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唯有深海与你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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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你的歌声里,有着怎样的曾经(2)

江裴不知道,初来Paradise的时候,我就做过主唱。我并没有非常系统地学过声乐,只是仗着自己有把独特的嗓音和自由随性的风格,就是以这曲改编后的《滚滚红尘》,赢得了酒店负责人Steve的青睐。

刚去的那一周里,我夜夜被人包场,所谓包场,便是意味着,我只能给那位捧场的贵客一个人唱歌。

那位贵客看起来真的很有钱,送我的鲜花和花篮从未断过,有时离开,我会在自己的化妆间发现各种包裹。有衣服,有鞋子,有首饰,有香水,甚至还有一堆国外的原装食品。

那些东西无一不拥有很高的档次,比如Prada的毛衣,比如Max Mara的外套,比如Armani的牛仔裤,再比如Dior的真我香水。

可是,即便他这样对我,我却仍然不知道这位神秘的贵客是谁。

此人不留姓名不露面,每当我问起Steve,他总是一脸神秘甚至有些八卦地看着我,笑眯眯地说:“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这小姑娘,还挺心急!”

我无语了。这哪是心急,明明是惶恐,是恐惧,好不好?

这个人花这么大手笔来讨好我,却又隐藏自己的姓名,谁会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或许世上真是有人吃饱了撑的,可是我不相信这事会发生在我身上。我虽说姿容尚可,却还不至于因为几首歌就让人五迷三道成这样。都下血本了还不露面,他可千万别告诉我他玩的就是心跳啊!

于是,我将所有东西都交给Steve,让他帮我退还给那位神秘贵客。然后,我不顾Steve的挽留,毅然离开Paradise的主唱席位,但是我每晚也会来小坐一会儿,毕竟,这里的一切,于我而言都有着莫名的眷恋。

可是,即便眷恋,再想起之前自己经历的那些,我又对此事失去了兴趣。

我说过,我不喜欢麻烦,不喜欢所有对我造成困扰的事情,所以,此刻当这位主唱对我发出邀请,我瞬间一个头两个大。于是我冷冷地答道:“对不起,没兴趣。”

看了看表,快十二点了,我将烟盒塞进包里,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突然,那个主唱伸开双臂挡在我面前:“等等,这就走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神经病!”这次我连正眼也不愿甩给他,一把推开他,向门口走去。

“神经病?你叫神经病?”他站在我身后,笑得像个白痴。

我回头,道:“我的意思是,你不但听不懂人话,脑子也有问题!”

我不知道是因为我“欲擒故纵”的姿态让那位主唱对我产生了兴趣,还是因为他就是个受虐狂,被我讽刺几句就觉得很开心。

总之,第二天晚自习之前,我去校门外的超市买面包,刚走到校门口,一个人影突然闪到我面前,冲着我大喊一声:“小妞儿!”

我吓得浑身一哆嗦,抬头一看,发现对面的人有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见我有些戒备地看着他,他瞬间明白,我那晚真的把他当空气了。

他耸耸肩,走过来,说:“我是Paradise的新主唱,咱见过面的。”

我没反应。

“我叫江裴,你叫什么?”

我依然没反应。

这次他有点扛不住了,走过来,斟酌了一下,然后用一种非常委婉的语气问我:“妞儿,你是不是……耳朵有点毛病?”说完,他还煞有介事地指了指我的耳朵。

看着他傻傻的动作和表情,我终于没办法再把他当空气了:“先生,你有本事找到我们学校,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叫什么?玩笑开得差不多就行了,希望你适可而止,OK?”

他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儿,他的笑容懒散却又自信,那种自信像是闪光的金子,不容忽视,却又带了一丝痞气。

“好吧,苏予唯,之前送你的那些鲜花和礼物,你不喜欢吗?”

世界仿佛突然失去了声音,我愣愣地看着他:“Steve说的那个夜夜为我包场的人,是你?”

他笑得更开心:“是啊,妞儿,小爷我看上你了,开心吗?”

开心?我用看怪物似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半晌,冷笑一声,然后送了他一个字:“滚!”

显然,我低估了自己的魅力,也低估了江裴的厚脸皮功力。

说实话,活了十八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可理喻甚至近乎无赖的人。他的一系列行为不但让我感到莫名其妙,更让我对男人这种特殊群体产生了一种近似于恐惧的心理。

无数个早晨、中午、下午、晚上,无数个周末甚至假期,他像个甩不掉的影子,跟在我一转身就能看见的地方,偷偷观察我的一举一动。

我去上学,他跟着我挤公交车。我放学,他早早守在校门口,跟我打完招呼后,没事人一样继续跟着我,“护送”我回家。

我逃课、旷课,甚至整日整日地不回学校,可是不论我跑到哪里,一回头,都能看到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虽然我不得不承认,那张脸长得确实很好看。

