人好像天天都在爱的漩涡里,却没有弄清真是爱哪一个人,他们外表多情,处处花草颠连,实在是无情,心里总只是微温的。他们寻找的是自己的享乐,以“自己”为中心,不知不觉间做出许多残酷的事,甚至于后来还去赏鉴一手包办的悲剧,玩弄那种微酸的凄凉情调,拿所谓痛心的事情来解闷消愁。天下有许多的眼泪流下来时有种快感,这种人却顶喜欢尝这个精美的甜味。我们爱上了爱情,为爱情而恋爱,所以一切都可以牺牲,只求始终能尝到爱的滋味而已。他们是拿打牌的精神踱进情场,“玩玩罢”是他们的信条。他们有时也假装诚恳,那无非因为可以更玩得有趣些。他们有时甚至于自己也湖涂了,以为真是以全部生命来恋爱,其实他们的下意识是了然的。他们好比上场演戏,虽然兴高采烈时忘了自己,居然觉得真是所扮的角色了,可是心中明知在后台有个可以洗去脂粉、脱下戏衫的化妆室。他们拿人生最可贵的东西:爱情来玩弄。跟人生开玩笑,真是聪明得近乎大傻子了。这种人我们无以名之,名之为无情的多情人,也就是洋鬼子所谓Sentimental了。
上面这种情侣可以说是走一程花草缤纷的大路,另一种情侣却是探求奇怪瑰丽的胜境,不辞跋涉崎岖长途,沿着悬岩峭壁屏息而行,总是不懈本志,从无限苦辛里得到更纯净的快乐。
他们常拿难题来试彼此的挚情,他们有时现出冷酷的颜色。他们觉得心心既相印了,又何必弄出许多虚文呢?他们心里的热情把他们的思想毫发毕露地照出,他们感情强烈得清晰有如理智。天下抱定了成仁取义的决心的人干事时总是分寸不乱,行若无事的,这种情人也是神情清爽,绝不慌张的,他们始终是朝一个方向走去,永久抱着同一的深情,他们的目标既是如皎月之高悬,像大山一样稳固,他们的步伐怎么会乱呢?他们已从默默相对无言里深深了解彼此的心曲,他们哪里用得绝不能明白传达我们意思的言语呢?他们已经各自在心里发誓,当然不作无谓的殷勤话儿了。他们把整个人生搁在爱情里,爱存则存,爱亡则亡,他们怎么会拿爱情做人生的装饰品呢?他们自己变为爱情的化身,绝不能再分身跳出圈外来玩味爱情。聪明乖巧的人们也许会嘲笑他们态度太严重了,几十个夏冬急水般的流年何必如是死板板地过去呢;但是他们觉得爱情比人生还重要,可以情死,绝不可为着贪生而断情。他们注全力于精神,所以忽于形迹,所以好似无情,其实深情,真是所谓“多情却似总无情”。我们把这类恋爱叫做多情的无情,也就是洋鬼子所谓Passionate了。
但是多情的无情有时渐渐化成了无情的多情了。这种人起先因为全借心中白热的情绪,忽略外表,有时却因为外面惯于冷淡,心里也不知不觉地淡然了。人本来是弱者,专靠自己心中的魄力,不知道自己魄力的脆弱,就常因太自信了而反坍台。好比那深信具有坐怀不乱这副本领的人,随便冒险,深入女性的阵里,结果常是冷不防地陷落了。拿宗教来做比喻罢,宗教总是有许多仪式,但是有一种人觉得我们既然虔信不已,又何必这样所谓的繁文缛节呢,于是就将这道传统的玩意儿一笔勾销,但是精神老是依着自己,外面无所附着,有时就有支持不起之势,信心因此慢慢衰颓了。天下许多无谓的东西所以值得保存。就因为它是无谓的,可以做个表现各种情绪的工具。老是扯成满月的弦不久会断了,必定有弛张的时候。睁着眼睛望太阳反见不到太阳,眼睛倒弄晕眩了,必定斜着看才行。老子所谓“无”之为用,也就是这类地方。
给自己一个旁观的眼神
有时候我们必须照镜子,以预防败北感逐渐变成思想,以照镜子来激励我们的精神。
佟可竟
有距离,成像才清晰。
距离可以容纳我们有沉淀后的思考,距离可以允许我们以冷视的目光去观察。而最易使我们的认识出偏差的,恰是无距离的自己。
