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命案发生
七月的龙州骄阳似火,尤其是午后时分,在这样的天气下,任何户外活动都是遭罪。罗飞偏偏在这时接到了出警任务:翡翠湖度假村,命案,一死一重伤。案情紧急,罗飞立即通知了法医张雨,各自召集下属,分乘两辆警车疾驰而去。
毒辣的太阳早已把警车烤成了一个大蒸笼,开车的小刘很快就汗如雨下了,他把空调开到了最大挡,风呼呼地往外吹,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小刘摘掉警帽,又扯开了前襟的两颗扣子,嘟囔道:“罗队啊,咱这车也该换换了吧?”罗飞伸手把车窗摇了下来,淡淡地说:“心静自然凉。”
越是重大的案子越要保持冷静,这是从警多年的罗飞早已磨炼出来的基本素质。
翡翠湖是一片面积达十余平方公里的大湖,三面环山,另一面是一块湖滩。罗飞以前也到那里转过,他记得那湖滩上长满了芦苇,周围鲜有人烟。不过近年来,翡翠湖倒成了龙州市一个新兴的旅游景点,尤其是翡翠湖度假村建成之后,人们可以把车直接开到湖边。
罗飞是下午十四时五十一分接到的调度命令,十六时零七分,一行人到达了翡翠湖度假村的停车场。
“哇,全是好车啊。”小刘的眼睛在停车场里打转,一脸馋样儿。
“行了,赶紧停车,把你的衣帽整整。”罗飞督促道。小刘瞅准一辆新款的7系宝马,把警车贴上去停了,又干过了一阵眼瘾。
度假村入口处有一人快步迎了上来,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他身着便服,神情干练,远远地便打起了招呼:“罗队!”
罗飞认出那是南城分局刑警队的彭辉。前几年小伙子实习的时候,曾在罗飞手下当过几个月的“徒弟”。
“你怎么也来了?”罗飞看看手表,“你什么时候到的?”“大概三点左右吧。”彭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来他已经等了好一阵了。
“这么快?”罗飞和小刘等人惊讶地交换着眼神,这意味着案发十分钟左右,南城刑警队的人马就已经到了现场,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不,我本来是调查另一起案子的。”彭辉连忙解释,“正好赶上了这里的命案。我从来没单独处理过命案……刚才调度中心说市局派人过来了,没想到是您,这可好了,我又能跟着您学几手了。”
哦,原来是这样,罗飞暗暗点头。这倒真巧,不过也算好消息。越早有警察到达,对案发现场的保护和勘查便越有利。
“你自己的案子怎么样了?要找的人找到没有?”因为彭辉身着便装,所以罗飞判断他并不是正式的出警,多半是在进行一些摸排和查访之类的工作。
彭辉正想和罗飞说这个事儿,因为他来这里要找的两个当事人,一个就是死者,另一个则失踪了。
罗飞皱起了眉头,那可就不是什么巧合了,这两桩案子很有可能是源于同一个起因!他挥了挥手,迈开大步,边往现场赶,边让彭辉把他手头掌握的情况详细说说。
彭辉紧赶两步,跟上罗飞,他先问了一句:“罗队,您知道沈氏集团吧?”罗飞点点头,回答简洁干脆:“知道。”
在龙州不知道沈氏集团的人可不多。这并不仅因为沈氏集团惊人的财力,更由于这两年来沈氏家族的多舛命运。
两年前,沈氏集团的老板沈百强夫妇双双意外身亡,沈家财产全都被他们的独生女沈萍继承。沈萍手握巨富,美貌如花,但她却要承受不幸的命运: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这种疾病注定了她的生命无法跨越三十岁。
一周前,刚刚过完二十八岁生日的沈萍病情突发,死在了自己家中。曾在龙州呼风唤雨的沈氏家族从此彻底消失了。对于这些,罗飞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在得到罗飞肯定的回答之后,彭辉才抖出案情:“我是今天上午接到的报警电话,一个叫凌广锋的人举报说,沈萍并非死于心脏病——她是被新婚不久的丈夫张建南谋害身亡的。”彭辉话音刚落,罗飞的问题已经抛出:“这个凌广锋和沈家有什么关系?”