江裴像个变态的监视器,不上学,不回家,走火入魔一般密切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他自以为这样的跟踪不会给我带来什么困扰,可是你想想,如果你每一天的所作所为都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落入别人的眼里,你的一举一动都被一个或许对你有不轨之心的人监视,这种感觉,真的很恐怖。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大概是江家的遗传。因为他的堂哥江辰星,当初年少轻狂追女孩子的时候,用的也是这么变态的损招。

直到高考前的某一天,江裴突然出现在我家楼下,他手里拿着两张票,邀我去看维也纳皇家交响乐团的演出。

“江裴,我很清楚自己的魅力,我不认为在酒吧唱几首歌就能让你喜欢上我,甚至对我穷追不舍。或许你之前没遇见过这种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你的女生,所以你才对我产生了兴趣,想看看我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但是江裴,我非常诚恳地告诉你,我拒绝你,是因为对你无法产生那种心动的感觉。你所做的一切,在我眼里,真的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回去吧,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我苦口婆心地跟他解释着,甚至将他的心理问题分析得面面俱到,但我口干舌燥地说了半天,只换来他一句:“啧啧,这就生气了,这小嘴儿噘的,不漂亮了哟!来,让哥哥亲亲,瞧你这小模样,哥哥心疼哟——”

说完,嘴就这么凑了过来。

“啪!”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我下意识地一巴掌挥了过去,正好打在他凑过来的脸上。

这一巴掌下去,他傻了,我也蔫了。

因为我那一巴掌真的是毫不留情,他白皙的脸上很快浮起一个淡淡的五指印,模样像极了古时被女子殴打的负心小白脸。

要说这人的心理吧,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你永远都觉得自己是对的,甚至当你犯错的时候,也会大言不惭地说一句,这次是意外,是失误,下次不会了。

我很想捧着我那只犯错的手,跟江裴说一句对不起,可我知道,我做不到。我拉不下这张脸,尊严让我无法臣服于自己的失误。

江裴怔怔地看着我,面上隐隐浮现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我终于不敢再嚣张了,收敛了自己所有的臭脾气,趁他尚未反应过来,转过身撒腿就跑。

可是刚跑两步,他便冲上来一把拉住我,在我惊声尖叫着甩开他的手后,他突然再度将我的双臂死死攥住,扳过我的胳膊压在我身后。

我身体后倾,他胸膛下压。然后在我惊恐的表情下,他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我,用一种严肃且极为认真的语气对我说:“苏予唯,你听好了,这些话我只说一次,希望你能记住。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你拒绝我是你的事,你有这个权利。但是我追求你、喜欢你是我的事,这是我的权利,与你无关。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到我身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懂吗?”

江裴的话将我说得一愣,他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耳畔,即便我拼命躲闪,却依然无法避开他那般亲密的接触。

瞬间,我不可遏制地红了脸。

看着他隐隐红肿的半张脸,在他长久而又坚定的注视下,我内心的那道墙轰然坍塌。就像是一个整日筑堡垒的工匠,自以为自己的墙壁固若金汤,可若是真的遇到破坏力极强的军火,回头一看,这堵墙壁,也不过如此。

顿了一下,我无奈地扭过脸,说:“随你吧。”

那个时候的我没有想到,就因为这三个字,江裴以为我默许了他的一切做法。于是,他对我的攻势开始像核武器一般爆发,甚至,更加肆无忌惮。

“嘎吱”一声,梦境中断,我恍然惊醒。

这才发现,车停了。眼前是一片高楼林立的建筑群,周围绿树环绕,小桥流水,却是一个陌生却又高档的花园小区。

我揉揉眼睛定了定神,转过头,黎昕臣正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看着我,调侃道:“刚刚做的什么梦啊?看你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满面桃花的,够激烈的啊!”

我的脸蓦地红了,踟蹰了一会儿,我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要真是春梦就好了,春梦一过了无痕啊。哪像我,梦里痛苦,醒来了更痛苦。”

洗过澡,换上包里的干净衣服。我坐在黎昕臣豪宅的棕红色软皮沙发上,捧着一杯甜中透着微微酸味的曼特宁,等着他去找药箱给我上药。

头发还在滴水,我将毛巾披在肩上,以防止水滴落下来,泡坏了他家奢侈的皮沙发。我想,那个价格,估计就是让我出去卖血也赔不起的。

这是我第一次被邀请去除江裴以外的男性朋友家。从小因为性格的原因,我的朋友非常少,所以也不太愿意去别人家做客。当然,以我家的条件,也不合适请别人来做客。因为我心里总会觉得,家是一个非常私密的地方,你一旦进去,就等于破坏了彼此平日里保持得当的关系。

我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厚,可是这次,或许是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又或许是黎昕臣的反复出现打破了我内心的那份疏离和抗拒,于是,我说服自己,就这么放心、自然地跟着他来了。

