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永银行?”诸葛羽眉头紧锁,“你是说骨灰坛存在银行?别耍我……”自从他失去了心灵倾听能力,就经常被人惊得一塌糊涂。
“我在很多银行分开租用了几十个保险柜,来存储骨灰坛。你说的这两个人都在这个恒永银行。”老板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银行知道你存的是骨灰坛?”诸葛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未免太惊悚了。
老板道:“他们当然知道,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否则怎么面对其他客户?恒永银行是我最早实验着存储骨灰坛的银行,大约是三年多前,我存了第一批三个。其中就有那个孩子的。那个孩子的爸爸听说女毒贩无罪释放,发疯了……唉,你知道一个人受怎么样的刺激才会发疯?然后那孩子的骨灰坛就没人管了。我就一直替他存着。说实话,租用一个保险柜,比买片墓地要便宜多了。银行还在市区,祭拜起来也方便。”
诸葛羽轻轻捶了捶桌子,认真地问出一个问题:“负责经手你那些保险柜的人,是同一个人吗?他是否都知道那些死者的情况?”
“这个……开头那个经手人,听说已经升职了。现在的银行客服和最初那个李先生不是同一个人。”老板摇头道。
“账本我可不可以暂借一下。”老板点点头。“谢谢。”诸葛羽走出香烛店,转身对着店铺双手合十拜了拜。店里的老板打开柜台边的小电视机,一面开始收拾起被他弄湿的地板,地上有很多雨水。
(四)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在去恒永银行的路上,诸葛羽接到了铁南的电话。
“老大,黎方,又叫黎胖子,是荃湾地区洪胜很出位的大哥,陆勇名义上是谭叔的跟班,但其实是黎胖子的手下。因为谭叔入狱的几年,是把兄弟黎方接管了他的生意,接管了他的人,并且发扬光大。据说最近几年警局调查的和谭叔相关的案子,多数都是黎胖子做下的。这是你让我查的他们几个的资料。刚才艾米打了越洋电话过来。从大陆过去的高官叫贺云山,携带出国的金额高达两亿人民币,也就是三千万美金左右。他从香港转飞到加拿大,资金通过香港的恒永银行,过渡到了瑞士银行。”
“等等……你是说恒永银行?”诸葛羽打断了对方。
“是的。负责他银行过户的是一个叫李哲祥的高管。”铁南继续道,“艾米那里核对了加拿大人收集的信息。凶手剥皮揎草做得很细致,用的是灌水银的古老方法,贺云山死前受尽折磨。死者被吊在温哥华警局前的路灯下,打劫的绳索和香港用的一致,证物艾米亲眼看过了,可以确认两边作案的是同一个杀手。”
“叫李哲祥的高管……”诸葛羽脑海中闪回香烛店老板的话,最初负责他骨灰坛存储的客户经理就姓李,这世界上不会有这样的巧合。“这条消息很重要!告诉雷萌,现在的嫌疑犯叫李哲祥,让她去恒永银行跟我会合。你立即把资料给我调查清楚,我现在去银行!你今天不许出去开会,随时等我电话。”
诸葛羽之所以会让雷萌前往银行,是因为他知道警署顾问的身份在银行这种地方吃不开,必须带一个本地警探才行。两人有的只是怀疑,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他们以询问租用保险柜的名义找到了客服,又点名想要找李哲祥。
李哲祥,恒永银行客户经理,三年前从伦敦落户香港。据说在一起车祸中救了恒永的大老板,被提供了工作机会。
很快一个看上去精明能干的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雷萌和对方简单交流了两句后,请求能否参观一下保险库,对方转身出去安排。
“就是他了,全身上下虽然尽力掩饰,但还是有种寒冷的感觉。”雷萌低声道,“他甚至脸上有化妆,原本的肤色应该还要白。从没见过那么苍白的男人。你觉得呢?”