“他是沈萍的高中同学,也是沈萍的初恋男友。”
“张建南谋害沈萍的动机呢?”
“为了遗产。”
罗飞转头看了彭辉一眼,脚步不停:“这个动机不成立。谁都知道沈萍活不了多久,沈家的财产迟早都是张建南的。”
“是这样的——”彭辉解释道,“据凌广锋说,张建南根本就是个浪荡子,他追求沈萍的目的就是沈家的财产。沈萍开始被张建南的花言巧语所蒙蔽,不过结婚后还是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最近一段时间,沈萍正在秘密收集张建南在外面吃喝嫖赌的证据,准备和他打一场离婚官司。因为沈家的财富都是沈萍的婚前财产,只要两人离婚,张建南一分钱也分不到。”罗飞略一沉吟:“嗯,如果这么说的话,动机的确是有的。可是证据呢?沈萍到底怎么死的,医院会出具相应的死亡证明,凌广锋要举报张建南谋杀,必须有切实的证据才行。”
“凌广锋说他有证据,而且是不容置疑的铁证。”
“什么铁证?”
“他掌握了一段录像,录像上记录了沈萍死亡时发生的情形,可以证明正是张建南谋害了沈萍。”
“哦?”罗飞怔了怔。如果这个情况属实,那的确是铁证了。可是这录像是谁录的?又怎么会落到凌广锋手里?
彭辉也解释了这些问题:“据凌广锋说,沈萍有了和张建南离婚的打算之后,很多事情便会找凌广锋商量。当时沈萍对张建南戒心很重,特意更改了自家别墅的监控系统,以便监控放着保险箱的卧室。这件事情她只告诉了凌广锋一个人。沈萍突然去世,凌广锋非常怀疑其死因,所以他千方百计要取到当天晚上的监控录像。今天早晨,他终于得到了录像,于是立刻报了警,并且把录像资料拷贝了一份快递给警方。”
“你们看到录像了?”
彭辉摇了摇头:“还没有——虽然收到了U盘,但那张U盘带着病毒,资料没法打开。我们的技术人员正在想办法。”
罗飞皱起眉头:“为什么不跟凌广锋联系,让他再发一份?”彭辉显得有些无奈,“凌广锋看到录像后非常激动,他报完警,立刻就去找张建南了。我们劝也劝不住。午后他打来电话,说在翡翠湖找到了张建南,我和一个同事立刻就赶了过来,没想到这里的形势已经迅速恶化了。”
联系彭辉刚见面时说的话,罗飞立刻脑子一转,追问道:“他俩谁死了?”“张建南死了,凌广锋失踪。”彭辉的语气低沉。
“凌广锋杀了张建南?”小刘忍不住在一旁插话。的确,任何人听到这个结果时都会产生相同的第一推测吧?不过很快小刘又自己摇了摇头:“不至于啊?既然他已经找到了张建南杀人的证据,又何必这么冲动呢?”罗飞没有急着作出判断,他又问了一句:“你说的‘失踪’是什么概念?”
“找不到人,手机也打不通。”彭辉略微一顿,又补充说,“不过他来时开的那辆马6轿车还在停车场里。”
在罗飞看来,小刘最后补充的那句话更有价值:这说明凌广锋没有迅速远走的能力,如果真的是杀人后畏罪潜逃,这一点便显得非常不合情理。
沉思片刻后,罗飞将话题一转:“案发现场还有一个人受重伤?我接到的报告说,这个人是翡翠湖度假村的老板,他跟你调查的案子有什么联系?”
