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最美不过诗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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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维以不永伤·忘掉岁月,不说再见

——(击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击鼓其镗(1),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2)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3)”,与子成说(4)。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5)阔兮, 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 不我信(6)兮。

《邶风 击鼓》

徐克早年所拍摄的《梁祝》,早已经在时间的流逝中,变得日渐模糊,而今的国内外大片,日新月异的冲击着电影市场,人们在迎接各种视觉盛宴的时候,早已忽视掉了内心柔软的那一块土地。

在各种大片,讲述各种主题的时候,徐克的《梁祝》适时的能够挑拨起,当下人们,日渐冷酷冰凉的心。

简单的故事情节,古老的早已熟知的结局,但看过之后,依然还是能够感动的一塌糊涂,那深入人心的爱和被爱,岂是电影本身所能表述详尽的?

当梁山伯最终无法与祝英台见面,咳血而死之后,祝英台身着嫁衣,要去嫁一个她从未想过要爱的人,悲剧在此时,无以言复。

一阵大风刮过,祝英台奔向梁山伯的坟冢,她的大红嫁衣随风飘走,露出里面的素衣,看来,她是早已想清楚,今生非梁山伯不嫁的,今日出嫁,不过是为了父母颜面,做出的样子,其实,她早已是形同枯槁,只等着去和她的山伯相会的。

跪在梁山伯的坟前,祝英台反倒安静了下来,她真真的说道:“无言到面前,与君分杯水,清中有浓意,流出心底醉。不论冤或缘,莫说蝴蝶梦,还你此生此世今世前世,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

坟冢裂开大口,她决绝跳入,随后,大风后的晴朗日,两只蝴蝶,厮守缠绵的飞入天空。这就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绝好范本。

当自以为满手在握的幸福,再次陨落飘远。看着它们淡化成遥远处的一抹青烟,携残存的往日的一点温度,渐渐消散,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在书院里的快乐时光,转瞬即逝,本想着会一生一世在一起,可是却最终成为了奢望。梁祝的死别,所带来的悲伤,与诗经中这首《击鼓》里,主人公的生离,是一样的。 我们几乎可以认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诗经》里可以和梁祝中,“还你此生此世今世前世,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相媲美的诗句。

一个是庶民的誓言,一个是才子佳人的约定,同样的美丽,同样的忧伤。《击鼓》甚至比梁祝更为悲哀,梁祝化蝶,最后不管怎样,好歹也算是在一起了,可是《击鼓》中的这名男子,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家乡所在的方向,无可奈何。

“我独南行。”在前行的路上,罕见的疼痛占据了男子的心房。随着大部队开拔,忍不住回头去望越来越远的家乡。可越是回望,便越绝望。

男子的伙伴就在身旁,但他们却不能给彼此慰藉。

因为“击鼓其镗,踊跃用兵。”“从孙子仲,平陈与宋。”关于这首诗歌的背景,有几种不同的说法:《毛诗序》认为:鲁隐公四年(公元前719年)夏,卫联合陈、宋、蔡共同伐郑。许政伯认为是指同年秋,卫国再度伐郑,抢了郑国的庄稼.这两次战争间有兵士在陈,宋戍守(《诗探》)、姚际恒则认为是说鲁宣公十二年,宋伐陈,卫穆公为救陈而被晋所伐一事(《踌经通论》)。

不管是哪种背景,这个久戍不归的征夫此时所表露出来的怨恨和思念却是真实,无可置疑的。

战争不可避免,君主之间的穷兵黩武,争权夺利,却是需要广大黎民百姓提头上阵,去亲赴一场死亡的盛宴。

诗经中的诗歌,大多简单直白,再深的情感,也是用最简明的方式叙述出来,声声的怨恨,珠玉落银盘似的清脆响亮,敲击在人的心里,生疼生疼。

在《诗经》中,不乏一些远在戍边的战士思归之歌,但这首《击鼓》却让人格外留意。诗中的战士本是名普普通通的男人,耕地养家,虽然清贫,但也算幸福美满。但此时,在他国的土地上,这个男子绝望的回想起过去的幸福,却好像是恍然隔日。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不知道有多羡慕那些留在城内挖土筑城的人,就算再辛苦,他们也总能够回到家中,和家人一同在夜幕来临的时候,相互依偎在一起,谈论着一天的苦与涩。

而我,却只能告别亲人,将自己放逐到千里之外的死亡荒地上,在那片陌生的战场上,送别人,或者让别人送自己,去死。

最主要的让男子悲哀的一件事,还有与爱妻的别离:告别你——我的妻子,远比死亡还要让我悲伤。

可是,君王们征服的欲望就好像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将所有人都席卷其内,男子不得不带着对妻子的不舍和思念,无可奈何的继续往前走。

他不敢回头,深怕失去再向前迈一步的勇气。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下,于林之下。”奔走一天,终于可以暂时的驻扎停下来。可是男子的战马却不见了,如果没有它,他该如何面对明天的跋涉呢。在男子四处慌乱张望的时候,看见了战马,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原来它就在远处的树林下。是不是我太过思念你,才让我的精神这样涣散,我不敢停下思念,因为我不知道,每一轮日出之时,我还有没有命,来思念远方的你。

马嘶如风,寂寞的掠过每一个出征兵士的耳朵。男子的悲哀随着诗歌的递进,逐层加深加厚。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曾经以为,这是多么简单的约定,不过就是两个人携手共度一生。

可而今看来,却是奢侈而又奢望的约定。闭起眼睛,想到的全是往昔甜美的眷恋,田埂路上,你裙角飞扬,青丝拂面。睁开眼睛,一切都猝然结束,美好如同流星陨落那样快,消失的不留痕迹。

我突然是如此的眷顾这人世,虽然百般疮痍,但却能够始终提醒我,让我记得曾拉着你的手,对你许诺,要白头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男子在战场上,凄凉的在心里默念对妻子的辜负是多么的抱歉:原谅我的失约,无法对你兑现承诺。此生,我以出征兵士的身份活着,活在生存与死亡、杀戮与血腥、挣扎与痛苦的巨大生命落差之中。这一生路尽,我不会与你说再见。

因为来世我会期盼,在我们爱的墓碑上,留下空白。那样,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携手共度,再不分离。

卫国的风,无休无止的吹,吹红了那些离别之人的眼睛,吹散了归期。

天长日久,我们才会渐渐明白,爱情也是一种修行。在追逐爱情的岁月里,相爱的人会忘掉岁月,对爱情坚守,矢志不渝,不论贫瘠还是华丽。

注解:

(1)镗(tāng同嘡):鼓声。其镗,即“镗镗”。

(2)爰(yuán元):本发声词,于是的意思。

(3)契阔:聚散。

(4)成说(shuō):成言也犹言誓约,“说”不通“悦”。

(5)于(xū)嗟(jiē): 即“吁嗟”,哎呦之意。

(6)信:一说古伸字,志不得伸。一说誓约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