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谦卑的人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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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儿戏

楼下忽然起了一片孩子们暴动的声音。他们的娘高声喊着“两只雄鸡又在斗了,爸爸快来劝解,”

我来不及放下手中的报纸,连忙跑下楼来。

原来是两个男孩在打架六岁的元草要夺九岁的华瞻的木片头,华瞻不给,元草哭着用手打他的头华瞻也哭着,双手擎起木片头,用脚踢元草的腿。

我放下报纸,把身体插入两孩子的中间,用两臂分别抱住了两孩子,对他们说“不许打!为的啥事情,大家讲,”元草竭力想摆脱我的手臂而向对方进攻,一面带哭带嚷地说“他不肯给我木片头!他不肯给我木片头!”似乎这就是他打人的正当理由。华瞻究竟比他大了三岁,最初静伏在我的臂弯里,表示不抵抗而听我调解,后来吃着口声辩“这些木片头原是我的!他要夺,我不给,他就打我!”元草用哭声接着说“他踢我!”华瞻改用直接交涉,对着他说“你先打!”在旁作壁上观的宝姊姊发表意见可知凡物相反对的两极端相通似,或相等。国际的事如儿戏,或等于儿戏。

“轻句还重句,先打阮道理,”背后另一个又发表一种舆论:“君子开口,小人动手,”我未及下评判,元草已猛力退出我的手臂,突然向对方袭击。他们的娘看我排解无效,赶过来将元草擒去,抱在怀里,用甘言骗住他。我也把华瞻抱在怀里,用话抚慰他。两孩子分别占据了两亲的怀里,暴动方始告终。这时候,“五香豆腐干”的叫声在后门外亲切地响着,把脸上挂着眼泪的两孩子一齐从我们的怀里叫了出去。

我拿了报纸重回楼上去的时候,已听到他们复交后的笑谈声了。

但我到了楼上并不继续看报。因为我看刚才的事件,觉得比看报上的国际纷争直截明了得多。我想:世间人与人的对待,小的是个人对个人,大的是团体对团体。个人对待中最小的是小孩对小孩,团体对待中最大的是国家对国家。在文明的世间,除了最小的和最大的两极端而外,人对人的交涉,总是用口的说话来讲理,而不用身体的武力来相打的。例如要掠夺,也必要巧妙的手段;要侵占,也必立巧妙的名义:所谓“攻击”也只是辩论,所谓“打倒”也只是叫喊。故人对人虽怀怨害之心,相见还是点头握手,敷衍应酬。虽然也有用武力的人,但“君子开口,小人动手”,开化的世间是不通行用武力的。其中唯有最小的和最大的两极端不然:小孩对小孩的交涉,可以不讲理,而通行用武力来相打;国家对国家的交涉,也可以不讲理,而通行用武力来战争。战争就是大规模的相打。可知凡物相反对的两极端相通似,或相等。国际的事如儿戏,或等于儿戏。

丰老先生的思想是如此睿智而深几刻,从两小孩争吵打架的普通小事中就联想到了它与国家之间战争的相通本质------只是因为他们自己觉得受了委屈,便要从对方获得“好处”,或是扞卫自己的东西不受侵犯,于是“战争”便开始了。

虽然国际之间如儿戏,但国际战争的严重后果却远远超过小孩儿间的儿戏;战争是无情而又残酷的,带来的是全人类的悲哀。

但愿每一个国家都能够珍惜和平,不要让世界大战那样的“儿戏”再度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