彭辉撇撇嘴:“没有任何联系……这个人叫郑天印,已经在第一时间送到市里的医院抢救去了。刚刚得到消息,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还要休息一阵才能接受警方的询问。”
“嗯,人活着就好。”罗飞心中一宽。现在看来,虽然案情比较重大,但前一桩案子里有录像为证,后一桩案子里则有现场的幸存者,如此看来,破案的难度应该不大。
2、现场勘查
一行人到了翡翠湖度假村的内部。这里是整个翡翠湖的东北角,极目望去,平静的湖面碧绿通透。日头毒辣,但毫无遮拦的湖畔码头却围着一大帮人,那里应该就是案发现场了。
罗飞吩咐小刘赶紧拉起警戒圈,在他们的指挥下,人群渐渐向四周散开,露出了仰倒在圈子里的受害者遗体。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走了出来,他是彭辉的搭档,朱帅,一直在这里守护现场。
“辛苦了。”罗飞拍拍对方的肩,顺势看了下时间。现在已经是十六时二十五分了,彭辉他们抵达现场已近一个半小时。
“有没有调查过凌广锋、张建南以及郑天印的背景资料?”罗飞问道。彭辉点头回答:“已经让外围的同志去处理了。相关资料很快就会通过度假村的传真发过来。”“很好。你再去催一催,拿到资料以后先整理一下,把有价值的那部分给我。”朱帅随即也领到了自己的任务,和罗飞一起勘查尸体。
在罗飞分派任务的同时,法医张雨已经展开了工作。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具男尸,死者身材高大,看年龄应该不足三十岁。他仰倒在地,穿一条游泳短裤,一双拖鞋散落在脚边不远的地方。这就是张建南了,他刚刚继承了妻子数以亿计的遗产,可是同妻子一样,也没有消受这些财富的福分。
受害者的死亡原因看起来非常清晰:在尸体的心口部位有一道两公分左右的伤口,虽然不算大,但却非常深,伤口中涌出的大量血液在尸体下形成了一片血洼。这样的伤势无可挽救,极短的时间内便可致人死亡。
作案凶器似乎也不难确定:在离死者三米开外的湖滩上有一柄短刀,刀身大约半尺来长,单刃尖口,看起来非常锋利。刀刃上的血迹在烈日暴晒下已经凝固,短刀旁有一片未干的血泊,刀和死者之间的地面上布满了血迹。张雨小心地过去,伸出右手的两根指头凌空比了比刀刃的尺寸,然后又回到尸体旁边,用刚才那两根指头探了探伤口。
罗飞也踱了过来,他围着尸体走了两步,突然俯下身,凑近到死者的右肩处,那里已被鲜血染红,不过罗飞还是看出了一些奇怪的印记。
那是几个血指印,留在死者的肩胛上。而死者的右手捂在心口附近,左手摊在身体外侧,五根手指上都看不到明显的血迹。
罗飞问张雨:“怎么样?”
“利器刺破心脏,当场死亡。”张雨指了指不远处的短刀,“这就是凶器,你们可以收起来做物证了。”小刘立刻上前,将那柄短刀收在了物证袋里。
“现场的东西你们都没有碰过吧?”罗飞看着朱帅问道。“没有。”朱帅非常肯定地回答,“而且我也问了报案人,他们都没有碰过刀和死者。当时他们看到郑天印躺在这里昏迷不醒,连忙把伤者送往医院,然后就报了警。”朱帅手指的地方正是短刀旁的那片血泊,看来这一带的血迹都是郑天印留下的。
“嗯。”罗飞点点头,又问道,“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是谁?”
“是度假村里的一个服务生。他说……”罗飞摆摆手,打断了朱帅的话:“不要转述了,去把他叫过来。”
这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一见到罗飞立刻鞠了个躬,毕恭毕敬地叫了声:“警察大哥,你好。”
罗飞被这声“大哥”叫得极不自在,不过他知道这是娱乐场所里的职业病,便也不以为意,直接问道:“你跟我说说,大概是什么情况。”
“好的,大哥。”服务生又响亮地叫了一声。“今天下午一点半钟,有个客人要坐快艇,我们郑总就让我调了艘船过来,而且亲自陪那个客人出湖了。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郑总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收船。等我到码头的时候,看到郑总倒在这里,肚子上被扎了一刀,浑身是血,已经晕过去了。我赶紧叫来度假村里的医护员,同时安排车把郑总送去医院。那边还躺着一个人,因为已经死了,我们就没有管。”
“你认识死者吗?”
“认识。他叫张建南,是我们度假村的常客。”
“那个坐快艇的客人呢?”
