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次社会变革中,无论是个体的人,还是对社会和文化,或是其他方面,都必须有整体性理论。我一直对此深信不疑,社会的变革是整体性的,其中的各个事物之间都相互关联,彼此结合成为一整体,任何的变革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不能只按一个按钮,或是制定单一法规,或是改革单一机构或是撤换某个领导者,就期望社会有所变革。我从未看过单一事件的变革就能造成整体社会的变革。当然,就整体性思考而言,任何单一的变革都会对社会整体造成某种程度的影响。简单地说,要改进社会必须针对所有的机构、事件、员工进行变革。显然,这项改变是经过允许的、可行的,而非一项暴行。
社会变革是全面性的,通过同时变更使得社会体内所有的机构和附属机构同时改进。有人认为某些机构较为根本而重要。我也确信,在美国文化中最基础、最重要的单一机构将是总体意义上的机构;在实质面上是如此,但是理论上却不是这样。身为一位务实的政治家,我相信工业的变革比起其他机构,更能造成巨大的影响;而且,如果工业本身必须有所改变,也要有其他环境的配合。
举例来说,除非社会、经理人、主管、员工、政治家和学校等所有的人、事、物都已准备好,否则工业界的开明管理无法真正到达社会的每个角落。在一个独裁社会中不可能实行开明管理。独裁主义本身必须经过适当的修正后,才有思考开明管理的可能性。这只是其中的一个例子,还可以找到更多的例子。
接受渐进式变革的必要性与必然性。如果任何机构的变革都必须经由其他机构的彻底变革才能有所成效时,那么这种整体性变革势必要经过一段渐进式的缓慢改变,而非象过去的革命家所期望的快速变革。事实上,当我们想要改进社会时,我们就已经成为革命家,哪怕这个词有些负面的意义。但是从事社会变革的人不同于其他的革命家,他们必须完全接受、了解并同意渐进式变革的必要性。事实证明,无论是员工或组织,必须提升至某种层次之后,才有可能进行开明管理。
达到上述两项目标后,接下来就是通过知识、意识控制、意识设计、规划和科技的变革(这是唯一合理的可能)。我们在实行复杂的社会变革理论,而不是简单的社会按钮变革理论,以上的变革有其必要性。如果只通过一项新法律或改变宪法中的某一项条款,对任何人来说都能很轻易地感受到社会将有所改变。按钮改革理论之所以实施很多年,是由于其极易为愚蠢而未受教育的人所接受。比起更正确、更具整体性的复杂社会变革理论,按钮理论较为受欢迎。
但实际上,社会变革必须是整体性的,实质上它也非常的复杂,不易为未受教育的人们所接受,即使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也无法快速地认同。也许它很难被所有人理解,也许必须有一群专家学者,依照专业知识分工合作,说明社会变革的必要性,以及渐进式的科学、研究、教育、学习和教学等变革的必要。这与传统革命家准备好反抗和杀人的行为不同。在所有社会变革的过程中,如果只是为了维护法律和秩序,有军人就足够了,但是科学家更能带动直接而具意识性的社会变革。
毫无疑问,不同的社会有不同的情况,而同一个社会的不同年代,情况也千变万化。最有效的变革方式,当然不是浪费一个人精力的,而是针对已经做好准备的机构或附属机构进行变革或重组的工作。例如,在我们社会其实有一大部分机构渴望进行改革,有的即将进行或是正在进行改革。托儿所和专业的幼儿教师数目正逐渐增加,但是很多人并不知道这是一项革命性的改变。同样的,幼儿园政策、理性和实际性的教育、母亲训练、幼儿诊所的扩展等等,都是一种社会变革。人本管理的普遍性使得社会获得整体性的改善,也是一种变革。我们由此得出结论:“所谓渐进式的改革,就是利用有意识的知识,从最脆弱或已准备好的地方开始着手,再扩大到整体的范围。”
如果我们能对渐进变革的需要达成共识,并为此而骄傲。或者我们有足够的智慧与洞察力,基于良好的技术能力采取渐进式变革,就能明白可以凭一己之力做出小小的改变,我们就不会因此而失望、沮丧、自卑或感到无助,个人是改变社会最根本的力量。也就是说,谁也无法做到超出一个人所能做的范围。换句话说,一个人只能做一个人的事,而无法负荷一个人以上的工作量。这样的话,就可以使每个人都感觉得到他应该有的力量(而不是超出自己的力量),当然也就不会觉得自己很软弱、很无助,不会认为自己象玩偶一般任人摆布,完全没用,觉得自己在面临社会改革时一无是处,一点忙也帮不上。
