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概念”在这里是关于每一个人都必然关心的事物的概念。
“这很好!”他的这句临终之言听起来虽然不明确,但还是可以理解。难道体力完全不济的康德想说,用红酒和白水兑成的甜饮料解决他最后的口渴,感觉很好吗?还是说他已经喝够了?他也许是在对自己的一生进行总结,他的生命就是在1804年2月12日的这个午夜,走到了尽头。这是完美的一生吗?还是康德想用这个判断表明,他延长生命的艺术现在终于到了极限。
他的临终之言含义如此之多,他的生平和著作如此复杂纷繁。康德不愿意调解他认为属于现代人类存在的前提条件的紧张和对立。他提出的四个重大问题如下:
我能够知道什么?
我应该做什么?
我可以期望什么?
人是什么?
这四个问题没有得到最后的、明确的答案。这里,没有什么是确定的,独断主义的时代和天启真理的时代已经过去。理论认识能力发现自己由于自身的错误而不可避免地陷于混乱,它虽然设法克服这些错误,却从来没有能够根除错误。对道德方面的完美生活的实践关切,只能从自己不可战胜的对手那里获得力量和耐力。虽然可能一时经历所期待的幸福,但一切可能的物质财富仅仅作为幻想才是真实而长远的。那么人呢?康德认为,从生存的角度看,人虽然是一种自由行动的、能够有所作为的生物,但这种自由融入了世界历史的进程。从理智的角度看,世界历史的进程表现为普遍的混乱,没有目标和秩序,充斥着愚蠢、强制机制和破坏力量。康德基本上相信,人出自弯曲的木材,从中不可能制造出什么笔直的东西。
康德不是乐观的启蒙思想家或进步的信仰者。面对世界舞台上演出的残酷无情的滑稽剧,康德偏好多愁善感。即使所有的事实都与“这很好”这个论断相矛盾,但仍然不断有迹象表明,还可以或应该是更好的。当老年康德最后一次问自己,人类历史上是否有过进步的时候,他谈到了这样一种“历史象征”,这种象征虽然不能证明什么,但表明在人的本性中至少有一种改善自身的能力。这就是关于自由和平等的思想,这是康德作为法国大革命的同时代人满怀热情地从事研究的思想。这次革命的进程虽然实际上导致了恐怖,但是,在为革命的理想欢呼雀跃的同时,有些事情表明是永远不能遗忘的。
我们认为,康德的世界是一个象征的世界。康德本人也成了一个历史的象征,凡是对他的生平事业感兴趣的人,都不能把这个象征看做是纯粹的事实。“康德”这个名字不仅是1724年4月22日生于柯尼斯堡,1804年2月12日死于柯尼斯堡,留下大量著作的一个个体的名称。“康德”还是一个象征,标志着欧洲思想史内部的一件难以忘却的事情。康德哲学的存在也像法国大革命一样,标志着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可能发生的进步事件。
康德的世界是丰富多彩的世界。他不是专门研究有关系统知识的学院概念,而是集中精力,研究引起普遍关注的认识论宇宙概念。在这样一位哲学家的传记中,我们必须介绍这种多样性。康德的世界:首先是18世纪的柯尼斯堡,他一生中大多数时光都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有他扩展关于人类认识和宇宙认识的适宜的土壤。这是他和朋友们的交往世界,他在这里感觉非常愉快;这是体现他的感觉、情感和情绪的内在世界,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改变;在这个过程中,它只可能具有一个潜在的当代;这里有他的思想大业,是他提出问题和进行反思的精神世界,是他首先在阅读和写作的过程中展现出来的思想和想象的精神世界。这里也是一个先验的王国的思考。他对这个王国的思考,是为了回答形而上学的三个基本的、终极的问题:存在上帝吗?什么是作为整体的现实的世界?我该怎样理解自我?
康德的世界是我们的那个应该的世界,对于我们来说是现实的,因为它清楚而明确地展现了我们今天面对的几乎所有重要的精神挑战和政治挑战—从和平问题到可言和可思的界限,直到宗教的和政治的道德哲学家充满诱惑的救世许诺—并且尽可能地提出了解决办法;与此同时,这个世界还指出了某些任何事实的描述和解释都无法理解的东西:道德世界的道德准则。在这个道德世界中,全体公民都能享有自由和平等,而理性的法庭虽然赋予争论以权利,却不赋予战争以权利。
2003年6月17日于汉堡