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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诺千金(2)

面对马驹的笃定与自信,陈也青说:“既然这样,我乐观其成。从理智上说,我是支持你的!作为一名民转公的退休老教师,我还是像十年前一样,对于龙船地,总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愫。你马驹秉持大义,戮力于家乡的建设,算得上千秋功业!”

“我希望用自己的双手,为龙船地打造一个坚实的平台;同时,为了保证资金的合理使用,我将亲力亲为,全程参与!”

“好,今后遇上什么鬼魅挡道,我,女伢爹,两匹识途老马,绝对会挺身而出,任你驰驱!”

“有二位老前辈护航,我的心里就踏实了!”马驹动情地说。

“那么,你呢,”陈也青的目光投向周凯旋,“也同马驹一起,共同书写龙船地的新篇了?”

“他愿陪我殉葬!”马驹戏谑道。

“不是殉葬,是殉道!”周凯旋说,“我也在南方混了多年,没有什么能耐,很难融入城市,所以留下来,同马驹一起,为龙船地做点我们该做的事!”

“很好!”陈也青赞许道,“你们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又是志同道合的亲密朋友,十年前你们就是老搭档,就曾为龙船地谋划,有共同的理想,后来幻灭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马驹有了一定的实力,你们完全可以放飞当年的梦想!不过,我还想提醒你们,那些年,祖法伯们……”

马驹知道陈也青要说什么,接上话说:“他们趁着我们社会的忙乱和无序,黥吞了龙船地大量的集体资产和龙船地人的血汗,但这已湮没在岁月的风尘之中,历史宽宥了他们,我不会纠缠陈年往事!”

“这就对了!”陈也青很满意,又提醒道,“今后,你们会发现,你们将面临与十多年前别无二致的困境,只不过当年的祖法伯,换上了如今的李鹏飞。农村面临人才荒,这是一种历史的无奈!我希望你,马驹,给凯旋提供更多机会,凯旋也积极主动些,这对你是个锻炼。”末了,又叮嘱道,“你们还得听听女伢爹的意见!”

当然,对这位年高德劭的老支书,马驹从来都是极为敬重的。女伢爹这个雅号,说起来还颇有戏剧性。当他呱呱坠地的时候,红眼又眨巴的催生婆,极为草率地宣布,又是个不带把的!真相大白以后,为了纪念这个喜剧性的误会,而且丑名好养,富贵,便将一个堂堂男儿,取了个女伢的名字叫“女伢”。他姓吴,后来的日子,人们只叫他的名字,很少把他的姓连在一起。在他还是“女伢哥”的时候,就接掌龙船的帅印,到了“女伢伯”的年岁,他痛痛快快交棒给了祖法伯。其间历经近三十个寒暑,他带领龙船地人,创造了那个年代里最为耀眼的业绩。后来,他所创下的基业,被祖法伯消耗殆尽,接下来的伍立春,又将龙船地带入一蹶不振的困境。但女伢爹,却将自己的名字,深深嵌入了龙船地的热土。

不料,马驹刚说到正题上,女伢爹就直摇头,连声说日巴弹琴,不行不行!说驹子呀,龙船地人欠你的太多,龙船地人凭什么,就该在你的荷包里抓挠,花你的钱呢?

“不,女伢爹,”马驹真诚地说,“龙船地人其实并不欠我的情。要说有谁欠了我的情,是祖法伯、伍立春、李鹏飞他们一帮人!”

是啊,在自己遭受祖法伯们打压的日子,龙船地的乡亲们,有时以一个丰富的眼神,有时用一个甜美的笑容,甚至只是牵牵手、拍拍肩的或明或暗的不同方式,表达着对自己道义上的声援和支持,给了自己感情上的最大慰藉;离开龙船地的那天清晨,乡亲们送了一程又一程。那颇有几分悲壮的情景,马驹怎么会忘记呢?

女伢爹还是不答应,说驹子,你的钱是泡米花沙炸的?还是大水流来的?马驹说,既不是泡米花沙炸的,也不是大水流来的,是我十年打拼挣下来的。可常言说得好,钱用在最需要的地方才是钱哩!

“再说,我这只不过是跟着您跑接力呀!”马驹带着几分顽皮,“您当年带领龙船地人,创造了第一轮辉煌,后来被祖法伯糟塌了,您心里疼呀!十年前,您同陈校长一道策划了一个大‘阴谋’,后来我们失败了,可我是向您做过保证,我会回来的。现在,我回来了,我要接着跑完这一棒呀!”

“驹子呀驹子,”女伢爹连连赞叹,“你的心是真金子哩!”

“您夸奖我了!”马驹说,“我是在您眼皮底下长大的,有几尺几寸、几斤几两您是知道的。要扎扎实实把这几件事办好,少不了您的支持!另外,我听很多乡亲反映,伍立春这些年还不错,我还会亲自登门去拜访他,请他也出把力!”