个人的无助感或无力感有一定的危险。尤其是对一些十几岁、二十几岁以及三十几岁的年轻人来说,他们在面对炸弹攻击、大型国际性干涉以及冷战时,往往觉得无所适从,最后变得更为自私,只顾自己的事而不管外面的世界。莱斯曼所说的“自私主义”,意思就是只为自己生活,不为别人着想,在被杀害或世界末日来临以前尽情地享乐。
威尔逊曾经谈到选择成为英雄或是一条虫的问题,非常遗憾,很多人选择当一条虫。他们非常自卑,怀疑自己的能力。当一条新法律通过,每个人都比以前多拥有一辆车,妇女取得投票权,劳工工会很有组织,参议员开放直选等等改革措施陆续实施,但社会却没有任何大的改观,因此,那些社会改革者、过度乐观的慈善家以及拥有善意的人大失所望。他们对社会改革抱有太多的期望,所以当他们渐渐衰老以后,就会觉得厌倦无力,满腹牢骚,退入自私主义,不再理会有关社会改革的任何事物。
从实用主义的观点来考虑,我们完全有必要建立起自尊,并对未来充满信心。只要是自己曾经参与一项改革措施并贡献了自己的最大努力,即使它的效用并不很大,也要觉得很有成就感(就好象赢了球赛一般的自豪)。例如说,当我们好不容易选出一位最佳人选,代表民众出席州议会、当地的图书馆委员会、学校董事会,或者是为学校争取到更多的教育经费,或是我们设法为当地高中争取到更好的老师等,都应该把它看成是一项胜利,并为自己所付出的努力感到自豪。
全心投入地方基本建设,不强求参与宏伟的目标。人们经常为自己面对宏伟的目标时束手无策而感到无奈。我举一个在收音机上听到的例子。主角是一位年轻男子,他是教友派的,是墨西哥公益服务会的一员,他为了提供一些干净的水给墨西哥人喝,以取代他们原有被污染的脏水,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去挖掘井。在他停留墨西哥期间,把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这项工作上,他总共掘好了三口井,每一次他必须花很多时间教导村民如何使用干净的水。其实这也是一种变革,开辟道路也是一样。判断的准则在于,这是否绝对有必要。
之所以说这个例子非常好,是因为这个年轻人花了一整年的时间,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下,利用先进的钻井设备进行这项高难度的工程,原本应该是由墨西哥政府来做这项工作,不过他却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提供这么多良好的水源。在他听到收音机的新闻之前,一定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多大的贡献。不过重要的是,他的精神是每个人都必须具备的。
对局部基本建设的全心投入,是承担伟大任务的前提。当然,我们可以从事较高阶层的改进工作,如大学教育等。但是在墨西哥,在设想大学和中学教育之前,我们必须先从事基本建设,如开辟道路、掘井、建设医院、良好的公共服务等。
一个人花一整年的时间在墨西哥掘井,表现了他改造世界的勇气,他对世界的贡献并不下于先进社会的高层次变革。当人们相信自己的能力,并了解社会变革有一定的进程之后,就不会觉得以上的掘井行为是浪费时间、徒劳无功的。
一个人可以帮助落后国家开山辟路,这跟另一个人在其他的国家做了更高水平的价值是一样的。当一个人真正地了解,只有在低层需求获得满足后,才有可能产生高层需求,一个人才能对任何层次的社会变革,投注全部的心力。
类似的情况在企业界也时常发生。当企业建造一座工厂,从独裁管理和低层需求,迈向一个高层需求和民主开明的管理政策之前,必须走一些过场,开过无数次的董事会议,并与员工充分沟通。每一项步骤都是必要的。我们可以这么说,任何改进工业的伟大任务,都是由许许多多琐碎的小事所构成,没有完成这些小事以前,是不可能形成所谓的伟大任务。
尤其是对很多年轻人来讲,他们总是守株待兔,等着“伟大”的任务从天而降,等待他们觉得有价值、有爱国意义的任务,才会满怀热诚地做这些工作。他们真的很愿意把自己奉献给国家,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但是却不愿意为自己的国家洗盘子,或是做一些影印之类的小工作。我们有必要让他们认识到,所谓的爱国主义、民主改革和社会变革,都来自于日常生活中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