诸葛羽却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他压低了声音道:“他苍白寒冷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吸血鬼。”
“什么?”雷萌惊得身子一震。
“我很熟悉血族,所以一眼就能确认他不是人类。我们的嫌疑犯,是个杀人魔王没错,但不会是吸血鬼。每具尸体都没有被吸血的痕迹。”诸葛羽皱眉道,“我当然不会认为吸血鬼是善良的种族,但这里一定有问题。我们之前的测写和吸血鬼毫无关系。”这时,那个李哲祥拿着保险库的钥匙回来,还殷勤地给他们端了咖啡。
“我跟他说,你轻易别插话。”诸葛羽对雷萌道。雷萌点点头,她后退一步站在诸葛羽身后,普通人第一次看到吸血鬼还是有点紧张。
诸葛羽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黑色烫金的名片递了上去。
“我没有犯事吧。”李哲祥双手接过,看到名片上“ECIS诸葛羽”几个字,原本柔和的笑容顿时紧绷起来。“香港也开始有E科了?诸葛先生,久仰大名。”
“我来这里不针对你,只是来向你咨询一些问题。保险柜我还是要参观的,边走边说吧。”诸葛羽淡然道。李哲祥恭敬地伸了伸手,在前带路。雷萌没想到诸葛羽的名片会那么有威慑力。
诸葛羽继续问道:“你知道路灯杀手吧?”
“当然,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李哲祥皱眉道,“诸葛先生,你不会认为是我做的吧?”
“吸血鬼喜欢的是血,不是分解尸体。但这个案子的确和你们恒永银行有关。”诸葛羽道,“西照香烛店,在你这里租了保险柜存储骨灰坛,你很清楚吧?”
“是。不只是他们家,很多棺材铺、香烛店都是这么做的。”李哲祥笑道,“西照香烛的沈老板怎么了?”
“他们店存在你这里的骨灰坛,和路灯杀手有关。换句话说,路灯杀手杀的人,就是为了替他那些骨灰坛的主人报仇的。”说话间,他们已经穿过重重铁门来到库房重地。
李哲祥径直走向一个房间,拿出两把钥匙,同时插入钥匙孔,打开库房大门,“A-X都是他租用的柜子。”
雷萌忍不住道:“你记得那么清楚?而且普通库房也不会把钥匙放在一个人身上吧?”
李哲祥坏笑起来,对雷萌露出獠牙,低声道:“我可不是普通人。”
“血族的记忆力特别好,几乎个个都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而且血族都有魅惑别人的能力,要多搞到一条钥匙不是难事。”诸葛羽解释道,他走入保险库,看了看四周。他又拿出沈老板的账簿和这里的柜子核对了下,不论是沈老板还是这个吸血鬼居然都没有说谎。这样一来,线索却又断了。
诸葛羽挠了挠头,问道:“西照的老板沈慈,有没有见过贺云山?贺云山的财产是你安排转移的,你不否认吧?”
“有钱赚,我会不赚吗?我又不痴线。”李哲祥笑着,认真想了想道,“有的。他们租用的保险柜相隔一个房间。贺云山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沈慈,他觉得棺材店老板有点阴郁,就多问了几句。你知道贺云山是大陆人,不说粤语很显眼。沈慈事后就跟我打听了他一下。我当然不会说老贺是从大陆跑路来的,就炫耀了一下他的身份。不过后来老贺贪污案上了电视,他应该就会知道了。”
“贺云山死了。加拿大警方还没通知银行吗?”雷萌插嘴道。
“这……”吸血鬼吃惊道,“该死的加拿大人。他们是想独吞老贺的财产吗?”
诸葛羽握了握拳,面色古怪地看着前方的走道,心头浮现起沈慈和贺云山擦肩而过的景象。他仔细寻思先前和沈慈见面的片段,地上反常地有很多雨水,门边放雨伞的桶里却没有湿的雨伞。沈慈的肩头有一些水迹,屋内的小门始终关得很严实,关键是电视机没有打开。那家伙先前并不在店铺里,真是该死……诸葛羽忽然心头一阵后悔。
诸葛羽并不多说,拉着雷萌就朝外走。他也不管是否惊世骇俗,雷萌是否能够跟上,在大街上就全力冲起。
西照香烛店外头的小巴也不见了,大门卷帘被拉上,老板沈慈不知去了哪里。诸葛羽一手扯掉铁链,开门进入店内,供桌上有一束新点起的香,其他地方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他走入内室,看到地上很大一摊水迹,还没完全干,一件旧雨披被丢在地上。屋内有打斗的痕迹,但并无血迹,柜子边一堆香烛纸钱被打翻了,那些香烛由一根长长的麻绳串着,那麻绳和悬挂尸体的绳索为同一种。
除了这间当库房的内室,并没有第二个房间。这时候雷萌带着警察冲了进来,诸葛羽对她摇摇头,拨通铁南的联络器道:“西照香烛店的沈慈,在香港有几个居所?”
“交给超级铁南吧!”另一头的铁南飞快敲击键盘。
雷萌走过来道:“这里发生过打斗,谁会比我们先一步找到他?”