“你拜访他?应该他来拜访你!”女伢爹说,“要不是祖法乘着自己下台的东风,把他扶上去,龙船地的位置,哪有他看的灯?龙船地的江山,本来就该你来坐的!”

“他要真坐了这个江山,龙船地就没有这位大老板了!”陈也青说。

“这话不假,”女伢爹哈哈大笑,“在龙船地的垡眼里抠日月,哪会积攒这大的家当?”

“在这点上,我还真得要感谢祖法伯,是他一不小心成就了我!”马驹也直笑,“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对我来说,那是一页酸涩的历史,已经翻过去了。”接着,马驹谈了近期的安排:作为第一步,要趁这个寒冷季节,组织一些龙船地乡亲,去山东寿光、陕西杨凌,参观那里的大棚作业,藉以开阔眼界,增强信心……

“那得花多少钱呀?没必要!”陈也青摆摆手,“据我了解,那里是国家级的大家业,我们一时很难上那种档次,再说又何必舍近求远呢?我建议去我们市的红星村,学到人家的经验、精神就不错了!”

说起去红星村,女伢爹、周凯旋,都极表赞同。这里春季以栽培西红柿和黄瓜为主,秋冬则种花菜。这种反季节蔬菜和时令蔬菜,有序交替的种植模式,已沿袭有十几年,规模越种越大,品牌越做越响,鲜活的农产品,不仅进入国内高端市场,还远涉重洋行销海外,成为郢州市发展特色农业的一面旗帜。陈也青的提议,得到几个人的赞同,这个计划就落实了。

“那就这样,”马驹又说,“我去请伍立春作为领队,带大家去参观!”

“这样最好!”陈也青笑着调侃道,“穷人的气大,饿人的涎多,你主动去,人家的心结才能化解!”又连连赞叹,“驹子,十年光阴没有虚度,一枚刺果子成熟了!”

十年前的那场碰撞和较量中,祖法伯全面操盘,伍立春和李鹏飞联手夹击,马驹满怀悲怆与屈辱,出走龙船地。当年博弈的双方,如今角色彻底大转换,马驹靓丽转身,带着凯旋般的微笑和从容回来了。毫无疑问,他占据了一个精神的制高点,气势上先声夺人,有着勿庸置疑的强悍和道义上的优越。经过生活的砥砺和时间的淬炼,再回过头去俯瞰和审视过去的强者,马驹就如登高望远,海阔天空,一览无余,充满了自信。他能包容和原囿对手的无知甚至凶狠。这些或许是一个社会淘金者必做的功课,十年商海的跳闪腾挪,马驹可算得上纵横捭阖,游刃有余了。

马驹专门去拜访伍立春,不巧,他妻子傅新兰说,伍立春到镇上开会去了。马驹告诉傅新兰,说准备组织乡亲们去红星村参观,特地来请他作为领队前往。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却未能晤面,马驹无功而返。

万事开头难。去外地参观,本来是极简单的,却还是很费了一些周折。当他们分头去通知时,人们都疑疑惑惑。参观?谁组织的?去哪里参观?参什么观呀?坐车去还是骑车去?车费怎么摊派?肚子饿了怎么办?这些不是问题的问题全冒出来了。

难怪啊!人们在一种恒定的秩序中生活惯了,面对没有秩序的秩序就茫然、迷失而心虚。说白了,吆猪放羊,牵驴赶马,得有统一的指令来驱动,否则,牛不出栅,马不出栏。这需要权威,需要名份,需要一个符号。可这几位呢?陈也青是民转公之后,拿着退休工资的国家教师,返聘继任龙船地学校校长,龙船地的阴晴圆缺与他毫不相干,是出于对自己学生的钟爱以及对其事业的支持,还有一份与龙船地哥们儿难以割舍的相濡以沫的情愫,主动投身于一个火热的进程;女伢爹,是早已退出龙船地政治舞台的老支书,虽然余威犹在,毕竟年事己高,他可以出面敲敲边鼓,可代替不了吆吆喝喝的角儿;还有这个周凯旋……所有这些人,没有一个“羊倌”或“驭手”,都不是发号司令的角!

如果伍立春站出来一声吆喝,木栅里的羊儿们,兴许就会咩咩咩地出栏了,可人家就是不露面!马驹是嗅出点味道来了。怎么办?陈也青说,打群体战!于是,这几位自我请缨的业余革命家全体出动,一个个的上门,一个劲的作解释,打包票,说你去你去,肯定是好事儿;说全部坐车去,除了马驹的保时捷,另外还包了一辆小巴士;费用呢,不用说,马驹全包了。人们得了个实信儿,知道马驹说话是算数的,这是笔只赚不赔的小买卖,不去白不去!那个豁性鬼王水平,甚至还打一声呵吙,怪叫道,帮马驹参观去哟!

“日巴弹琴!”女伢爹一声喝,抓住那小子耳根子,“说清楚,到底帮谁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