黎昕臣从卧室里提出一个小药箱,从里面拿出酒精、棉球和纱布,开始给我消毒。

“你的嘴角破了,我给你消毒的时候可能有点疼,你忍一忍。”他轻声说。

我点点头,示意自己没问题。可当蘸有酒精的棉球真的碰触到嘴角的时候,那种刀扎一般的疼痛让我的心瞬息一滞,我突然想起江裴,然后,又想到现在的自己。

眼泪,就那么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见我哭了,黎昕臣瞬间有些手忙脚乱,他以为我是因为疼得厉害,于是他将力道控制得更轻,在我的脸颊上的擦伤处轻轻按压,“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了,我尽量轻一些。”

我摇摇头,眼泪流得更凶:“黎昕臣,你说,我为什么要来受这些罪?凭什么他出了事情,拍拍屁股走人,我却要在这里疼成这个样子?”

轻抚在我脸上的棉球突然顿住,男人目光复杂地看着我,半晌,他似乎是斟酌了一下,然后开口:“这些……不都是你自愿的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紧握在身侧的双手松了松,我将脸转向他,怔怔道:“是啊,这些……都是我自愿的。”

帮我上完药,黎昕臣去厨房做了一大碗水果捞出来,插上牙签,轻轻放在了我面前的金丝楠木茶几上。

我突然想起江裴,曾经,他也是这样,为我煮咖啡,为我削水果,去买我喜欢吃的所有东西,有时我一眼扫过却因为太贵而舍不得买的物品,第二天就会出现在我面前。

抿了一口咖啡,直到那股酸甜而又带着涩意的味道渗入味蕾之中,我涩涩地开口问他:“看清一个人需要多久呢?我以为我足够了解他,可是今天才明白,是我太过天真了。”

“你没有错,天真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权利,而现在很多人已经连这种权利都失去了。我们对爱情也会有很多美好的向往,只不过往往事与愿违罢了。” 黎昕臣走过来,坐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刚刚在胡同口,我听见里面杂乱的声音,大概知道有人被抢了,可我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你。当我跑过去看见你静静地躺在地上的表情,说实话,那一刹那,我突然觉得特别心疼。丫头,我很佩服你的勇气,真的。”

我扭过头看向他,撇嘴:“哈,说了半天,你就想说我傻呗!”

“嗯,是挺傻的。”他点点头,笑了起来,嘴角的法令纹逐渐加深,可是语气中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宠溺,“不过,傻姑娘,都说傻人有傻福,你看,你这不是碰见我了吗?救了你的命,帮你抢回了东西,免费给你提供洗澡水和咖啡,还帮你切了一大碗水果,我对我女朋友都没这么好过!”

他有些得意地看着我,一副大尾巴狼的嘚瑟模样,完全没有之前几次见他时那般稳重成熟。

“那你女朋友还真是可怜。”我叹了口气。

他被我的话成功地噎住,却很快又恢复镇静:“我说,你出这一趟门可要花不少钱呢,就算按最低标准来算,买火车站票,吃面包,住青年旅馆……最少也得万八千的吧,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打算把平时省吃俭用的那点钱全搭进去!”

“怎么会。”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吃水果捞,“江裴给我留下一张卡,是在他离开的第二天寄到我们学校的。他可能是想补偿,可我看着它心里忍不住难过。想来想去,我打算把它花掉,以这样一种方式。如果最后能物归原主,也算是圆满了。”

这一次,黎昕臣大概真的是被我突破性的思维给震撼到了。他目不转睛地盯了我半晌,然后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赞赏,他说:“算你狠!”

黎昕臣将他的客房收拾出来让我住。有点尴尬,但是没办法,我总不能顶着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再招摇过市,作为一个好公民、好市民,我要学会对社会负责。

原本我是打算短暂地休息一下就走的,毕竟跟他不算太熟,而且不能确定,他那位女友什么时候会突然查岗,虽然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可这种事情,永远都解释不清,反而越搅越乱。

其实我和黎昕臣真的没什么,可就是因为江裴的事情,我对一切小三甚至暧昧的关系深恶痛绝。精神和道德上的洁癖让我产生了强迫症,以至于我对待自己,也是这样一种态度。

可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之前听人说过吸引力法则,财富吸引财富,成功吸引成功,优秀吸引优秀,正能量吸引正能量。你脑子里不断闪回什么,你得到的就会是什么。

我想我一定是太怕自己背上纠缠人家男友的罪名,所以,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第二天下午,当黎昕臣此刻正处于冷战期的女友拿着钥匙打开门的时候,我正躺在他家阳台的摇椅上,一边对着飘窗发呆,一边思考着,如果找到江裴,我该用十大酷刑中的哪种刑具来惩罚他。

“你谁啊?”

一个尖锐的女高音从客厅里毫不客气地传来。我回头,然后,看见了一身OL干练职业装、横眉冷对看着我的姚夏夏。

当然,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叫姚夏夏。

所以,我偷偷叫她“Office Lady”,简称“OL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