我们对自己的认识总是不甚适当,真应了佛学之论,自己是个魔鬼,我们要与之一辈子作战如果我们能试着给自己一个旁观的眼神。
平素,我们对自己的过错总能找到借口,甚至预先就轻易地原谅了。而对自己的小有所得却急于夸饰,沾沾自喜。
这时候,如果我们能想着给自己一个旁观的眼神。
在你认为自己是最出色的时候,有可能是遮蔽的视野培植了这种满足。而菲薄自己,恰在于对自己失去客观的评价。
如果我们能总给自己一个旁观的眼神。
痛苦、狂妄、忧烦、自得,我们极易被任何一种情绪坠陷,常常丧失冷静之态。由此,我们的心灵遭遇过自己设置的许多劫。
如果我们能及早给自己一个旁观的眼神。
用旁观的眼神看自己,你才体会“你能做的一切,从应该被做的角度来看,你始终只是沧海一粟。”
用旁观的眼神看自己,你会毫无优越感地自视为芸芸众生的一分子,把人生作为自己的作品去积极地干预。
用旁观的眼神看自己,就像“有时候我们必须照镜子,以预防败北感逐渐变成思想,以照镜子来激励我们的精神。”
用旁观的眼神看自己,我们会放弃从前对自己的姑息,我们会对他人以豁达替代猜忌。我们的爱情未必非要惊心动魄,我们在心灵之约中不戴伪善的面具。
有人说,现代人最大的不幸便是不能冷静地看自己。为什么不可以给自己一个旁观的眼神?
从从容容地与灵魂对视。
客观待自己,人生便又是一番天地。
世界不再等待我们
睁开你的双眼,世界不再等待我们,我们又在等待什么呢?往前走,一定是一片蓝蓝而辽阔的天空!
罗西
一次拿破伦外出打猎,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呼救。走近一看,原来有人落水。
拿破伦举起猎枪,大声叫道:“喂,你要是不爬上来,我就打死你。”那人听了,忘记自己是在水中,用尽全力向岸边划去,经过多次挣扎,终于上岸。
他气愤地问拿破伦:“为什么要杀我?”
“我要不吓唬你,你就不会拼命往岸上划,这样,你不就自己死了。”拿破伦笑着说。
一心想活着,而如果他不寻求自救,能活成吗?确实,行动并不是最危险的道路,不采取行动才危险。我们很多人,在日常生活里,喜欢幻想,喜欢憧憬,喜欢描绘,但这一切如果仅仅停留在心动的层次上,永远不会有结果,梦醒时分,仍是双手空空,一无所有。
人应该学会思考,学会筹划,学会预见,而这一切如果不付诸于行动,思考、筹划、预见就可能成为忧虑。一个人要成熟,必须在快乐中成长,而快乐的成长,必须在行动中成长。只有行动,才有一个个具体的目标,才会实现一个个小目标,每一天都有收获,每一天都有成就感。那么,你不会觉得前方迷茫,从而更自信、更快乐地走向明天。
成龙说:“今天我能在电影界占一席之地,靠的是什么事都自己做的精神。”我们在羡慕成龙的辉煌成绩时,是不是也看到他那忘我的工作态度。“一念之下”固然重要,而更可贵更有效的是行动,是一往无前的奋斗。
睁开你的双眼,世界不再等待我们,我们又在等待什么呢?往前走,一定是一片蓝蓝而辽阔的天空!
来生还做我妹妹
妹妹,短短的小文,是我许久以来一直想对你表达的爱与感激,在异国孤寂的人生旅途中,你是我心中至亲至美的回忆。
雨田
离开故地的那个凌晨,你说不送我了。全家惟独你不送我,而又惟独你用心送我,我知道。
那天,我最后一个出家门。当我在关门间再次回首这有过我许多往事的家时,我看到了睡在被窝中你的哭泣,顿时,许多伤感都溢满我含泪的眼眶,然而我无法纵容这离情的悲悒,我必须装做平静的样子,于是我快速转过身去,轻轻地关上了门……妹妹,我们之间的感情是风雨中的至爱,寒夜里那暖暖护送和渗透生命的理解啊!
