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心理负担会对我的疾病有阻碍,所以我报名参加了一个心理疏导班,要去那里住一段时间,专家会对我进行心理辅导,我觉得这对我很重要。”很快,我就有了主意——我必须找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把我监管起来,不让那家伙有机可乘——汪林或许不是最好的人选,可是现在我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啊?”父亲吃了一惊,“一定要搬出住吗?”
“是的。”我满怀内疚地撒着谎,“我明天就过去,今天也跟心理医生见了面了,他说我的心理负担太重,建议我最好换一下环境,患病时候所住过的地方可能会对我有某种心理暗示作用,对恢复是个很大的阻碍,还有……”
我不惜危言耸听,最后父亲被说服了,他脸色黯然地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双眼红着的母亲进来了,开始为我收拾衣物,她的肩头一抽一抽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唉,那里吃得怎么样?住的环境好不好?我要过去看一看……”
我从后面抱住母亲。
“别担心,妈妈。有专门的医生和护士24小时照顾我,有什么情况马上就可以处理,你们还省心了呢!又不是不让见面,打个电话约个时间就来看我了,你说是不是?”
母亲重重地叹了口气。
父母都睡下了。
我锁上门,打电话将我的决定告诉了汪林,后者求之不得地同意立即安排相关事宜,之后,我又打了一个电话给柳晴,将我对父母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柳晴听说这是心理专家的建议,便没有表示异议。
第二天一早,父母坚持要亲自送我到心理诊所——汪林的电话还没有打来,估计一切都还没有安排妥当,我只能拖延时间。
“你们这样放心不下,我也会有很重的心理负担的。”
父母对视了一下,终于同意过几天再来探视。
我松了一口气,提着行李上了出租车。
“去哪儿?”司机转过头微笑着问道。
他的微笑看起来为什么那么诡异?
我的大脑“嗡”地一声炸响——那种可怕的眩晕感又来了——意识四分五裂地飞溅离开……无意识杀人
“宝贝儿?宝贝儿?”
一双柔腻的手在我的脸上抚摸着。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边站着一个长相妖媚穿着性感的陌生女子!她笑着将一部手机在我的枕边:
“谢谢啦,老板,我已经把我的手机号输进你的手机里啦,你随时都可以找到我哦。”女子嗲声嗲气地说完,赏了个飞吻过来,之后便扬长而去。
我从惊骇中渐渐回过神来,从这房间的布局来看,应该是四星级的宾馆,我拿起手机,时间已经是我失去意识后的次日凌晨5点,只见通讯簿上赫然多了一条:小桃,1394×××××××。
皮包里的钱少了两千元,从这个女子的身份也不难猜测,我觉得一阵恶心,想不到那家伙竟然……不,我苦笑着摇摇头,事实上,在患病之前,我的生活习惯一直很糟,饮食不定时,私生活也很不检点……或许是这场大病改变了我的人生观,或许是因为遇上了柳晴——总而言之,我很想稳定下来。
整理好思维,我给父母打了个电话——一夜没有联系,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我想好了理由正准备撒谎,接电话的父亲却笑起来:“看来真正舍不得离开的是你小子啊,昨天晚上才打了电话,聊了那么久,今天一起床又打过来,就这么想家啊?”
我愣住了。
看来真的有另一个“我”,他在我没有意识的时候给父母打了电话。
他为什么这么做?
看来他也不想让父母察觉出这种异样——否则父母应该早就发现了,他是为了顾念亲情,还是别有目的?
也许这个人格只是疾病后被压抑的一些情绪所引发的,毕竟现在的生活和过去完全不同了,他很想回到那种任意妄为的日子……但那些糜烂无规律的生活是毒药啊!我不由得生出一种无法遏制的厌恶感。
以前的我空有才华,却不懂得生活中真正重要的东西,不懂得珍惜生活也不懂得尊重生命。
我必须马上到汪林那里去——我不能让“过去的我”再一次毁掉自己。
手机上有十五个未接电话,其中有十二个都是汪林打来的,另外三个是柳晴,这让我的心里小小地温馨了一下——她真的很在乎我。
拨出柳晴的电话,她的电话处于关机状态——也许她在睡觉,也许在开会或是进行手术,她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她没有太多私人空间——这也是我对她的关心感到惊喜的原因。接着,我又拨打了汪林的电话,但却被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
我从床上坐起来,床边少了一只皮鞋,我光着脚跳下床,弯腰掀起床单——果然,那只鞋子被那女人给踢进了床下,底朝上,狼狈地趴着。我费力探了半个身子进去才勉强捉住了一只鞋的鞋跟。
“哐”。
随着我的拖动,鞋子似乎触到了某个不在我视线范围的东西,那东西发出了一声闷响——我困惑地把鞋子移开,看见了一个小布包。
我用鞋子把那布包一起勾出来。
布包被摊开了,里面竟是一把带血的水果刀!