诸葛羽很想说没有先一步,自己曾经就站在沈慈边上,但先前的错失并不是值得骄傲的事。他想了想道:“也许是洪胜的人。之前他们失踪了两个老大,被挂出来一个。还有那个叫谭叔的没找到。”
“但是,黎方刚刚才被挂出来。他们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追踪到这里?”雷萌显然不喜欢被黑社会抢在前面。
诸葛羽回想先前法院东墙发生的事情,低声道:“只有一个解释,他们从黎胖子的尸体上,看到了我们没发现的东西。”他又对联络器那头的铁南道:“尸体照片出来了吗?你仔细看看有什么可疑的线索。”
“OK!”铁南一点都没觉得忙不过来,飞快道,“沈慈,西照香烛店老板,年龄四十七岁,二十六年前从大陆来到香港,上一代的老板罗亭亨在二十一年前去世,他接管该店铺开了已有二十年。结过婚,没有子女。妻子在三年前去世。除了店铺,他另有两处房产,一间靠近合署大楼,一间在竹林禅院附近的芙蓉山里,所以他在合署大楼有个停车位。他两年多以前,曾经出过一次远门,大约有八个月之久,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铁南然后一口气念出两处的地址。
“叫巡警弟兄去合署大楼查他的房子。”诸葛羽对雷萌道,“如果没有发现他的车,我们就立即去芙蓉山!他那次远行,可能就是他中断杀人的原因。但为何突然又开杀戒,就只有拿下他才知道了。”
铁南又道:“老大,尸检的照片,已经送来了。我看后觉得这个老头绝对是行家,正常人切肉哪有做得那么整齐的。老大你知道,传统的大卸八块,叫具五刑。是为砍头、断足、割手、割耳、挖眼等,并不是单纯的割八块。”
“少说废话,你有没有发现什么?”诸葛羽骂道。
“在死者的左臂上有一处不太清楚的字符,这个擦得掉,所以肯定不是文身。字符上写着XZHY49……后面还有几个很淡的印记看不清楚,第一个似乎也是9。”
XZHY499……诸葛羽心思飞转,他拿出账簿一页页翻看,赫然找到了XZHY49969的客户编号,写的是骨灰坛代存,客户签名“谭克强”。XZ是西照,HY是不是恒永?
“就是这个了!洪胜一定有人知道这个事,所以走在了警方的前面!”诸葛羽重重一掌拍在账簿上,“这至少说明黎方死的时候,谭克强并没有死。”
雷萌道:“弟兄们说合署楼边上的家里没人。我们去芙蓉山!”
诸葛羽深吸口气,点头道:“走!”
(五)
四周一片漆黑,谭青山迷糊地睁开眼睛,头疼欲裂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被反绑在椅子上,手腕和脚腕缠上了铁链。地上有浓烈的血腥味传来,远处隐约有流水声。他依稀还记得自己根据那串字符,想到了“西照香烛店”。一个月前,他和谭叔一起去给死去的弟兄办葬礼,谭叔说那家店口彩好,死了在西边也有人照,于是选中了“西照”。
当时他诧异沈老板写得一手好字,和谭叔一起特别留意了对方给的客户编号,前几位就是这串字符。他在法院东墙看到黎方胳臂上的字符,立即觉得是老大留下的救命信号,于是第一时间朝店里赶去。但诸葛羽走在了他前面,和诸葛羽不同,他不能光明正大进去打听,所以一直等到诸葛拜访过后,四下无人才走到店内。
之后……谭青山皱眉苦笑,之后似乎是被偷袭了,扭打一番后,本该在正前方的敌人,突然出现在背后,给他注射了一针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死小鬼,我指望你来救我,可你个没出息的居然也被抓来了。”黑暗中传来谭叔的声音。
“老大,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谭青山大声问道。
“皮外伤,但运气好,暂时还没缺什么,那冚家铲有点奇怪的。”谭叔笑道,“原本是要对付黎胖子,却把我也带来。他似乎是必须确认对方有犯法,才能下杀手。所以绑我们过来的一天都在问口供。他对付黎胖子还靠谱,死胖子这几年做了不少坏事。就像前些时候,我被警察局叫去问询,也是因为他借着餐馆的海鲜运毒品。”
“你还笑得出……大叔真不怕死吗?”谭青山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周围的光线。
“怕死又能怎么样。落到那个变态手里,就是死路一条罢了。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被抓来。”谭叔连连叹息,“亏我一直觉得你实力没发挥出来,亏我一直看好你啊!”
谭青山皱眉道:“这个……即便黎叔有罪,被问了他就会交代?有那么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