记得小时候,你是一个并不被宠爱的孩子,尽管你极美丽、聪颖,但父母还是深深偏爱养女的我。记得那时候,每次父母在节假日带我们俩去亲戚家,我身着得意的新装,而小我3岁的你却披挂着我曾穿过的宽大的旧衫。归家的路上,背在父亲身上的总是我,而母亲牵着的那双小手一定是你。更主要的是富有而受人尊敬的外祖父独我所爱,全然不屑一顾满堂孙子、孙女的爷爷的不悦情绪。于是,我有了想要就会有的童年天地,同时我总像个小慈善家似的,将吃不完的零食和花剩了的零钱分送给表兄、妹们,自然也给你。然而,每当那时候,只有你气乎乎地不要,如果硬塞给你,你就全将它扔了。
你的个性世界,就是这么倔强、自尊。
你7岁生日的那天,父母亲为你买了一盒奶油大蛋糕。那天,我放学回家早,一见这香喷喷的蛋糕,不等你回来,就贪馋地先吃了一大块。你回来后见到残缺的蛋糕伤心地哭了。外祖父马上嚷道:“幼媛,你气量怎么那么小,给姐姐吃一点有什么了不起,还有那么多呢?”
你没有作声,也不再哭了,但再也没有去吃那块生日蛋糕。
至此,我才万般后悔,这远远高于蛋糕以上的意义,仅属于你7岁世界的这份小小喜悦,却在无意间被我的不懂事打碎了。那一晚我没有睡着。
在我上小学5年级的时候,外国语学校来我们学校招生。那年代,小学课余学英语的极少,我们俩得天独厚,外祖父与父母都精通英语,早在幼儿园时代,母亲就对我俩教授英语了。
于是,整个小学只有我俩参加了复试。
复试结束,我俩都令主考老师满意,但几个小学校中只能有一个名额,也就是说我俩之间仅取一名,那戴金丝边眼镜的主考老师似乎更偏向着你,因为你才二年级,更有培养前途。
然而,3个星期后,寄到家里的录取通知单上却写着我的名字,母亲告诉我说,你不想去,你说住读就不能玩了。
呵,可爱的妹妹,还是个贪玩的孩子呢。
我拥着愉快,跟着父亲去学校报到。一路上充满着激动,仿佛已走向女外交官的人生舞台,父亲一贯威严的表情在那一刻生动为款款的微笑。父亲对我说:“阿囡,爹爹从你小时候就看出来了,你将来一定是不平凡的人。”听着很少赞扬我们的父亲那一句话,我心中开满了五彩鲜花。
虽然学校地处郊区,校舍陈旧,时值夏日,又蚊蝇遍舞,但它是我梦幻中通向富丽堂皇的阶梯。当我们被带到无法再简陋的宿舍,父亲望那破碎的玻璃窗和窗外满眼荒草的世界时,不禁摇头皱眉起来。当父亲那询问的目光传向我,我没有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在那曾伴随父亲5年医科大学生活的旧蚊帐里,我度过了有生以来远离家人的第一个夜晚。
那一晚,我睡得很香。
第二天早操时,我一眼就看见那辆黑色的汽车驶进校门,没等外祖父走出车门,我已跑到了他的身边。
“阿囡,这学校不要读了,住也没个样,吃也凑一顿,叫外公怎么能放心呢?你从小身体就不怎么好,生出病怎么办?”外祖父接着又说:“有出息的孩子到哪里都会有出息的,我们退学吧。”自幼没有违背过外祖父意愿的我,就这样在第二天的凌晨走回了原来的学校,在同学们一脸惊诧的目光里。
没有料到我后来在你的日记里竟然窥探到如下文句,那些没有学到的字还用汉语拼音呢。
“今天,我故yi对妈妈说想玩,不喜欢去外语学校,其实我做梦我都想去呢。但是我xiwang姐姐去。
“姐姐穿一条白色的好看的连衣qun,去新学校了,我一直远远地跟在后面,当爸爸和姐姐乘上汽车,我却哭了……“外公带姐姐回来了,姐姐是逃兵,而且姐姐就像扔掉我最心爱的礼物一样,我恨姐姐什么都要听外公的话。”
妹妹,读着你这样的心声,在为自己羞愧的沉思里,我更感慨你如此早熟的心怀。才是八九岁的小女孩竟然懂得忍让自己想得到的东西,而且装得满不在乎,摆出很好的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