思绪乱成一团,我把刀放在水龙头下涂上沐浴液冲洗了半个小时,最后用卫生纸包了起来,走出酒店便立即把它扔进了垃圾箱——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是本能地认为这是最妥当的处理方式——从前台负责结账的小姐口中得知,我是前一日晚上十点入住的,而之前他们对房间进行过打扫——那么这把刀很有可能就是由我带进宾馆的。
在失去意识的近二十个小时里,我到底做过什么?!
朋友
汪林的诊所到了。
诊所的大门口停着两辆警车,我走进诊所大门,穿着制服的警察神色凝重地从汪林的办公室进出。
“出什么事儿了?!”我连忙捉住一个护士问道,“汪林汪医生呢?”
“汪医生死了。”护士的脸上全是惊恐。
死了?!
“怎么死的?”我心中一惊,连忙追问。
护士紧张兮兮地看了一下四周:“昨天晚上他一个人在办公室值班,说要等一个特别的病人,把我们都支走了,早上我们进去的时候,看见他的胸口全是血……”
谋杀!一个声音在耳朵里大叫。
这时候一个警察注意到我并走了过来。
“你是谁?来干什么?”
我的脸色一定是惨白的,因为此刻我全身都如同被浸泡在冰池之中。
“我是汪大夫的病人,我,我叫顾东胤,是他的病人……”
警察开始例行公事地盘问。
亏得汪林是心理医生,那警察大概只把我当作是一个普通病人,问了几句关于我前一日的行踪后就没有再追问。
我心神恍惚地离开心理诊所。
汪林竟然死了!
一个人的胸口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冒出血来的——那把带血的刀子从我眼前晃过去,空气受了伤一般刺耳地啸鸣着,我捂住耳朵——难道,是潜伏在我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干的?他知道我要找汪林做治疗,治疗也就意味着杀死他,所以他半路“劫持”了我的意识,然后杀了汪林——可他为什么又要找那个妓女?唔,也许是为了制造一个“人证”,以防警察万一查出点什么……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不敢想象如此狡诈、残忍、可怕的东西竟然是我的一部分。
怎么办?
去找其他的心理医生吗?
不,不行了,情况已经变得复杂了!他杀了人,也就是我杀了人,心理医生会通过催眠发现这个秘密,按照相关的法律规定,对于危险分子是必须要举报的,我不会坐牢,可是会被关入精神病院……我才二十五岁,劫后余生的二十五岁,刚刚遇到了真爱的二十五岁,不,不!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我不会为“他”做的事而承担后果。
可是,我要如何才能摆脱他呢?
谁能帮我?
我发狂般地翻查着手机里储存的电话号码——号码很多,可是我找不到可以毫无顾忌进行倾诉的人——到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我是没有朋友的。
我的视线停留在柳晴的号码上——不能告诉她,可是,在这样的时候,听听她的声音也是好的。
她的电话仍是关机状态。
我犹豫了一下,拨通了柳晴医院的电话。
“……柳医生今天没有来上班,她休假呢……”
休假?那为什么不开机呢?作为医生,尤其是一个外科医生,休假的时候更要24小时开机候命。
我打了个寒战。
如果那家伙存在的原因是因为我压抑了自己重回过去生活的欲望,而柳晴就是我开始新生活的关键动力——如果那家伙杀死汪林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存在,那么他会不会为了实现他的欲望而对柳晴下手?
早在住院的时候,我就已经打听到了柳晴的住址,这意味着那家伙也是知道那个地址的!
我冲进了柳晴所住的小区,冲上了楼,冲到了她的门前,拼命地敲着门。
物管公司的保安紧随而止,一把扭住我的胳膊:“你什么人?想干什么?!”
门开了,柳晴穿着睡衣诧异地看着这一幕:“顾东胤?你怎么来了?”