“不认识,他应该是第一次来。”
“他是不是叫凌广锋?”
“估计是吧。我听郑总管他叫凌先生。”
罗飞一边听着小伙子的回答,一边往周围扫视着。在距离陈尸点十几步的地方是一个小码头,码头上停着一艘快艇。罗飞指着那快艇问道:“你说的船,是不是那艘?”
“是的,大哥。”
“嗯。暂时就是这些……”罗飞看看朱帅,“你把他带下去吧,别让他跑远,随时保持联系。”“明白。”朱帅把小伙子带离现场,罗飞则向着那艘快艇走去,小刘跟在他身后。
罗飞登上快艇,引起船身一阵轻微的摇晃。站在艇中,四周被碧绿的湖水包围着,令人产生一种神秘幽邃的感觉。很快,罗飞的目光一闪,似乎发现了什么。
3、遗物和履历
罗飞冲小刘招招手,让他拿过一个证物袋。罗飞把袋口捻开,弯下腰从甲板上捡起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黑色的男用手机,款式时尚,应该价格不菲。
罗飞隔着证物袋,调出了手机最近的通话记录。该手机在下午十四点十一分接到过一个电话,这个电话只显示出一串号码,看来并没有贮存在机主的通讯录中。罗飞按下回拨键,手机听筒里很快传来了系统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无法接通……”
罗飞又打开手机的通讯录,随便找了个靠前的号码拨出去,这个号码的名称叫做“媛媛”。
电话很快接通了。一个女人在听筒那边发嗲:“哟,帅哥,今天想起我来了啊?”罗飞皱皱眉头,对机主的身份有了猜测,反问道:“你认识张建南?”对面的女人听出不对劲,立刻换上了很不善的语气:“你是谁?张建南人呢?”
罗飞不再搭理那女人,直接把手机挂断,连同证物袋一起递给小刘:“收好,这是死者的遗物。”
小刘接过手机,下意识地瞟了眼不远处的死者——尸体出现在湖滩上,而手机却遗留在快艇中,这说明了什么呢?罗飞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他看着广袤的湖面,湖水泛着绿光,即使是在阳光刺目的夏日午后,也仍给人一种幽冷昏暗的感觉。
这时,彭辉脚步匆匆地赶来,手上拿着几张纸:“罗队,你要的资料整理好了。”
罗飞立刻转身下了快艇,接过那几张纸扫了一眼,正是张建南、凌广锋和郑天印的个人信息,除了照片之外,还配有详细的履历资料和性格分析。罗飞赞了句:“很好。”又突然问道,“这是不是凌广锋的手机号码?”
彭辉连忙翻出自己的手机通话记录进行查看:“对,是凌广锋的,怎么了?”
“十四点十一分,凌广锋给张建南打过电话,两人通话一分多钟。这个情况你们了解吗?”罗飞一边看资料一边问道。
“是有这么回事。我们是通过现场目击者了解到的——张建南这次来度假村带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一直陪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彭辉显得有些迷惑,罗飞还没有和那个女孩接触,而且他怎么能对具体的通话时间都掌握得那么精准呢?
“我们提取到了张建南的手机。”小刘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中的战利品,“在快艇上找到的。”彭辉露出懊恼的神色,这么重要的线索居然被自己漏过了。罗飞淡淡地笑了笑,对彭辉说:“你去把那个女孩找来吧。”
彭辉点头离去。罗飞将资料转交给小刘:“你也看看吧,然后我们讨论一下。”
第一页便是死者张建南的大幅照片,他倚在一辆白色的宝马车旁,神采奕奕。小刘认出这宝马车正是自己在停车场看到的那辆,不久之前他还曾对车主暗羡不已,没想到对方已经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真是世事难料啊。
从照片上看,张建南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身材高大,剑眉虎目,脸庞棱角分明。一身名牌,墨镜很随意地搭在手指上,若有若无的笑容挂在嘴角,那种男人的魅力几乎令人无法抵挡。
照片下方的文字描述是经过彭辉整理筛选过的,主要是显示与案情有关的个人资料,内容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