柳晴为我解了围,我尴尬地走进她的客厅。
“你,你的手机没开,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我吞吞吐吐地解释着。
柳晴听得扑哧一笑:“你这人也太多心了,为了不耽误医院的事儿,我配了两个手机两个号呢,你打的那个手机可能是没电了。就为这个,你就巴巴地跑来了?”
“没事就好,那,那我不打扰了,我先走了。”我转身拉住了大门把手,现在我不敢松懈——那个危险的家伙随时都可能出现的。
“等一下。”柳晴伸出手拦住了我,“我没事,可是你有事。”
“不是说要去心理医生那儿吗?”柳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临时改变了一下日程。”我撒着谎。
“我看得出来,不止是心理疏导那么简单,你心里还藏着别的事,”柳晴忽然捉住了我的手,她的眼神既清澈又锐利,似乎已经洞穿了我,“告诉我好吗?”
我怔住了,我看出了她眼神里的其他东西——我梦寐以求的——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却又如此不合时宜。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是,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我很愿意帮你……”
我甩开她的手,夺门而逃。
柳晴在我身后大叫着我的名字:
“顾东胤!”
我能听出她的困惑、受伤、痛苦……我的心也如刀绞般痛着,但我不能回头——在确定“那家伙”离开之前,在我变得安全之前,我必须远离所有我关心的人。
我在大街上狂奔着。
我一直奔跑到了南郊的月亮湖公园,最后在湖边筋疲力尽地跌坐下来,夕阳最后的绚丽投影在湖面上,美丽总是稍纵即逝,从无永恒,明日再来的美丽已不是今日之美丽。
游客渐渐稀少起来。
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大家都有归处。
可是我,只能做一个游魂。
“让我来帮你,好吗?”一个柔和的声音传入耳内。我侧目,来人是柳晴。
“你怎么……”
“你说过,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到这里来看落日。”柳晴将我的头抱入怀中,“为什么要一个人承受这一切呢?”
我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了起来——在我最爱的人的怀里,我彻底崩溃了。
“你不会相信的!”
灵魂主宰
“我相信。”
听完了我的讲述之后,柳晴的表情异乎寻常地镇静——这大概是做外科大夫的一种共有特质,他们的承受力比正常人要强得多。
“我的前夫就是一个心理学家,”柳晴说道,“他跟我提起过多重人格症——其实我对心理学也很感兴趣,我们常常在一起讨论一些特殊的病例,研究解决方法,但我觉得你的情况不像是这种病……”
“前夫?”这个词狠狠地刺了我一下,“那他现在……”
柳晴上闪过一丝黯然:“他叫胡俊东,已经去世了,因为一次车祸。”
“对不起。”醋意转化成了心痛,我才不会像那些俗人一样嫌弃她的婚史。
“没关系,都熬过去了。”柳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还记得你的肿瘤最早出现在什么地方吗?”
“唔,是在脑部,”我回答道,“当时都安排好了手术,它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结肠上却长了一个……移植手术失败后,又在胃上冒出一个……”
“是的。”柳晴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我们当时都觉得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这也过去了,我已经挺过来了。”
“不,没有过去。”柳晴站起身,走进书房,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这是我前夫对一些癌症肿瘤患者进行心理治疗的笔记,”柳晴说到这里暂停了一下,“如果他还活着,也许现在就是他来对你进行治疗了,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帮到你……”
我咬着牙。
那种可怕的眩晕又来了!
他一定是感觉到了柳晴对他的威胁。
“快走!快走!”我冲着柳晴大叫着,“他来了!”
柳晴脸色惨白地看着我,但是她没有逃走。
“啊——”我低吼着,努力不让自己的意识离开身体。
“坚持住!”柳晴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过来,“……你能行的,我相信你……他不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了。
不,不!我不能把她一个人留给那个杀人恶魔!
柳晴在尖叫。
我狂吼了一声,眩晕感消失了,意识归位了!
柳晴坐在地上,捂着鼻子,鲜血从鼻孔不断地流下来……我手忙脚乱地找来卫生纸,又是心痛又是愤怒:
“是‘他’打的?!”
柳晴用卫生纸塞进鼻孔,点点头,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笑意:“恭喜你,你战胜他了!”
我紧紧地抱住柳晴——在这样的时刻,她首先想到的却是我,叫我如何不感动?
“这也证明了我的推测,”柳晴瓮声瓮气地说道,“他不是你的第二种人格。”
我愣住了:“那他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